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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在……道歉吗?

    哦莫。

    清浅此时十分非常想假装自己从未出现过,或者来个好心人将自己拖走也行。

    她又看见阁主调戏木总管了!

    她还看见阁主瞪她了!!

    她也看见自己的下场了!!!

    身后黄昏拿了厉院的牌子准备交还裴雅,见清浅呆愣站立,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你为何站在门外,阁主……”黄昏性子木讷,但又不是傻子,乍一看屋内周林同裴雅靠在一起,就知道事情要遭。

    “放开!”周林羞恼地看向裴雅,却见裴雅已经松开手,退开两步。

    “咳咳,你们有事?”

    裴雅的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双眼笑意盈盈,内里藏有怒火。

    她实在没想到他的属下全是显眼包,一个两个的都来打扰她。

    清浅知道自己被解救无望,率先一步,先发制人:“阁主,属下是有要事禀报!”

    清浅低垂着脑袋,恭敬地弯腰行礼,语气严肃:“回阁主,老鸨和相关人员已经带回阁内,聚香楼的客人并没有可疑人员,楼内已经悄悄替换成我们的人。而且属下也已查明,老鸨真正的接头人是一个叫秦厉的丝绸商人,在交州也算是小有名气,人称厉爷。”

    黄昏接收到清浅的眼神示意,便接着道:“秦厉那天是突然离开的聚香楼,属下派人跟踪他,发现他去了一个地下钱庄,在那里失去了踪迹,属下怀疑,他就是那个带老鸨来交州的人。”

    昨日在交州没问出什么来,但那老鸨之前在幽州待过,裴雅对这个地方几位敏感,循着音儿让清浅查一下,没成想还真有收获。

    清浅为了将功赎罪,又冲周林道:“总管,杀院弟子曾在那老鸨嘴里套出其他消息,有人在找一个五年前去过长风客栈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

    裴雅余光瞥了一下周林,见他面露疑惑,便凑过去解释:“我顺着那把剑找过去的。”

    “这么多年,还没放弃?嘶,他们……怎么会?”

    周林凝眉,漂亮的眉眼有股忧虑,裴雅知道他在想什么,又重新将筷子递过去,将周林手中紧攥的短剑拿出来,“那个老鸨便是当年……客栈里的老板娘,有人救了她,同她打听我们的细节,可她从未见过你的面容,想来是说不出什么,后来去往幽州生活三年,机缘巧合回了交州,私底下交易,暗地里竟然和天下城有交集。”

    裴雅忽略清浅的诡异眼神,给周林夹菜,“先吃饭,一会儿凉了。”

    咽下一个糖饼,裴雅继续道:“而且,要不是这次四院接了齐老爷的任务,碰巧让清浅拿到这把剑,我也不知道,我们当年的一切被人看在眼里。”

    周林神情凝重:“五年都没有被那些栖身的乞儿拿走?看来,一直有人守着呢,为了守株待兔吗?”

    裴雅再度示意那两个没眼力劲儿的属下。

    清浅赶忙回话:“总管,属下取剑时并未察觉有其他人在。”

    她同黄昏的武力虽不至于裴雅那么变态,但江湖高手排行榜中也算是名列前茅,暗中的人除非是个和他们阁主一样的高手,不然她不会什么也感觉不到。

    真要说起来,那种程度都办不来,妄为四院护法。

    将所有事情交接后,清浅和黄昏你推我搡地推出去,好似有狼群追尾,一溜烟儿轻功作上,往山内群楼而去。

    刚才闹了那么一出,裴雅吃的心不在焉,悄悄看周林的反应,见他似乎是被清浅带来的消息扰乱了心神,吃了没几筷子就丢下了。

    “怎么了?不好吃?”

    “不是。”见没别人了,周林掀起眼皮,纯澈黑亮的眼眸有些雾气,脸上露出歉意的神色说道,“其实,我刚才……不是故意和你这么生分地说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感谢你。”

    “我以半死之躯被你拉回,活到现在已经很幸运了,这些年耗费你这么多心力,所以只是单纯的以周林的身份向裴雅说谢谢,不只是感激还有……”

    阳光倾泻,曙晖中透着几丝灼热,周林半个身子沐浴在光下,干净如白玉,半个身子掩藏在阴影里,有一种朦胧美,只有轮廓摄人心魄,让人想靠近又忍不住远离。

    原来是在……道歉吗?

    裴雅总觉得他想与自己于这世俗背道而驰,没忍住伸手去碰他。

    五年了,她太懂周林了。

    比谁都清冷,比谁都生人勿近,却比谁都心软重感情。

    那双眼睛里是化作实质的渴望,他不是讨厌亲近,他是在害怕亲近。

    裴雅把这理解为害怕亲近的感情有一日被背叛,害怕亲近的人被自己掩藏的秘密害死。

    她是一步一步变成人类的,人世百态和世间情感就算没经历过也都被她当作知识理论储备起来。

    她一直觉得那只是理论,能把她和虫隔阂起来的保护层,可是不知道何时起,理论变成了实践,毫无知觉间,周林成了她的实践对象。

    “所以你想把这种感激放大成什么……保护吗?”

    周林的皮肤滑腻,细腻如绸缎,指尖触摸过去,带来一阵温暖的触感,像是被羽毛拂过般的感觉,痒酥酥的,麻麻的。

    痒到了裴雅心尖上。

    “你觉得自己身上的故事是累赘,会连累我,你觉得我对你有恩,你觉得靠近我会害了我?所以在尽量拉开我们之间得熟悉感,是不是?”

    周林猛地抬头去看她,他的眼睛澄澈得像是水晶,映衬在晨曦里,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熠熠生辉:“我……”

    明白了。

    裴雅倏然远离了些,垂下眼眸:“没事,吃饭吧,真的要凉了。”浑身都透着低沉和落寞,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周林的眼底划过一抹黯淡和疼惜,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或者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她。

    “对不起,裴……阁主......我,我吃饱了,先去忙了。”

    站起身,周林拿着裴雅整理出来的信息,慌不择路地出了门。

    裴雅没有挽留,等人远离,刚才的低落竟然一扫而空,不动声色地夹了一块肉嚼着,暗自说道:“别道歉,至少……现在我知道了,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

    任由周林逃避,她知道自己不该逼迫得这么紧,毕竟周林的心思太繁重了。

    可她真的受够了那种感觉,就像一根弦,绷得越紧,它就越紧,绷得越紧,就越容易断裂。

    她不想再继续这样了。

    再等等吧,等周林愿意把一切都分享给她,就像她两年前中秋节她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借着酒气抱着他哭诉自己的“悲惨身世”一样。

    即使她是神经突发欲显性,她也希望周林不要把没有处理的伤疤藏起来。

    伤疤还有血迹没有擦拭。

    那样很疼的。

    ——她知道。

    --------

    晚间,裴雅抽空去看了一眼那个嘴硬的老鸨,那女人对一切都供认不讳,唯独涉及那幽州两年便闭口不言,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无论裴雅怎么威逼利诱,她都咬紧牙关。

    其实老鸨年纪并不大,现在也不过四十左右,风韵犹存,半老徐娘,不然也不会单靠自己揽起那么大一个交易圈子。

    只要有人给得起钱,她就什么事都做,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是不择手段。

    裴雅自认为对人类的各种心理有所了解,甚至是熟知于胸,所以她喜欢瓦解那些栽在她手里的恶徒的心理。

    可她看不透这个老鸨,□□能让她疼,心理却是万般不动,这种人,真的很难对付。

    裴雅的目标是把这个老鸨从云端拉到地狱,可是她还是失败了。

    这么多年,这个名不经传的老鸨竟然成了她无论如何都没法打破的堡垒。

    虽然很惊讶,但裴雅也没有别办法,只能作罢,这种事还得慢慢来。

    “既然如此,那就先好生养着,别虐待了,等我从幽州回来再说。”

    裴雅瞅见本来窝趴在草垛上的老鸨缓缓睁了一下眼睛,随即又阖上,仿佛没有什么能引起她的注意力。

    真有意思。

    裴雅觉得自己做人的威严被挑战了,很好,她还真就跟这个老鸨杠上了,看谁耗得过谁。

    穿着御院专属藏青长袍的男子笑嘻嘻地应下,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很阳光很灿烂,却总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就好比现在,他的目光落在刑房里的刑具上,那眼神简直可以说是痴狂的。

    裴雅一双狐狸眼轻轻翘起,警告般地笑:“地利,我希望在我出手之前,她还是活着的。”

    比起清浅眼眸表面流露的嗜血实际内在是个傻鸟不同,身为御院护法的地利是四人中最为嗜杀的一个。

    裴雅当初拎他回来时还是个受人欺凌的小乞丐,整天对着别人笑,似乎谁都想讨好,因为灵巧的身法和太过奇特的脑回路被裴雅一眼认定,任为御院护法。

    结果也不知裴雅是打开了他哪种不为人知的脉络,人前笑的乖巧的地利在阴暗的刑堂简直是个阎王,就连裴雅都觉得嘴硬的恶徒,在地利手里都走不过半个时辰。

    因此被手下弟子称作——“地狱使臣”。

    闻言,地利只是笑了笑,笑容依旧乖巧,冲裴雅作揖:“阁主,我知道了,我可是最听你话的哦!”

    “嗯。”

    “阁主,您不再坐会儿?”

    裴雅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她的背影很高挑很挺拔,身形纤细却透着股强大的气势。

    灯火背后,阴暗一角的地利望着裴雅远去的方向,突然收起了笑容。

    “以前,你明明说过我笑起来很好看的,是我现在笑的不好看了吗?”

    他的声音和脸严重不匹配,藏在烛火后随着火苗跳动,将脸扭曲成了一幅被水浇坏的画。

    半晌,地利重新扬起笑容,突出几颗森白的牙齿,舔了舔唇角,将一个钢针插.进了被丢在房间最里面的那个老鸨琵琶骨上。

    “啊……额……”

    一声凄厉的尖叫在回罗山群楼最不起眼的一角缓缓荡开,几息间没了声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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