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白结结巴巴道：“别、别害怕，电梯没反应的话……要不我们走、走楼梯……”

    他说到最后说不下去了，因为左檀和康康用“要死别带着我们一起死”的眼神默默盯着他。

    林殊白只好硬着头皮又将电梯楼层从高到低按了一遍，按键依然没有反应。

    就在此时，左檀忽然想到刚才幻听中提到的“收容人可以与怪谈进行实质性接触”，她皱了皱眉，心里涌上一种荒谬的感觉。

    不会吧……不会是真的吧？

    她深吸一口气，一咬牙，在林殊白惊讶的目光中伸出手，再次按下了G层的按钮。

    按键变红了。

    林殊白故作轻松“哈”了一声：“这电梯按键接触不良，真得找人来修修了。”

    左檀默默盯着自己的手指，感觉到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

    “砰”。

    走廊里发出一声巨响。那声音有点大，震得电梯里的三个人浑身一颤。

    左檀问：“是什么声音？”

    林殊白脸色发白，没说话。

    旁边的康康倒是有问必答：“左檀姐姐，好像是关门的声音啊。”

    左檀：“……”

    林殊白：“……”

    13楼没人住，是谁开的门啊？

    左檀猛地按下电梯的关门键。

    黑暗中传来一阵悉悉窣窣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人在拖行某样重物。“他”走得很快，拖行声犹如蛇类前行的声音，沙沙作响，听得人不寒而栗。

    沙沙，沙沙。

    由远及近，怪异的拖行声和脚步声中还掺杂了一点微弱的□□。

    “呃……”

    “呃呃……”

    像是有人被切开了喉管发出的嘶哑哀鸣。

    康康大气都不敢喘，他死死拽着林殊白的衣服：“舅舅，我害怕……”

    脚步声开始加快，好像那个人跑了起来。

    左檀浑身发抖，她疯狂地按着关门键，电梯门终于开始闭合。

    当门关到还剩下三分之一空隙的时候，那脚步声和□□声也来到了门前。

    林殊白一把将左檀和康康拉到身后：“没事！电梯门马上就关了！”

    他的话音刚落，缝隙处忽然闪过一道人影。借着电梯间里的光，三人清楚地看到那人被割开的喉咙，他的脑袋向后扬，脖颈处破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然而他的伤口里不是破碎的血肉，而是一张长满尖牙的嘴。

    那张嘴大开着，正发出“呃呃”的□□。

    “他”猛地向电梯扑来，喉咙不断地往前挤，看样子想从缝隙间挤进来，康康吓得大叫一声。

    此时电梯门合上，头顶的灯闪了闪，电梯开始下行。

    林殊白人都傻了，他的腿有点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嗓子里的尖叫：“什么——什么东西？！”

    康康也被吓得魂不守舍，他呆呆地盯着电梯门，都忘记哭喊了。

    左檀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她低着头，神经质般啃咬着手指。这是她生病后会频繁出现的无意识行为，医生说是退行现象，因为对外界强烈的不安全感而使心理年龄回归到孩童时期，仿佛这才是她对抗这个怪异场景的方式，

    但她对自己认知非常清醒，她不是小孩子，这不过是她缓解压力的一种方式，无关乎任何心理问题。

    漆黑的13楼，喉咙处长了嘴的怪人，只有她才能按下的电梯按钮，以及她脑子里那个什么“收容系统”……这些违背常理的情况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

    自从确诊精神分裂以来，左檀的脑子里就全被稀奇古怪的幻象塞满，不仅如此，清醒的时候她总会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就连睡觉也会被噩梦折磨，可就在刚才，在她按下G层按键的时候，她脑子里光怪陆离的东西忽然消失了。

    就好像，她终于从那个幻觉世界里走了出来，

    不过事实似乎是，那些幻觉从她的脑子里走进了现实世界。

    原来她没有发病……那是不是她从来就没有发过病？那些景象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当时只有她能看到……诶？可是现在这个场面真的不是幻觉吗？会不会她现在已经在发病想象了这一切呢……

    【……请宿主尽快完成收容任务。】

    不知道为什么，左檀从系统这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心力交瘁的无奈感。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感觉，她这样纠结于现实和虚幻，从医学上来说似乎是病情加重的迹象。

    可是……这个世界真的没有鬼怪吗？

    林殊白和康康就在她身边，他们的反应如此真实生动，完全不像她自己想象出来的。

    电梯缓缓下行，寂静的空间里隐隐能听到机器运转的低鸣，有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林殊白不知道左檀的三观正在崩塌重建，他以为她被吓得说不出话了，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尽管他自己吓得要死，但还是低声对左檀说：“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左檀：“……不一定。”

    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林殊白：“？”

    1楼到了，电梯门再度打开。

    走廊外依旧是一片漆黑。

    左檀的鼻子动了动，她压低了声音：“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好像是烟？”

    林殊白咽了口唾沫，补充道：“是烧香的味。”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向后退了一步，显然是不打算出去。

    康康终于崩溃了：“我们到底在哪里啊！”

    左檀按下16楼，故作镇定：“肯定是在楼里，别多想，我们这就回去。”

    林殊白忽然问：“你听说过13楼那个住户搬走的事吗？”

    左檀目视前方：“不是很关注，这都多少年了。”

    林殊白挠了挠头：“好像是初三的时候？印象中那人只住了不到两个月就搬走了。”

    “你记得这么清楚？”

    “之前在电梯里遇到过，那人挺怪的，也不跟人交流，大夏天又戴口罩又戴围巾——”林殊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然想到13楼那个怪人的脖子上破开的那张嘴，瞬间感到头皮发麻。

    左檀盯着显示屏不语。

    康康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左檀姐姐，电梯……在往上走吗？”

    电梯没有动。

    明明按下了16层的按钮，也按了关门键，可是电梯门始终不动，好像有人站在前面挡住了电梯门。

    林殊白的脸都绿了：“真的闹、闹鬼了？”

    左檀沉默一瞬，忽然抬脚往外走。

    林殊白连忙拉住她的手臂：“你干什么？”

    “13楼那么危险都能关上电梯，1楼风平浪静却关不上门，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康康缩在后面小声嘟囔：“我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哪里都奇怪，不止就这点奇怪。”

    “你别出去，”林殊白抓着她的手臂，他咬了咬牙，鼓足勇气艰难地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左檀不太赞同这个提议。如果系统所说的只有收容人才能与怪谈产生实质性接触是真的，那说明只有她能解决当前的状况，就算林殊白走出去，只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甚至可能还有危险。

    双方都不肯让步，最终林殊白说：“要么我们一起出去，反正电梯里怎么按都没反应，但我绝对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事到如今一起行动总好过单干，左檀点点头。她走到电梯门口，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在四周照了照，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到大理石地面和墙壁，并没有其他古怪的东西。

    她谨慎地探出半张脸，手机对准走廊扫了一圈，依稀看到走廊尽头的防盗门旁边有个手掌大小的黑影，因为隔得有点远，左檀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但可以肯定那是个冰冷的物件，不是活物。

    林殊白见她神色镇定，心跳稍微平缓了点，他把自己手机的手电筒调出来，正要走出电梯，一抬头发现左檀已经迈了出去，他连忙拉着康康跟上。

    走廊里的黑暗像某种粘稠的液体，迟缓地在身侧流动。

    左檀觉得这个系统挺不靠谱的，光知道哔哔她完成任务，可她连完成任务的流程和方法都不清楚。

    系统听出了她的不满，及时提醒：【……消除怪谈异常力量，收容员可进行以下操作：1.摧毁怪谈附着物。2.消解怪谈本体执念。3.利用收容卡强制封锁怪谈力量。收容员当前拥有A级收容卡一张，可通过与怪谈本体接触进行收容。】

    大概是不想再听她发牢骚，系统这次直接将收容卡交到了她的手中。

    左檀觉得左手忽然发热，紧接着就感觉到有什么轻薄又坚硬的东西出现在了手掌中央。

    她抬起手看了一眼，左手手心果然贴着一张白色卡片，卡片表面很光滑，有种金属的质感和色泽，右上角有个大写字母“A”，反面则是一片空白。

    左檀看着这凭空出现的收容卡，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

    只有她能收容“怪谈”，只有她能带领林殊白和康康从这个怪异的空间逃出去——

    因为她是特殊的，而且不是精神病人相对健康人群的那种“特殊”。

    她有一种荒唐的使命感。

    往前走了几步，距离防盗门近了，他们才看出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三根短足，黄铜圆身。

    黑暗中悬浮着三个深橘色的光点。

    林殊白紧握着康康的手，声音有些颤抖：“那是……香炉吗？”

    走廊尽头是一扇黑色长方形的门，门口正中央的地上摆着一个样式古朴的香炉，香炉里点着三根香，烟雾袅袅升起，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烟雾后的情形让他们震惊到失语。

    那扇紧闭的黑色房门上刻了字，从中间从上到下，写的是“章佑平之灵位”，俨然是一块巨大的牌位。

    这时左檀才后知后觉。这里是G层，没有住户，应该只有单元门才对。

    可是眼前这明显是一户人家，只是这户人家的防盗门是一块牌位，门下还供着香火。

    林殊白倒吸了一口凉气：“章佑平……是谁？”

    左檀盯着那扇门看了半晌，忽然开口：“你说，当时13楼的住户为什么突然搬家了？”

    “我不知道……听说好像都不是他本人去搬的，是他家人来处理的，他没露过面。怎么突然问这个？”

    左檀指了指那扇门上方的牌子，语气格外小心：“章佑平，不会是之前13楼的住户吧？”

    门牌上四个黑体的阿拉伯数字无比清晰：1301。

    林殊白：“……我们不是在G层吗？”

    他的话音刚落，1301的门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从里面撞击着防盗门想要出来。

    三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那个脖子上张了嘴的怪人。

    如果这里是13楼，那那个玩意儿不会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