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病危

    风雨之势,极速而至。

    妙洲城内,此刻已是深夜。

    许清柏同郭启为站在院外,寒风凛冽,屋中的烛灯一直亮着。

    郭启为迈步要往屋里走。

    被许清柏一把拦住,道:“哎,你干什么去?”

    郭启为眉头微皱,眼底担忧,道:“殿下身体不好,该劝他早些休息。”

    许清柏瘪了瘪嘴,叹道:“你进去就能让他睡觉了?”

    “不行也得劝,长公主殿下给我的任务。”

    许清柏闻言不住白了一眼,道:“你是看不出来啊,你家殿下现在尽量克制情绪,用堆成山的事情麻痹自己,不然你以为穆明下狱的事,他当真毫无波澜。”

    想必是忍着,念着,用忙碌牵制住自己,怕自己一个受不了,就直接回京城找她。

    郭启为抿唇,不再同许清柏分辨。

    许清柏抱着手臂,道:“太守府里腾出地方了?”

    郭启为点头,道:“有殿下的命令,王家上下全都按照安排,移至他处。”

    “嗯,腾出地方来就好,免得到时候抓到了那些鬼东西,还没处搁。”

    郭启为心有担忧,道:“王安毕竟是朝廷命官,若从他哪里传出去,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许清柏摇头,道:“端王殿下可是得陛下亲令赈灾,就算咱们在妙洲干点什么,他能做的只有支持,如今同时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若分不清主次,出了事,第一个人头落地的就是他。”

    郭启为抿唇,明白他说的话,可心中仍旧不安定,道:“殿下为何下令活捉那些傀儡,而是不是彻底铲除,此番下来不是风险更大。”

    许清柏叹气,转头拍了拍郭启为的肩膀,道:“启为启为,不要天真,天下之大,杀几个傀儡简单,难的是让他们从此销声匿迹,不复存在。”

    “殿下想把傀儡一网打尽?”

    许清柏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他倒是想,终归决定权不在他身上。”

    “你是说……穆大人?”郭启为猛然想到什么,抬眸看他。

    许清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道:“你真是个榆木疙瘩,若是别人的事,以你家殿下云淡风轻的性子,你觉得会这么多管闲事?穆家实力虽强,但终归是要镇守边疆,若想保穆明,就必须要有军队,有足以镇压动乱的实力。”

    郭启为拍了拍脑门,似乎是刚明白过来一点,道:“殿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穆姑娘。”

    许清柏惊奇于郭启为的迟钝,转身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紧了紧身上的外袍,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

    “付出一切又有什么用,两蔫葫芦跟哑巴似的人,只做不说,企图把一个人把所有苦难都承担过去。”

    两个心怀天下的人,及时彼此相爱,最后注定不会在一起,也许从先令君河开始,悲剧早就在明明之中已经写好。

    郭启为坐到许清柏对面,一路走来,见证了许多事情,叹道:“有情人就该终成眷属,为什么殿下和穆姑娘不能走到一起。”

    许清柏摇头,托腮道:“别做梦了,两头倔驴,谁的话他们听得进去。”

    此刻其中一头倔驴,正端坐在书桌前。

    迎面而坐的是一身黑衣的凉。

    江云扬开口道:“此前收复的动乱山匪流民,现在确切有多少?”

    凉抬眸答道:“回殿下,行行总总约有一万五千人左右。”

    江云扬点头,沉吟片刻,道:“不够。”

    “殿下,要不要再招募些兵卒?”

    江云扬摇头,道:“此番将流民山匪吸收,已是兵行险招,不可招摇。”

    说罢,便拿起桌旁的一块古铜色的玄铁银牌,推到凉的面前。

    凉见到令牌的瞬间,顿时脸色一变,猛的从木椅上站起身。

    半跪在地,道:“不可,殿下万不可动暗卫,那是太子殿下为您留下保命的底牌。”

    江云扬脸色平静,道:“凉,你先起来。”

    凉紧紧抿唇,还是听话地站起身。

    “先令君河横空出世,一旦混乱开始,便去洪水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父王说的紧要关头,如今已经到了。”

    凉低头不语,手掌紧紧攥成拳头。

    江云扬缓缓站起,拿起桌上的令牌,走到他身边。

    “拿着。”

    冰冷的令牌轻放掌心,温度随着血液蔓延到心脏。

    “拿着它,去调动力量,时间紧迫,我们必须要有军队,才有可能去平息混乱,别忘了我选中你时,说的话。”

    凉接过令牌,往后退了一大步,俯身下拜,道:“殿下说的话,凉永远记得。”

    ————

    子时半刻,夜色如幕,宫中穿出文帝病危。

    事发突然,此刻宫中太医嫔妃,皇子宫女,皆守在文帝寝宫之外。

    病势危重,令人始料未及。

    朝中官员闻信,也纷纷进宫。

    天色黑沉,晚风冷冽,仿佛割裂空气的利剑,打在脸上,带着痛意。

    此刻皇宫灯火通明,宫女侍从们,风风火火低头搬运东西。

    文帝近些年来,身体每况愈下,每每去过的太医,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如今人们大概都有共识——陛下大概撑不了多久。

    帝王若崩逝,立储遗诏,便成了头等大事。

    太子之位空虚数十年,如今当务之急,务必要将皇位传承之事,交代清楚。

    寝宫门外,文武百官皆是各怀鬼胎。

    长公主和楚王守在文帝床头。

    昔日健硕的帝王,如今满头白发,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眼眸紧闭,浑身上下,毫无生气。

    “父王……”

    “父王……你醒醒……”

    两人小心翼翼轻唤父亲。文帝听到熟悉的声音,强打精神,缓缓睁眼。

    声音沙哑而厚重,冰凉的手,轻轻抬起到空中,因衰老而苍黄的瞳孔,恍惚颤抖。

    “端德……怎么没来……他是不是……还在怪朕……”

    长公主眼眶通红,握住父亲的手,声音哽咽,道:“哥哥…还没回来呢,您要好好调养,等他回来……”

    “回……来,端德…不会再回来了……他怪朕……怪朕没有……保护好……”

    文帝言语断断续续,神情恍惚,如今已经分不清人了,只是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端德,端德。

    楚王一直沉默在一旁,红着眼眶,抬眸看长公主,道:“皇姐……我有话想同您说……”

    长公主知道这个弟弟是个闷性子,此刻他心中应该是有了想法。

    点了点头,伸手替文帝盖好被子,便起身往外室走。

    散退了外室的宫女侍从,屋中只剩下姐弟两人。

    楚王犹豫片刻,开口道:“父王病危,皇姐此刻该悄悄离开京城,等待时机成熟再回来。”

    长公主闻言,眉头紧皱,道:“你在说什么!现在这个时候,你让我离开京城!父皇怎么办?”

    楚王料到长公主的反应,神色异常平静,道:“如今外族已经渗透至京城,大凉早已内忧外患,破局关键不仅在先令君河上,同样也大凉血脉上,您在军中朝中都有威望,当下避其锋芒,日后才能扶持孩子们,慢慢长大。”

    长公主楞在原地,抬眸打量这个平日不起眼的弟弟,他们并非一奶同胞,之间的关系也算不上亲密,但如今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观念也有所改观。

    长公主清了清嗓子,故作强势,道:“要走也是你走,别忘了,你还儿子,以后不管朝中乱成什么样,只要有他们在,那些人不敢闹起来。”

    楚王摇头,道:“哥哥在这,我哪里也不会去,稍后我会安排马车兵卫,送您离开京城。”

    长公主脸色沉下来,道:“弟弟就要有弟弟的样子,你赶紧安排政儿他们走!”

    说罢,甩袖想要外走,怎料刚迈开脚步,外室侧门便被打开。

    封贵从里面走进来,身后出来一列身穿黑衣的护卫。

    “放肆!你疯了——”长公主见状,转头呵斥楚王。

    可还没等她说完话,为首的黑衣人将向她吹了一股白烟。

    刚要说话的长公主,瞬间昏迷过去。

    护卫们则是将其抱起,顺着后院的小门,往外走。

    楚王望着黑衣人离去的背影,好久才回过神来,道:“一定要护皇姐平安。”

    站在一旁的封贵,抱拳行礼,道:“殿下放心,公主殿下必定安然无恙。”

    楚王点头,转头往向窗边,道:“穆明此刻情况如何?”

    “穆明如今情况算是稳定,不过曹缘去过了,似乎是给她带去镇痛的药粉,应该是早有安排,不过穆备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楚王挑眸,道:“穆备舟……穆涛的儿子吗?”

    封贵点头,道:“是,应该是听闻妹妹穆明入狱急忙从西境赶来。”

    楚王嘴角苦笑,道:“穆家人总是这样的,派人拦住他,动乱之前,务必不能让他进京。”

    封贵垂眸,脸色凝重,道:“殿下,穆家是四军之首,此刻穆明入狱,若他们于此寒心,恐怕引得琼柔人愈发胡作非为……”

    楚王摇头,道:“有穆峥老将军在,穆家不会乱。”

    伸手从袖子里掏出楚王令牌和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信,道:“碰见穆备舟,把我的令牌和这封信交给他,穆峥将军看到这些后,便会明白我的意思。”

    封贵接过信物,转头朝文帝所在的内室望了望,道:“如今我们要不要将陛下……,毕竟这里不安全”

    楚王看出他的意思,摇头道:“不必,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动父皇,更何况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我能做的,便只有顺势而为,为孩子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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