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檬”眼中划过一丝诧异,咯咯笑道:“为什么?”
“桂花糖是楚少主给我的。”白卿云冷声道。
“楚亦檬”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会对我起疑心呢?我哪里露陷了?”
白卿云不答,反问道:“你是谁?你变成楚少主接近我做什么?”
“楚亦檬”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是不会告诉我咯……小妹妹,你太聪明了,这让我很难办啊!”
赤红的火焰从她的脚边冒出来,眨眼将捆住她的野草焚烧成灰烬,她向后一仰,轻松躲过白卿云刺来的匕首,反手就将她制住,咯咯笑道:“警惕性高是好事,可是你的动作太慢了,小妹妹。”
她撩起白卿云一缕乌黑柔顺的长发,缠在手上打着旋儿:“瞧瞧你这一头披着的长发,和别人打架的时候也不嫌累赘。”
古树上缠绕的藤蔓突然动了起来,蛇一般灵活地朝着“楚亦檬”袭来,白卿云趁机抬腿,狠狠地踹了过去,手起刀落,毫不犹豫斩断了被她把玩的那缕头发。
赤红的火焰再次从“楚亦檬”手上蹿起,灵活地舞蹈着。她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在跳动的火焰的映衬下如同鬼魅:“小妹妹,我没时间陪你玩了,乖乖跟我走吧。”
又冰凉又灼热的触感从颈部传来,一条赤红的火蛇不知什么时候缠绕在了她的脖子上,白卿云僵硬着一动不敢动,眼中终于浮现了恐惧之色。
“楚亦檬”不知往手上的火焰里扔了什么东西,那东西静静地焚烧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香的气息,让白卿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她用力掐自己,试图保持清醒,最后还是昏了过去。
“楚亦檬”用火焰凝结出一道门,将白卿云打横抱起,走进了那扇门。
我是谁?少年茫然地想着。
哦,我是白卿云。
这是哪里?她环顾四周,这间院子虽不大,却布置得雅致有趣,书桌上是铺好的宣纸和一架子上等狼毫笔,架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成套的古书,旁边放着一架焦尾古琴,对面是黄花梨木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整套碧玉檀雕琢而成的妆奁,窗纱用的是天青色的云雾绡,窗台上的绿萝生机勃勃,长势喜人,可见布置的人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啊,这是月泠院。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想起来了,昨天她和谢珺吵了一架,醒来就在这里了。
谢珺是……是……是她未来的道侣。
他原本是她未来的道侣。
直到昨天,她从谢珺身边的侍卫那里听到了他要和颜若瑶订婚的消息。
“云儿,我娶若瑶只是权宜之计,我只爱你一个人。难道到了如今,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俊秀的青年深情款款地握住她的手腕,一双桃花眼此刻眼尾泛红,流露哀伤之色。
怒意、恨意与悔意在她心口交织郁积,她挣扎着想要挣脱眼前的青年的钳制,却被对方更紧地握住,力道大得让她低低地痛哼了一声。
“放手!”白卿云脸色冰冷,寒声道。
谢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片刻,松开了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放缓了脸色道:“云儿,你放心,我不会让若瑶欺负你的。”
白卿云恼怒地推开他的手,后退几步,仍旧无法抑制上窜的怒气。她脸色紧绷,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谢珺,你放我走,咱们好聚好散。”
谢珺叹了一口气,道:“云儿,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走?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只要你答应嫁给我,别的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罢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何时想通了,遣人同我说一声。”他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就欲离开。
白卿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笑道:“恶心。”
谢珺离开的脚步一顿:“嗯?”
“没有什么比和你接触更让我觉得恶心。”
他转过身来,含笑挑起她的下巴,将她眼中的冷淡和厌恶尽收眼底:“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舍得云儿死呢?云儿也不会舍得时月下去陪你,是不是?”
他的手顺着她下巴往下游走,一把握住她的颈部,逐渐加大力道,嘴唇贴近她的耳垂,低低地在她耳边吹着气:“云儿,你还不明白吗,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会放你走的。你这一辈子,都只能乖乖待在我身边,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我呢?你乖乖的,我自然会护着你。”
白卿云霎时感到喘不过气来,天旋地转,胸口传来一下又一下的闷痛,眩晕感和恶心感席卷上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她的瞳孔一点点变得涣散,意识逐渐模糊。
记忆到这里就断了。白卿云环顾四周,拿起梳妆台上的水晶玻璃镜,果然看见颈部有青紫交错的斑驳伤痕。镜子旁边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她打开闻了闻,是上好的消肿去淤的药。
她冷冷地放下瓷瓶。把她掐到昏死过去再给她上药示好,这是在干什么?训狗吗?
她的匕首呢?毒药呢?
都不见了。
白卿云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将整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竟然没找到一件可以用的武器。她的目光最后又落到那面水晶玻璃镜上。
“砰!”
她翻出一个小荷包,将里面安神的草药全部掏出来扔掉,把地上砸碎的玻璃碎片一块块拾起来,装到荷包里,系在腰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仰起头,看见整个院子被一个淡红色的光罩罩了起来,隔绝了一切精神力的探查。
白卿云打开院子的大门,两柄长剑就横在了她面前。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道:“白姑娘,没有少爷的允准,您不能离开月泠院半步。”
谢珺在搞什么?以这两个人的修为,怎么拦得住我?
白卿云下意识地运转灵力,想把他们解决后就离开这里,却发现自己的体内没有灵力。
她愣住了。
第二天上午,谢珺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过来了。
“云儿,这是琉璃,以后她会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谢珺眼中含笑,温柔地注视着白卿云。
见白卿云不理他,他勾起一抹恶意的笑容:“云儿,萧少主至今未归,生死不明,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清玄宗也要除之而后快。天地这么大,但你已无处可去了。”
萧少主?萧少主……萧……萧祈安!
白卿云瞳孔一缩,记忆夹杂着沉重的情感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她痛苦地捂住脑袋:“啊啊啊啊啊——”
谢珺下意识地抱住她,心却沉了下去。
他恼怒地松开手,冷冷地道:“你就这么在意萧祈安的死活?”
“你……你有病吧……”白卿云按住仍在一抽一抽地疼痛的头,有气无力地道。
谢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三分讥诮三分凉薄还有四分漫不经心:“萧祈安多半是死了,你就死心吧。他是为了救你才死的,是你害死了他。如果不是我护着你,你早就被清玄宗的人杀了。”
一年前。
谢珺不知从何处得知杳无人烟的北海深处有一座北海城,城内有巨大的机缘,叫她陪他一起前往。白卿云原本不愿冒此奇险,但最后在谢珺的软磨硬泡之下,她到底还是答应了。
二人悄悄动身去了北海之后,萧祈安不知从何得知了这一消息,匆匆赶往北海阻止他们,却还是晚了一步。谢珺已经取走了城下的定海珠。
萧祈安命谢珺将定海珠放回去,谢珺执意不肯,以销毁定海珠来威胁他。二人争执间,密道坍塌,海水倒灌了进来,惊动了城内的守护者。萧祈安趁机夺下了谢珺手里的定海珠,又以一己之力一剑劈开一条路,毫不犹豫地将二人送了出去。
萧祈安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此处有我,快走!”
他被留在了北海,再也没回来。
苦心培养多年的天才继承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怒火滔天的清玄宗长老们将谢珺与白卿云从清玄宗除名,下达了追杀令。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是她和谢珺一意孤行跑去了北海城,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白卿云急促地呼吸着,心口隐隐作痛,愧疚和悔恨几乎要淹没她的理智。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微弱但坚定的鸟啼声:“咿喂——”
鸟啼声里蕴含着巨大的哀伤,像在为某个逝去的事物唱一曲最后的挽歌。
它在怀念,在追悼,在愤怒。纵使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碎了它理想的家园,它仍不甘心地做着挡车的螳螂。
“不——不——不是那样的!”白卿云惊醒,愤怒地审判着谢珺虚伪的嘴脸,“我为什么要自责?北海是你要去的,定海珠是你偷的,密道里是你执意不肯归还定海珠,与萧祈安大打出手,导致密道坍塌,海水倒灌!你才是罪魁祸首,是该跪在萧祈安的灵位前生生世世忏悔的人!是你害死了他!”
她猛地站起来:“我最大的错就是受了你的蒙蔽,当初知道你要去北海却隐瞒不报!你打着爱的幌子将我囚禁于此,宣称是要等我想通以后做你的侧室,不过是惧怕我将真相告知清玄宗,到时你必死无疑!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虚伪自私的懦夫!”
谢珺呼吸粗重,脸色狰狞得可怕,额头上青筋暴起,伸出双手对着她的颈部就要掐下去。
白卿云握着一块玻璃镜的碎片,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划了下去。
谢珺瞪大了眼睛,温热的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天花板,形成一道鲜血的喷泉。
幻境碎了。这个世界的声音缓缓消散在虚无之中,谢珺、月泠院、鲜血……都碎成了一片一片的碎片,离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