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听

    这段时间以来,季风语每天都过得很充实,白天上课,晚上和沈南嘉一起玩,季君延偶尔关心几句,问她需不需要什么生活和学习用品。

    就是妈妈很少打电话来了,以前天天待在一起,现在联系骤然变少了,确实有些不习惯。

    来到海城快半年了,目前为止,一切她都很喜欢。

    初秋的午后,有光,有风。

    季风语忘带了水杯,跑回教室拿,看见沈听然一个人在擦黑板。

    透过的透明玻璃窗,阳光直直地打在白衣少年身上。

    “沈听然,你怎么一个人在打扫,不是小组四个人合作吗?”

    “他们说有事,我就留下来了。”

    “我记得上次你也这么说,他们从来没打扫过吗?”

    “有,第一次扫了。”

    季风语不解,但没再多想,离开了教室。她和沈南嘉约好了下午一起去电玩城,放松放松。

    刚进电玩城没一会儿,她就看见程书池和李颜,这两个人都是沈听然组上的,她试探性地问道:“你们今天不值日吗?”

    “和老好人在一组,谁还值日啊?”两个人笑着说道,没再搭理季风语。

    季风语有些生气,跟沈南嘉吐槽道:“他们就是欺负沈听然不爱说话吧,怎么这样。”

    “我哥好像总是这样,初中的时候,清洁区是整个跑道内,六个人的任务,其他人经常迟到,他就一个人干完了,我伯伯说他经常回家很迟。”

    “那你伯伯伯母没有去学校问问情况吗?”

    “我堂哥的妈妈在他八岁的时候,差点把他卖给了火车站的人贩子,我伯伯以为他们一块出海城去了。过了两天,我表哥自己找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衣衫褴褛的,吃了三碗饭,而我那前伯母带着钱和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跑出海城了。可能就是那时候起吧,我堂哥就像变了个人,很少哭闹,变得特别懂事。”

    听到这些,季风语心里一紧,想到这些年自己被踢皮球的日子,对沈听然多了些同情。

    六班的值日表是两天一组轮换,季风语打算明天看看情况。

    第二天,沈南嘉因为胃痛下午请假了,季风语只能一个人回家。

    到了放学前最后一节课的课间,程书池和李颜跑到沈听然这边,说今天又要去上补习班,拜托他打扫了。

    二人正准备离开,季风语突然说:“他不答应,今天我们也有事,沈听然,沈叔叔叫你过去一趟。”

    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季风语,沉默片刻,沈听然开口:“不用了,你们去上补习班吧,我可以。”季风语正准备继续说下去,这时上课铃响了,程书池和李颜两个人朝她吐了吐舌头,离开了。

    忍了一节课,季风语都在想沈听然为什么要答应那两个人,并且拒绝她的帮助。

    一下课,她就问:“你刚刚为什么要答应她们,你知道她们是骗你的吗?”

    “知道。”

    季风语无言以对,愤愤不平。

    “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不该你承担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管与你无关的我?我乐意,我是老好人,大家都这么说,可以了吗?”

    “你以为你是什么英雄主义吗?救世主人格吗,被人欺负了还帮人说话。”

    沈听然回答道:“随你,我只想过安稳的生活,不被打乱的生活,不想与人发生争执。”

    季风语背上书包就走了,刚出门,就听见前面的程书池说:“她也太好笑了吧,沈听然不一直是个老好人吗,让他干什么都会帮忙的,瞅把她给能的。”

    “你们在说什么,有你们这样对待同学的吗?”

    前面的两人回头看着她,:“我当是谁呢,季风语,我劝你呀省点力气吧,少多管闲事了,那种没妈教的小孩就是特别喜欢讨好人,哈巴狗似的,你给他随便说点什么他都信,也不会反驳的,缺爱吧,哈哈哈。”

    季风语听到这话,感觉后脑勺突突地跳,小时候,那些人也总说她没爸,羞辱她,可季风语从来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既然是沈叔叔家的孩子,那也是爸爸朋友的孩子,就算打起来,爸爸应该也不会责怪吧。

    没等程书池说下去,季风语就狠狠推了她一把,程书池没站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喜欢在电玩城上补习班是吧,今天我在学校也给你上个道德补习班怎么样啊!”两人扭打在一起,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沈听然听到动静和吵闹声后跑了出来,看见坐在地上眼泪汪汪,顶着一头鸡窝的季风语,他呆住了。

    他第一次认真看她,鹅蛋脸,眉毛弯弯,一双瞳色很深的眼睛,深深镌刻在小巧却坚挺的鼻梁之上。扭打中,季风语白皙的脸颊已变得通红。

    他走过去,拽着季风语的书包把她拉起来,只说了句:“还不走啊。”

    两边有很多人帮忙拉开,疏散了人群,程书池大喊:“季风语,你个疯子,你给我等着!”

    季风语本来都跟着沈听然走了,听见便回答:“放心,这话我听见一次打你一次。”

    沈听然拽得更紧了,走出校门的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走到一处安静的巷子,沈听然突然开口,:“谢谢你。”

    “谢什么,这种人就该打。被人欺负了,隐忍和退让只会让恶人变本加厉,并不会解决问题的。我告诉你啊,我小时候这种话听多了,全都打回去了。”

    一个头发乱糟糟,脸上还有灰尘的女孩,耀武扬威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去。

    “告诉你,你长得太瘦了,应该多增强点肌肉,下次好出手!”

    沈听然叩了一下她的脑门。

    “法治社会,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呀,姑娘家家的。”

    沈听然看着她,忽然笑了。

    “哇,原来你笑起来是这样子啊,我以为你从不笑呢,太遗憾了,刚刚应该录像记录,21世纪最宝贵瞬间。”

    季风语打趣道。

    沈听然听到这又笑了,笑弯了腰。

    “她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我从小就是那样,到现在也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不在乎了,反正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得过且过就好了。”

    “沈听然,你的人生刚刚开始,不要这么悲观。”

    “你不懂。”

    “我懂。但我还是觉得,什么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不同呢?或许过去你是习惯如此,可你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下一次拆开的盲盒,是老样子还是隐藏款?”

    “沈听然,不是人人都要成为救世主,做开心的普通人也很重要,你自己很重要。”

    忽然起了微风,在这条名为黄昏里的小巷。

    人一旦决定忽略自己的感受,自身价值估计的重量也会削减。

    回家后,季风语发微信给沈南嘉讲述了这件事,沈南嘉回复了三个字:“打的好。”

    接着又叮嘱了她几句:“小语,你受伤了吗?你小心那个程书池找你麻烦,避着点她啊,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放心吧嘉嘉,那件事她理亏,就算请家长来,她也应该给你堂哥赔礼道歉的。”

    我记得堂哥是学过空手道的啊,怎么还让小姑娘护着他,还被说瘦弱,他小时候可是能徒手劈西瓜来的啊。

    初二那年,学校组织劳动助农活动,帮果园的农民收果子,忙碌一天后,果农给完成量最多的班级赠予两个大西瓜,就是沈听然他们班。回到班级,同学们发愁了,没有水果刀,又很热很渴,班长说:“我去买吧,同学们等我一下。”

    没等班长回来,有人就在喊,“谁能把这个西瓜劈开,我有勺子,我现在就想吃啊!”

    “啪”的一声,沈听然徒手劈开了一个大西瓜,“哇~”,同学们纷纷感叹,“沈哥真是人狠话不多啊!”同学们蜂拥而上,沈听然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一眼。从那以后,“三班沈听然徒手劈西瓜”一事就传开了。

    虽然沈听然总是沉默不语,但别人说的话他都记得,总会默默留心,付诸具体的行动。奶奶经常讲海城街角屋的桂花糕最好吃,沈听然每个周末都会去买。

    夏日的午后,爸爸说要出远门,沈听然总会给爸爸提前装好一大杯冰水放在车上。

    他的世界很小,除了爸爸和奶奶,就是学习,所以他总会认真听每一句话,在沈听然

    的小小世界里,每一秒干净的都只有声音。

    另一边,“你自己很重要”,这句话在少年的心里被当做掌珠,盘了又盘,很多很多遍,

    久久没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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