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恨

    山寨之上,熊烟滚滚。

    此刻的江云扬正伫马于一处山林之中,仰头望向不远处山顶上的浓烟。

    眼色平淡,修长白透的手指轻抚身前的挽弓,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一位身穿灰袍,面带黑布的男人,骑着马,神色匆匆地穿梭于山林土路上。

    江云扬眼神投射到男人身上,利落起弓放箭。

    箭矢随风势而去,破空而出,直中马头。

    原本奔驰而行的骏马放声嘶鸣,顿时扑倒在地。

    连同马背上的人,也控制不住的摔倒地上。

    “是谁?谁在那!”男人反应迅速,摔倒之际,抓住一旁枯树树干,衣袍上被弄的满身是土,狼狈不堪。

    江云扬勒动马绳,顺着沿山小路下去,默然走到那男人面前,声音带着寒意清冷,道:“库丰大人,好久不见。”

    库丰原本怒不可遏,此刻闻声抬头,眯着眼睛打量面前的少年,不知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

    “是你!你……是端德的儿子?”

    江云扬嘴角噙着笑,道:“时隔多年,你倒还记得清楚。”

    库丰是琼柔乌郴家族的弟子,当年先令君河祸事,他是谋划者之一。

    当年也是他给端德太子下毒,令他无药可医,无医可治。

    西境祸乱,穆君卓战死,包括如今穆明身上的尸毒,和他皆是脱不了干系。

    库丰拍了拍一衣袍上的灰尘,望着江云扬的眼神瞬间阴狠毒辣,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当年若不是端德,我哪里会落的今天这样的下场!真是造化弄人,端德死了,如今他儿子走来挡我的道。”

    江云扬翻身下马,道:“你的一句造化弄人,倒是说的十分轻巧,当年你怎么使我父亲中毒的,你可还记得?”

    库丰闻言眼眸一闪,察觉向江云扬马背上的大弓,言语一顿,眼神躲闪,喉结不自觉的蠕动,道:“呵,那么多年过去了,谁还会记得。”

    “可是我记得,我不仅记得父亲,我也记得乌郴家族的大长老,他们都是死于你的毒箭之下。”

    江云扬眼神鲜少凌厉,周身气势冷冽。

    多年前的仇恨似乎没有因时间的消磨而模糊,反而愈加清晰厚重。

    库丰听到大长老的瞬间,脸色黑沉下来,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江云扬。

    “你怎么知道!?”

    江云扬眉梢微挑,声音沉稳,道:“你不愿进京城,留在妙洲制傀儡,怕的就是乌郴大长老的儿子,你杀了他的父亲,他哪里会饶恕你。”

    库丰被江云扬的话镇住,根本无人知晓的事,如今于他之口如此轻松地讲出来,浑身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这小孩倒是无孔不入,这些事都被你挖出来,不过……你可听说一句话——有些不该自己知道的事,非要好奇知晓,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话音未落,只是喘息之间,库丰挥袖一闪,平白起了一阵阴风,一道银针遍江云扬袭来。

    江云扬意料之中,站在原地,荡起衣袖,瞬间将飞来的银针挥落在地。

    怎料,库丰手指一弹,又从指缝中飞出一支银针,直直扎在江云扬的手腕上。

    这次江云扬并未闪躲,反而是干脆的执弓射箭,干脆地将库丰飞针的那只手臂射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随之而来的便是杀猪般的喊叫声。

    库丰咬唇捂住手臂,恶狠狠地看向扎在江云扬手腕上的银针,道:“好啊,既然你想杀我,那就来啊!反正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江云扬神色平静,似乎根本不在乎他说的话,面无表情地拿起弓箭,又一箭直穿左肩膀。

    “你疯了!?杀了我你也活不了!你放了我,我保证给你解药,”库丰紧皱眉头,心底恐惧伴着紧张,朝着江云扬嘶吼。

    江云扬此刻仿佛成了毫无感情的死神,任凭手中弓箭,来夺取血肉生命。

    “求求你,别杀我,一切都好说!!”

    肩膀,大腿,小腿,骨缝,甚至各处不至死,却异常折磨的地方。

    耳边不停传来库丰的惨叫声,声音在山林中不断回荡,惊飞了停落在树枝上的鸟。

    转眼间,库丰倒落在地,嘴里不甘心的含着最后一口。

    江云扬终于发泄般放下手中的大弓,迈步走到库丰面前。

    “现在杀你,岂不是太便宜了,我要你看看,你们当年恶业大厦将倾的样子,每日每夜都会想到被你们折磨致死的亡魂。”

    库丰浑身是血,紧紧咬着牙,因剧痛而满头大汗,从牙缝里挤出来话,道:“杀…了,杀……我!”

    江云扬拔出手腕上的银针,伸手轻轻插在库丰的手腕上。

    “放心吧,等一切尘埃落定时,会有人来取你性命。”

    起身摆手,山林之中,赫然出来一队暗卫。

    “带他下去治疗,聘请名医,务必保住他的性命。”

    “是。”

    此时不放心从太守府赶来的郭启为,正好看到当下这副场景。

    快步跑到江云扬面前,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青黑,神色担忧,道:“殿下,您的手!”

    江云扬恢复平静的神情,拉动衣袖,将针口盖住,笑道:“没事,这种小打小闹,根本斗不过我身上毒。”

    郭启为听到他的话,抿了抿唇,真是不知道该气,还是该哭。

    江云扬将手上的弓箭递给郭启为,问道:“启为,不是让你在太守府上盯着,怎么跑来了。”

    郭启为被一下点中,想到方才要说的话。

    犹豫片刻,开口道:“京城传来消息……陛下崩世于今日,弥留之际,立遗诏将皇位传于楚王殿下手中,长公主伤心过度……被楚王安排出京城,护送至洛阳疗养。”

    江云扬脸色苍白,心中有所预感,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胸口起伏,身形踉跄,被郭启为扶住,靠在一旁的树墩子旁,许久才平复下来。

    “四军如今什么动向?”

    郭启为道:“得楚王诏令,众将奉旨回京,如今南境的萧大将军,东境的副帅都已在回京路上,唯独剩下西境,还未传来消息。”

    江云扬伸手捂住心口,觉喉咙间一股腥甜,道:“拿上派人去锦衣卫牢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将穆明救出来。”

    郭启为紧抿唇瓣,眼神回避江云扬的目光。

    江云扬察觉到他的异样,他似乎对自己有所隐瞒,道:“有事就说,不必忌讳。”

    郭启为点头,如今紧咬关头,再瞒也是瞒不住,硬着头皮,道:“穆大人……已于昨夜十分,重伤掉入定元河,如今……下落不明……”

    “什么!?”江云扬语调瞬间抬高,只觉耳边一阵轰鸣眩晕,一口鲜血从喉间涌出。

    郭启为紧张的扶住江云扬,道:“殿下……”

    江云扬修长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拼命隐忍情绪咬牙道:“为何她会重伤,还掉入定元河!”

    郭启为压抑地喘了口粗气,道:“陛下崩逝前,曾有诏于穆大人,只是诏书内容无人知晓,随后便情况直转急下,穆大人听闻陛下崩逝,一人一刀,挑翻狱卒,直接越狱潜逃。后锦衣卫带数队人马,将穆大人围堵于定元河旁,穆大人浑身是血,无奈之下,执刀入河,再不见踪影。”

    定元河是位于京城不远的一条湍急河流,水流又急又猛,若是会功夫的壮汉高手,也未必能活着从定元河里爬上来。

    何况是身受重伤的穆明。

    江云扬闭眼,手指因用力而变得苍白,熟悉的黑暗和恐惧再次涌入心底。

    肩膀不停颤抖,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从头冷下来。

    郭启为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心里清楚,穆明生死未卜的消息对于江云扬来说就是折磨。

    折磨于今下无法回京,折磨于无法救她。

    江云扬心快碎了,感觉自己快要坠入地狱时,心底突然浮现出穆明的脸庞。

    郭启为抿唇,犹豫道:“殿下……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咱们也回京城吧……”

    不知过了多久,江云扬才有了反应,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道:“不行……现在回去根本于事无补,若她知道了,一定不会同意。”

    穆明是个心性坚毅的姑娘,她的爱人也要同她一般,才算是配站在她的身边。

    尽管心中千万不舍,仍要克制情绪,他不能拖她的后腿。

    江云扬镇定下来,尽管手臂仍旧止不住的颤抖,眼神却愈发坚定起来,道:“集结京城所有势力,一定要找到穆明。”

    郭启为不忍说打击他的话,顺着点头,道:“殿下放心,穆大人定会平安无事。”

    江云扬摇了摇头,将身后的红棕烈马拉到身边,摆正方向。

    拽住马鞍,翻身上马。

    垂眸看想郭启为,道:“启为,你马上带着人马去找凉,你们一同去收归山寨,妙洲为筹码,如今我们必须要组建一只无坚不摧的军队。”

    郭启为胸腔里不断涌动热血,心脏因激动而剧烈跳动,仰头崇拜的看向江云扬,道:“殿下干什么,启为便做什么!”

    江云扬摸了摸手腕上银镯的图腾,道:“不要急,等楚王登基之时,便是我们回京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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