大元的死,对穆明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他们两个,已经不仅仅是主仆的关系,早就是家人的存在了。
穆明当初若不许他来京城,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穆明痛苦地捂住心口,用力全力支着身子站起来,往外走。
转头对梁素道:“赶紧去追,不能让阿音有意外!”
梁素点头,如今沈音情况不稳定,忙跑出去,叫人一起去追。
穆明此时感觉浑身上下,每一处皮肤都透着痛,大口喘着粗气。
拿出袖口里藏着的银针,干脆地扎到承恩大师教她的手腕处的穴位。
强行提真气,兴城着身体往外走。
直到跑到一处长廊处,才看到聚集的人群。
沈音一袭单薄白衣,冷风中脸色苍白地站在石桥之上,眼角带着眼泪,纤细苍白的手掌紧紧握住锋利的匕首。
整个人憔悴的仿佛快要碎了。
闻声过来的侍卫见沈音手里握着的匕首,怕她情绪激动,想不开,根本不敢靠近。
梁素见穆明来了,立即将周围的护卫清散,连同他自己也走出去,在外面守着。
如今沈音情绪极其不稳定,此刻人多相劝,只能会激化她的痛苦。
吩咐手下管住嘴,这件事不许再替。
此刻石桥上,只剩下她们两个。
穆明大步过来,额角不断冒出细汗,此刻完全顾不得这些,声音沙哑朝沈音道:“阿音,你把刀放下,好不好……”
沈音置若罔闻,眼底满是绝望锋利的刀刃顺着寒光朝脖颈割去。
“阿音!阿音!你别动!”
穆明沙哑的声音陡然升高,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你来要我的命好不好,求求你……别伤害自己。”
沈音手中的动作一顿,眼底浓浓悲哀,苦笑摇头道;“明儿,这些事……没有谁对谁错,他和孩子都走了,我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京城是吃人的魔窟,恐怕没有什么人有好的结局。”
冷风吹过沈音的发梢,当年活泼开朗的姑娘,不复如今。
穆明心中悔恨,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眼中满是眼泪,声音几乎是撕扯着嗓子说出来。
“阿音……不要…不要这样,好不好,求求你……就算是可怜可怜我,都离开了,只剩下你了……”
穆明身上背负的担子和伤痛,早已超过她的承受范围,完全靠着身边人给予的力量,一步一步的艰难前行,若是没有他们,她可能早就跟着父亲,一同离开了。
可如今那些陪伴着她,给她力量的人,一个个都离她远去,似乎是宿命般的诅咒。
沈音闻声一愣,紧紧握住匕首,这次却没有在伤害自己,似乎卸了力气,一步一步朝穆明踉跄走来。
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庞,余光不经意瞥向筋脉处的银针,泪水再也克制不住,汹涌而下,哽咽地托住穆明的脸。
“明儿……你知道吗,昨晚我梦到他了,心中隐约有了预感,梦中他带着我们的孩子,一个劲地冲我道歉,我拼命地想抓住他的手,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们两个走远。”
穆明心脏钝痛,深深低着头,嘴里重复着对不起。
沈音摇了摇头,动作轻柔擦掉穆明眼角的泪珠,接着说;“明儿,我也累了,想休息了。”
穆明心痛的简直不能呼吸,伸手紧紧抱住沈音,嘴里一直说着不要……
沈音神情异常的平静,轻轻拍动穆明的背,似乎像在跟他告别。
转瞬间,怀里的人,突然挣扎,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黑血,雪白的衣裙上瞬间沾染上刺眼的红色。
穆明顿时慌神,搀扶住沈音的手臂。
“阿音!阿音!你别吓我!”
感受着怀里人越发僵硬,心底恐慌害怕汹涌不止。
穆明怕了,她真的怕了。
沈音脸色苍白,彻底失去意识,气若游丝,脸色苍白。
穆明竟然忘了,沈音自己就是医者,夺了她的兵刃,却没有办法解决她的毒药。
“快去请医者!!快!”穆明强行恢复镇定,转头吩咐身后的梁素。
怎料话音刚落,眼前便闪过一道黑影,不过眨眼之间,就到了穆明面前。
穆明下意识地将沈音护在怀里,警惕抬眸。
怎料放眼一看,酸涩的眼睛再次汹涌,声音哽咽道:“舅舅……”
沈华行叹了一口气,轻摸了摸穆明的头,安抚道:“明儿,受苦了。”
穆明摇头,来不及问别的缘故,着急开口道:“舅舅,您想办法,救救阿音。”
沈华行脸色沉重,点头嗯了一声,看着沈音惨白的脸色,沉重叹气,道:“放心吧。”
说着便将沈音横抱在怀里,准备进屋解毒。
穆明见到舅舅,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一大半。
浑身痛的厉害,头昏脑胀,再次席卷而来,顾不得这些,忙踉跄着身子也准备进去,看看情况。
还没等站起来,身后便有一双温暖体贴的手,稳稳将她扶住。
穆明转头,瞪大眼睛,道:“母……亲…”
沈华予揽住穆明的腰背,眼底闪过心疼,略带哽咽道;“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穆明低着头,抿唇想站起来,眼眶酸涩微红,如今狼狈的样子,像没人要的小狗。
沈华予心中酸涩伴着无奈,当初她同穆家想尽办法的将她的记忆抹去,为得就是让她远离是非,不必再搅进这场悲剧之中。
可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他们的女儿正在她父亲的路道上……越走越远。
可她就这么一个女儿……
穆明不知道母亲的想法,只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将头压得更低,道;“娘……是我没有保护好阿音,就连……大元…我也没能保护住……是我太愚笨,不懂保护他们,才……”
沈华予枯瘦的手轻抚过女儿的脸,想说什么,却又哽住,道:“想先进去吧。”
另一边,江云扬一袭清瘦黑衣端坐一处宅院的内室之中。
平日穿白,如今鲜少穿上黑色,反衬身形修长劲瘦,宽肩细腰展露无疑。
脸色苍白愈发苍白,狭长的丹凤眼内,琥珀色眼眸里闪出淡漠与清冷。
浓密的墨发高高束起马尾,散落的发尾,披落在肩头之上,安人心魄的木质檀香味道,闻之难忘。
许清柏从外面进来,身后带着一个男人,两人走上前堂。
男人见到江云扬瞬间,立刻跪地行礼,道:“小人暗卫陈森,见过端王殿下。”
陈森是大理寺的少官,同样也是皇城暗卫的成员之一。
皇城暗卫,鲜少人治,甚至连听都没听过它的名字。
没人知道,这是一个当年端德太子在世时,就开始昭士的组织,其中暗卫必须对主子绝对忠诚,层层考验,才有机会成为暗卫的成员。
暗卫可以说是端德太子,留给儿子保命的底牌。
江云扬神情平淡到近乎冷漠,修长的手指不停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
许清柏看着江云扬自穆府回来,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许清柏无奈叹气,对着陈森道:“你且穆大人护卫之死的事,如实同端王殿下讲清楚。”
陈森点头,气势淡漠,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舒一口气,道:“朝廷里的人盯的紧,御史大人连夜拷问也没有什么办法,本打算直接等两日后的堂审,可第二天,大人突然下令提人审问,说是有了新的线索,除了几个心腹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准参与。”
江云扬眼眸微动,汲取有用信息,道:“为何突然再审。”
陈森摇头,道:“消息封锁严密,几乎打听不到什么线索。”
“可有什么人出现在大理寺?”
陈森抿唇回想,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道:“可疑之人……莫非是他。”
许清柏挑眉,道:“谁?”
陈森:“内卫大总管——封贵,封大人。”
江云扬闻声抬眸,道:“封贵?你确定?”
陈森点头,道:“这几日朝廷上下处处都是眼睛,大理寺也在风口浪尖,来访之人,皆是收录在档。只不过……封大人同御史大人是同乡,便没有收档,当日正逢我当值轮班,远远看到封贵大人进了正堂。”
江云扬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起身要养外走。
许清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江云扬的手臂,皱眉道:“你干什么去!”
江云扬一心要往外走,道:“我要去皇宫。”
许清柏更加抓紧,道:“你去什么皇宫!无昭回京,本就犯了大罪,现在去皇宫,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江云扬胸口剧烈起伏,道:“今日是别人,明日就是她了!你懂不懂!”
“我不懂!我就知道,你现在回来本来就是添乱,你觉得穆明希望你这么鲁莽的往前冲!”许清柏声音陡然提高,眼底隐约能看到怒气。
江云扬平日里多理智的一个人,现在怎么这么冲动,完全不管不顾。
江云扬紧咬唇瓣,只是不再挣扎往外走,整个人被黯淡笼罩。
平日里无牵无挂的人,一旦有了软肋,恐惧和担忧便会不断长出血肉,饲养成吞噬灵魂的巨兽。
穆明于他而言,已经不仅仅是软肋,而是逆鳞,心底深处的心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