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骨5

    一场大雪打着卷儿席卷了帝国西岭,气温低得快冻掉人脚趾头。

    桃乐丝不耐寒,一到隆冬就难受。

    里斯早早叮嘱了下人们给公女殿下火炭的用量翻倍,即便如此,桃乐丝还是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蛹,日日犯困。

    “我讨厌冬天。”她说。

    “看得出来。”玛莎噗嗤一笑。

    想起小姐最近与格雷的亲密,她一边整理侯爵为小姐新购置的衣裙,一边意有所指道:“等结婚就好啦,我听说骑士们体温都很高。”

    “是很高。”桃乐丝心不在焉地附和。

    里斯体温就很高。

    以前一进隆冬,他便会在每个深夜过来陪她,到拂晓时再走。

    好几次差点被人发现,全靠里斯骑士修行出来的利落身手,险险甩开耳目。

    桃乐丝瞧着,觉得新奇,趴在他胸前问:“哥哥,要不要我给你小费呀?”

    里斯低下头,不解盯她。

    桃乐丝咯咯笑起来,弯起的红唇如恶魔的镰刀:“不然你看上去像免费送上门的,不是吗?”

    里斯一愣。

    明白她意思后,耳尖迅速发红。

    他别开脸,胸膛起伏。

    是啊,里斯偷偷摸摸、费尽心思,艰辛地把自己送到妹妹床上。

    连收费最低的伎子见了都得嘲笑一句:“不要钱的炮架子。”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从他幼时握住桃乐丝伸来的手的那一刻,他的未来就注定是这样的存在了。

    里斯的侍奉并没有因为恶毒的言语和久远的分别就停止。

    这个冬天,他依然来陪伴桃乐丝了。

    体温高就是有优势,哥哥有效地解决了公女妹妹半夜发寒的问题。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度过一周。

    某个早晨玛莎拉开窗帘,兴奋指向院子:“小姐,您看!”

    桃乐丝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天空碧蓝,浮云高远,雪下的柳树发了新芽,正嫩生生汲取阳光。

    “春天到了吗?”桃乐丝问。

    “按日历来说是的。”玛莎笑道,“不过侯爵岭地势高,想要真正变暖,还得好一段时间呢。”

    原来是换季了。

    桃乐丝裹着被子想:怪不得最近心浮气躁,老想作恶。

    公女殿下不需要为自己无端的恶意想太多借口,只需要清楚那股恶意的宣泄口在哪就行了——毫无疑问,它们是冲着里斯去的。

    桃乐丝不明白里斯到底还有哪里没做好,让她暴虐横生。

    她的胸腔仿佛生出了一团烈火,每个夜晚里斯出现在她房间后,就烧得更旺盛一分。

    她想要欺辱里斯,用最恶毒的手段。

    ***

    凛冬的结束意味着里斯暖炉的工作结束,也意味着桃乐丝与格雷约定的时间到来。

    在早餐后回房间的路上,里斯瞥见了院中那株新柳,不觉在长廊的窗户边驻留了很久。

    陪桃乐丝睡觉,的确是考虑到她对寒冷的不适应。

    即便壁炉烧到最烈,桃乐丝也会冻得蜷成一团,需要女仆们一直往她被窝塞暖壶才行。偏偏公女小姐睡眠浅,哪怕女仆们手脚再轻,她也会敏锐醒来。

    所以里斯这个恒定的暖炉对于她来说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他还有她最喜欢搂抱的纤细腰肢。

    但……里斯不敢去深想自己是否还有其他微妙又龌蹉的心思,以至于他此刻居然有了许多失望的情绪。

    他曾躺在桃乐丝的身边,被地狱来的声音不停唆使:“释放信息素吧。去勾引她、煽动她,里斯,你想要的,不是吗?”

    另一分清明则唾骂他:“你在想些什么?桃乐丝对你已经不感兴趣了,她有了新情人,你打算破坏她的快乐吗?你是个合格的哥哥吗?”

    壁炉噼啪作响的房间内,空气潮湿,青年喉结不住滚动。

    我是哥哥。我只是个哥哥……

    里斯不知道要花多大劲儿,才能克制住自己散发信息素的冲动。

    他的腺|体因此变得饱满,又被他的品格束缚住,薄薄囊壁裹着欲望不得释放,将滴不滴。

    但──

    如果桃乐丝想要了怎么办?就像她第一次易感期,比天高的自尊让她说不出“里斯你帮我”怎么办?

    于是里斯给桃乐丝开了一扇可以掌控自尊的窗。

    只要她将手滑入,就能摸到他腿间过分的濡湿。

    她可以骄傲地嘲笑他,再操他一顿。

    但桃乐丝一次也没使用过这扇窗。

    “侯爵大人,今天是小姐与格雷骑士约好比试的日子。”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低声提示。

    是啊,春天来了。

    有更缤纷新奇的世界等着她,冬天的暖炉就该被遗忘在冬天,不是吗?

    里斯觉得背后冰冷,“嗯”了一声,收起凝视柳枝的目光,继续往回走。

    管家跟在后面,呵呵笑道:“小姐与格雷的关系愈来愈好了,昨天还有人看见,小姐将手帕送给了骑士呢。”

    而里斯唯一从桃乐丝那里得到的礼物,是愈伤膏和避孕药。

    他垂着眸,掌心微攥。

    管家声音未停,带着期盼,对桃乐丝和格雷动向的报告,让里斯胸腔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又搅拌,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呕吐。

    在战场上听说桃乐丝与三皇子订婚时,他也是这个感觉。

    即便曾经离开公爵府时就做好决定,要斩断过去、重新开始。但那一天,他依然跪在魔兽的尸海间呛咳不止,不知道眼里的湿润是因为桃乐丝,还是肺里的血气。

    里斯幼时曾看见父母被伯爵逼迫身亡。

    他们在浴缸里拥抱着长眠,扔下了里斯。

    孩童瞳孔收缩,注视着被血液染红的温水滴滴答答,一直蔓延到他足底。

    亲戚们也扔下了他。

    像贪婪的野狼,将幼小的里斯逐出旧宅,流着口水瓜分了他的家产。

    再然后,桃乐丝出现了。

    牵着他这条丧家犬回家,用微不足道的温暖夺走了他的身心。

    尔后,又一次抛弃他。

    里斯就像路边一颗美丽却不值钱的石头,被一次次拾起把玩,一次次随手丢弃。

    卧房已在眼前。

    里斯快步走进去,躲避什么似的。

    厚门隔绝了管家的话语,终于让他大脑尖鸣停下。

    里斯靠着墙缓缓滑下去,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他不得不单手捂住嘴,手背青筋凸起,防止自己真的吐出来。

    平复许久,里斯才勉强恢复一点力气。

    他起身打开衣柜。

    埃拉女士昨日邀请他一同观看桃乐丝的比试,他答应了。

    不管出于哪个方面的考虑,他都没理由拒绝。

    里斯双眸晦暗,指尖拨过一件件衣衫,最终停在一件前。

    薄红唇线绷了又绷,呼吸因为罪恶感而略微不稳。

    片刻后,他将那件衣服拎了出来。

    ***

    里斯抵达训练场时,战斗已经开始了。

    场内打斗正白热,格雷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剑尖直抵桃乐丝喉咙,后者也不甘示弱,执剑要上挑。

    埃拉坐在茶桌边,抱着胳膊,神情严肃。

    听见脚步,她下意识挑了挑眉,想要调侃一句:是不是贵族生活会腐蚀人的棱角,让我们遵时守诺的里斯再也找不回曾经在骑士团的心性了。

    等看见里斯身形时,埃拉到了嘴边的话又变成了:“我的朋友,你让我回想起了在骑士团的日子。”

    里斯没搭话,只是动作微微一凝,仿佛幻觉。

    等细风吹过,他已经抽开椅子坐下了。

    埃拉没有介意他的默不作声。

    里斯与他们几个关系不错,偶尔也会展现出情绪化的一面,大家反而乐于见到他这一面。

    用团长的话来说,里斯就是一块玉。

    不温润。也不灼热或者冰冷。

    他是一块水深火热的玉。不甘却克制,仇恨却正直,绝望却善良。他在燃烧,又压抑着自己。

    埃拉想起某个不打仗的平静下午,四个人在营地里分享野果。

    朋友忽然说:“比起其他人,里斯好像更经常和我们相处,是不是因为喜欢我们啊?”

    “没错。”埃拉接口道,“里斯你就承认吧,我们对于你来说,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朋友。”

    “里斯,快夸夸我们,我们到底哪里更好,才攻略下了你?”

    里斯把玩着一颗云莓,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闹了很久,抬起眼:“你们更有素质。”

    “……”

    想到这里,埃拉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看向场内打斗的两人,意味深长道:“格雷骑士是个很有素质的人。”

    里斯安静片刻,埃拉不会知道这半刻里斯的世界仿佛死去腐烂,只听见他说:“是么。”

    “可不是么。”埃拉支着下巴,饶有兴味,“不好赌不酗酒,不把下流当乐趣,不开惹人不适的玩笑……是你认同的那种人。”

    “是么。”

    “他也是个负责任的人,我相信他会对小姐始终忠诚,爱意永存。”

    “是么。”

    “长得也很好看。”

    “……”这一句是么,里斯甚至忘了说出口。

    大家都希望一桩喜事能得到侯爵的祝福,一旦有了风吹草动,就兴冲冲来汇报给里斯。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夸赞桃乐丝新男友时,里斯回复的每一个字,都在透支他的生命力。

    这棵开满美丽霜花的树,随着春天的到来,在逐渐凋零枯萎。

    里斯明白自己不应该那样。

    可他就像被囚进了窒息的深洋,只有迫切地反驳些什么,才能抓住救命的浮木:

    格雷好看吗?

    还是我比较好看吧。

    里斯端着杯子。

    忠贞并不能算是值得一提的优点——因为桃乐丝的每一个玩具都对她忠诚至极。即便是疯狗三皇子,在与里斯的交锋落败后,也投来个不死不休的眼神。

    但仅仅爱情上的忠贞,真的能叫忠诚吗?

    里斯曾不止一次这样反驳三皇子的存在。

    守护桃乐丝的家族、尊重桃乐丝的想法、感情上矢志不渝,这才是里斯准则里的忠诚。

    但他也知道,皇都少女们看的小说、追逐的爱情里,从来不会欢迎他这种死板的性格。

    她们喜欢偏执与疯狂,就像三皇子那样。

    那么里斯唯一剩下的优点,只有身体和脸了。

    ……而这个冬天,他对自己的身体和脸也失去了信心。

    沉默的间隙,训练场上又迸发出一阵兵刃相接的嗡鸣。

    埃拉补完自己最后一句评语,皱起长眉。

    “格雷骑士还很有风度。”

    “是么。”里斯吐出一口气,在心里嘲讽自己。

    因为终于找到了攻讦对方的点,而恢复了些许精神,算什么合格的哥哥,算什么合格的领主。

    但他不打算收回此刻对格雷骑士的质疑。

    他与埃拉想到了一起。

    ——不该是这样的。桃乐丝的战斗不该是这样的。

    这根本不算战斗!

    格雷大部分时间都在迎接和躲避桃乐丝的剑刃,仅有的几次出手也小心翼翼,点到为止。比起攻击对方,更像是打情骂俏的撩拨。

    这一点也不尊重桃乐丝,不尊重任何一个女战士。

    桃乐丝一定不会喜欢。

    但……

    桃乐丝真的会不喜欢吗?

    里斯摩挲剑柄的手忽然停下。

    恋爱会使人改变。

    桃乐丝那么高高在上,不也在和三皇子恋爱的时候,稍微示弱,让渡出一部分主导权给对方吗。

    这叫拉扯。是恋人间的情趣。

    只有里斯,会一丝不苟地满足桃乐丝,让桃乐丝掌控一切,让桃乐丝随心所欲做她自己。

    他总觉得,适合桃乐丝的爱情,是不需要她改变性格、委曲求全的爱情。

    所以里斯不值得被珍惜。

    一条不需要费心调教,就主动包揽了牺牲与服从的狗,怎么可能被珍惜。

    想到这里,又是“铛”的一声,却并非兵刃相接。

    里斯抬起眼,看见少女扔了剑,隐隐发怒的样子像张牙舞爪的焰火。

    “不打了。”桃乐丝冷冰冰道,“格雷骑士技高一筹,我自愿认输。”

    “小姐……”格雷怔住,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埃拉倒是松了一口气:“骑士,下来吧,来我这边。”

    她说完,又望向桃乐丝,眉心舒展:“小姐,换个对手怎么样?”

    桃乐丝回头。

    埃拉神秘地笑了:“和你的兄长打吧。正好,他这身衣服挺适合上训练场的。不过你可得小心了。”

    埃拉顿了顿:“你兄长可是在切磋时毫不留情斩断了我剑的人,你得拿出十二分谨慎与他战斗。”

    “那当然。”桃乐丝回答,视线从埃拉身上转移到里斯身上。

    正如埃拉所说,里斯也穿着训练服,连换衣服的功夫都省去了。

    对服饰颇为敏感的前公女小姐认得这个款式。

    是黑刃骑士团的装束。

    住进皇宫后,三皇子带她参观过各大骑士团,看见黑刃队服的一瞬间,桃乐丝就想到了——

    里斯一定很适合这件衣服。

    他胸膛线条十分漂亮。

    衣领开到第七根肋骨的位置,正好可以窥见后面诱人的轮廓,交叉的抽绳又让这分风景有了欲盖弥彰的暧昧。

    可惜那时里斯还没进黑刃。

    即便他进了,也未必会穿这样的衣服。

    ——至少在埃拉的记忆里,一次也没有。

    某天她甚至听到粗俗的队友开玩笑,说里斯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像极了那些看上去温婉正经的□□。要不是打不赢他,真想试试他私下是不是也一样放荡。

    这会儿桃乐丝粗略一扫,俯身拾剑。

    不得不说,她见过的美丽之物里,里斯是最赏心悦目的那一个,气质也如长矛般芒寒色正。

    俗话说相由心生,里斯大概是最好的诠释者。

    胸中那团凝聚的恶意不知为何又开始摇曳,桃乐丝捡起剑,指向青年: “哥哥,你会让我尽兴吧?”

    当然、一定、竭尽全力。

    这才是里斯应该吐出的回答。

    但大脑始终与他的道德感背道而驰,等回过神,一句“我什么时候没让你尽兴过”已经吐了出来。

    桃乐丝愣了愣,得意地弯起嘴角。

    哪怕哥哥面上再云淡风轻,她也知道他内心并不平静。那个里斯居然也会生出嗔念怨念,那个里斯?

    真有趣。

    场上两人都做好了准备,战斗一触即发。

    第一次剑刃相撞的时候,格雷甚至屏住了呼吸,背后寒毛直竖:“他们……”

    “闭嘴。”埃拉打断他,“你只需要好好看着。”

    桃乐丝的战斗毫无章法可言。

    真的强敌来临时,她就将老师教她的那些招式全部扔下了。不,或者说,全部融进了她的一举一动中。

    训练场上薄雪未融,两人酣战时激起雪泥纷扬,在半空中化作薄雾。

    蓦地一点剑尖刺破白雾,寒芒比冰雪还要冷冽。很快变成了龙蛇或者雷电,自雪雾后疾速奔向对手。

    这一击必然躲不开,因为里斯的攻击太快了,强行躲避的话,一定会被刺中胳膊。

    但硬接下也够呛,化解不掉对方的力,就会因此跌倒。

    在战场上,倒下几乎等于死亡。

    快停下!

    格雷几乎就要违反规定发出声音了。

    却见桃乐丝举起双手,不以剑刃相接,而是用剑鞘迎击里斯。

    噌——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浪迸发,训练场外几棵桦树簌簌抖落一团积雪。

    剑鞘远比剑刃坚固,如果不能化解雷龙之力,就用更硬的东西与之冲撞。桃乐丝的判断没错,但虎口依然麻得发疼。

    这是和格雷战斗时体会不到的刺激,少女不自觉弯了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格雷缠在舌根的声音忽然便散去了。

    公女殿下爱美,便只束起一簇简单的高马尾,也要在发圈上缀以玛瑙,发丝编缠缎带。训练服镶了银线,袖口昂贵的宝石压着蕾丝花边。

    她全身上下都透着股精致的贵族味儿。

    所以战斗时面颊沾染的雪泥化开,留下点点灰痕时,也让这位贵族小姐格外狼狈。

    但她一点也没气恼,眼眸反而比平时更明亮,笑容更真诚。

    格雷忽然就怀疑了:

    刚才的战斗,到底是我在让她,还是她让着我?

    里斯的力量很强,即便柔韧的剑刃在触到钢硬之物时,自行消散了一部分力道,但剩下的那部分也足够推着桃乐丝不停后退了。

    雪地上留下两串足印的划痕。

    就在格雷以为桃乐丝会摔倒时,少女忽然抽出没被使用的长剑插入土地。横生的阻力让她终于化解了里斯残余的剑势。

    眼见着对方不给喘息机会地再次袭来,她也不甘示弱地迎击而上。

    这场战斗,凶险又精彩。

    埃拉终于说话了:“步步无招,也步步有招。小姐与侯爵虽然性格大相径庭,剑技上倒是一脉相承。”

    格雷心底有些不得劲,神情恹恹。

    埃拉并未分他半亩眼神,只淡淡的:“格雷骑士,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

    格雷抬目,不解。

    埃拉道:“你在侮辱一位女战士。”

    格雷一怔,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急忙辩解:“我只是担心会伤害到……”

    “那不是担心,是把自己摆在必胜的高地上,自以为是的傲慢。”埃拉终于掀起眼皮乜了乜他,“现在看看这场战斗,你还觉得,‘娇贵’的小姐需要你那些多余的‘风度’吗?”

    “……”

    在骑士团的时候也这样。

    男人们轻佻散漫的战斗,让埃拉心底生出过一次又一次无法宣泄的怒火。

    凭什么?!她无声地呐喊。那样的态度,就好像……就好像默认他们更强大一样。

    那样的战斗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男人们赢了,大家会觉得理所当然。男人们输了,他们会笑着起哄:别人故意让着你,你还真以为自己很厉害?

    凭什么?!

    与里斯的那一战,埃拉以剑刃折断为局,输掉了比试。

    但她从未那样高兴过,她在里斯身上看见了尊重。

    他不比她强,她也不比他弱,直至胜负分晓前,他们都是天平两端旗鼓相当的对手。

    所以当她从里斯口中听到“你们更有素质”这个答案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意外。

    如果不是兄妹……

    她会觉得,里斯是这世上唯一契合桃乐丝的人。

    正想着,耳中飘入一句:“抱歉,我有我的坚持。无论如何,我也不愿让女士卷入危险之中。”

    你们男人惯会说的漂亮话。埃拉想。

    战斗有危险、工作有危险、连出门逛逛都有危险。

    “风度”只是谎言,是糖衣,裹在你们的野心与欲望外,散发出甜蜜的气息诱哄女人。将她们骗出赶出名利场,再锁进院墙里。

    事实上,在我看来,男人,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危险。

    “格雷骑士。”埃拉轻轻开了口,“侯爵府的大部分人,也许都很支持您与小姐。但我想,那其中并不包括我。”

    她说:“您与小姐注定不是一路人,你迟早会被她扔下。因为她的心性、意志,都并非您能揣测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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