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语白与季国公两人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董丞相声音如恶鬼狞笑:“这是我在城外找到一队死士,他们自称青衣卫。众所周知青衣卫原隶属于平阳公府,于多年前皇上解散了青衣卫。谁承想,这么多年过去,青衣卫并未解散还好好的在城外操练着。我随后命人细致搜查,并羁押相关人员。从他们那处搜出了龙袍,兵械,还有不少与外族勾结的书信。”
她挥挥手,门外几人抬了个大箱子进来。
董丞相话犹未尽,季国公双目圆睁,暴吼:“你含血喷人!”
清流一派周侍郎这下哑口无言,若平阳公府真做了那样的事,她绝不会助纣为虐。她将目光落在季语白脸上,那是一脸的无语加震惊。周侍郎冷静下来,深谙季国公的为人泼皮却忠义,又于多日前她听自家女儿提过季语白的诗作,能做出那样高洁诗作的人必定是君子,结合刚刚朝堂发生的诬告事件,周侍郎想明白其中关窍挺身而出:“董丞相莫不是贼喊捉贼!”
镇国公看不上平阳公府一群莽子,心里鄙夷,就她那脑子打打仗还可以,真要盘算谋朝篡位估计借十个脑仁都谋划不出来。接着她视线往季语白身上看,这小丫头的气度比她母亲好上不知道多少度。她偶然听闻了季语白念出的那些诗作,惊艳非常。不论如何,今日必将跟董丞相斗上一斗保下季语白:“这朝堂不是你董相的一言堂,嘴巴一张,就要咬死人。”
······
朝堂上再次争论起来。季语白脸上犹如刷了一遍又一遍的青漆,她犹疑看着一箱箱抬进来的东西,箱子敞开,书信和龙袍只占了一个小角落,而更多的是兵械。
为何要抬这样多的兵械上朝,真的只是为了证明平阳公府谋反么?
她呼吸紊乱,脑子急速运转,好像有什么想法从眼前一闪而逝···
这个想法很重要!
朝堂上吵得更为厉害,董丞相主张将平阳公府众人羁押天牢。镇国公、周侍郎以一敌百舌战群雄,莫说还有胡欣衣的母亲胡寺卿等等人。
她们式微,声音却有力量,如穿破黑暗的曙光,闪耀着正义的光亮!
季语白已经完全陷入沉思,跪在地上捆绑着的青衣卫绝无可能是真正的青衣卫,她们是董丞相找来诬赖平阳公府的,这点毋庸置疑。
这些‘青衣卫’跪在地上,毫无悔改认错之意,反而一身杀伐血腥气质浓郁得快凝出实质,只有经年累月杀人才能积累起来。
如此大费周章从宫门外请来‘青衣卫’,又带着大量的兵械进朝堂。
所以,董丞相到底有什么毒计!!!
“哈哈哈···”董丞相疯癫笑起来:“老朽原本只想找季语白一人算死账,不过既然天堂有路,你们不走,那就别怪我手段残忍了!!!”
耳旁炸雷,季语白从沉思中惊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
迅雷不及掩耳,她身体被什么东西一撞,偏倒一旁。她站立的位置被宫玉桑替代!视线如同坠着千斤重的铁石艰难缓慢的一点一点挪到宫玉桑身上。
一把刀刺到宫玉桑的右胸口,鲜血从嘴角溢出来,他喉咙里发出破锣声:“小心。”
天地间万籁俱静,季语白仿佛聋了般,心脏停止了跳动。
世间万物都变成了黑白色,只余宫玉桑胸口那抹鲜红。季语白一脚踹飞了持刀的‘青衣卫’,迈步接住了倒下去的宫玉桑。宫玉桑落在季语白怀中,痛苦的捂着肚子,漂亮的脸扭曲起来:“痛。”
“董丞相谋逆!”
一声声尖利的叫喊声刺破苍穹。
那些个刚刚跪在地上的‘青衣卫’们抽出兵械开始屠杀大臣,血液飞溅金黄的梁柱染红。有些保持中立的大臣莫名其妙的就送了命,一双眼睛写满了冤屈。金容的眼中浮现出极限的挣扎,好似在做什么极难的选择题。
而金容统领的御林军们仿若灵魂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静静的站在远处,对里面的死伤完全不管不顾。
宝座上的皇帝不知何时又昏睡了过去,君后站在她身边,焦急叫喊。
青竹和红竹两人有功夫在身,一左一右格挡上前的‘青衣卫’。
惨叫声,呼救声,哭闹声,碰撞声绵绵不断,此起彼伏。
一切变故猝不及防,发生在眼前!
季国公扬手一刀劈开了举刀靠近周侍郎的‘青衣卫’,口中骂道:“你是木头啊!就不知道躲一躲吗?”
周侍郎硬着脸:“我要能躲过,还杵在挨砍?‘青衣卫’不是你家以前管着的吗?能不能好好管管!”
季国公吼道:“你蠢哪!她们砍我砍得兴奋不已,你看她们哪点像我家养的了!她们是假青衣卫!”
周侍郎:“你也太逊了,好歹是三军统帅,打过外族,几个假青衣卫都搞不定!”
镇国公表情不虞,一脚踹飞了‘青衣卫’:“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闲功夫吵?”
胡寺卿躲在镇国公身后,道:“就是!咱们一早团结点,还能让董贼胆大妄为至此!”
“马后炮,少说一句能憋死你!”周侍郎道。
“嘿!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胡寺卿不爽了。
“诸位婶娘先对付董丞相成不成?”太女太傅张少卿好一阵无语看着几个争吵的人,年岁都过半百了,鬓边泛着白,还跟小孩子似的趁口舌之快!
···
季语白这边机械撕开衣袍,紧紧包住宫玉桑胸口,血液减缓流出速度,望着难受得宫玉桑她心抽抽的难过:“你干嘛替我挡刀?明知道我有武艺,能躲得过的!”
“脑子一空,什么都没有想,就那样做了。”宫玉桑虚着声音说道,眼底含着算计。季语白没看出他是故意撞上去挨刀的,一直以来谋划的流产事故就这样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这个孩子流掉后,终其一生季语白都会有愧于他,怜悯他,疼惜他,宫玉桑这笔买卖不亏的!
季语白不知道宫玉桑的盘算,心急如焚抱起脸色发白的宫玉桑在青竹红竹掩护下朝着宝座跑去,那里又皇室近卫,这些人是死忠侍卫,只要有一口气就一定会保护好皇帝和君后离开,宫玉桑跟着她们会安全些。
她刚迈上台阶,君后尖叫喊起来,他头发有些蓬乱没有了以往端庄的仪态:“不要过来!”
董丞相现下胜券在握,控制住了皇宫,最大的目标是杀了季语白,谁跟她在一起,谁就是活靶子。
季语白喉咙咕隆几次,才哑声道:“我不会靠近你们,但求君后带大殿下离开去医治。”
伤口还未完全止住,温热的鲜血沾满了季语白的手。她手在发抖,身体都在抖,快抱不住宫玉桑了。
怀中的宫玉桑丝丝抽痛,他望向宝座上的君后,眼中带着不确定的期颐,这里太过危险,他确实有离开的心思:“君父···”
“我先送皇上离开,再派人来接桑儿。”君后大概是察觉自己刚刚失态了,立刻整理声音,找了个托辞。她指挥着近卫背着皇帝,起步往朝堂门外走。
宫玉桑眼中的期颐一点点抽离,灰败在眼底蔓延开来,他从来都是一颗好用的棋子呀!在傻傻的盼望着什么呢!
“他怀着孕,又流了好多血,留在这里会死的。”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的从季语白脸颊划过,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快看不清楚东西,她哽咽出声。
“桑儿福大命大不会死的。季小王爷请好好照顾皇儿,老身感激不尽。”君后说了几句场面话,急匆匆的就带着皇帝离开。
“君后,您--”不能走啊!
话音在口中回荡,君后几人只剩下几个虚渺的背影。守门的卫兵见是皇帝稍作迟疑,还是让了路。
宝座旁空了,季语白心凉透了,宝座上写着正大光明的金色匾额泛着冷光折射进了她的眼中。
寒意从发胀的眼中流进血液,牢牢攥住了她的心脏。
君后心狠至此!
皇室狠心至此!
“鱼鱼,你哭了。”宫玉桑虚弱的用指腹擦了擦季语白下眼睑的眼泪,一颗泪珠落在他得指尖,晶莹剔透。他将指尖放入口中,季语白流的眼泪是咸的,可他尝出了不一样的滋味。
“胡说,我哪有哭。”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季语白快速扫眼四周,耳旁喧闹哭喊声如数灌入耳朵。她视线落在宝座后的一方空间,那里暂时无人过去有方小隔间,里面物什一应俱全,平日供病弱的皇帝休息处理公务,大概是走得急,皇帝的私章都未拿走,清寂的立在一方桌子上。
此处,正好可容宫玉桑躲避。
她抱着宫玉桑朝着内里跑去,将他小心翼翼放在隔间里的软塌上,她检查伤口,所幸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只有少许血丝渗出来。
探手进入宫玉桑衣襟,从里面掏出一个瓷瓶。她见宫玉桑服用过一段时间了,据宫玉桑说是御医开的保胎药。小小的玉瓶子,她都捏不稳,掉落了两次。颤抖着指尖捏开木塞,倒出药丸,结果不成半瓶全倒在地上,淅沥沥全落在在身上、地面上。季语白眼泪吧嗒吧嗒流的更凶了,心肝肾像被人拿根棍子在里面捅,全身都在发痛。她像对待稀世珍宝般,捏起裙袂上的四颗药丸,送到宫玉桑嘴巴。
血迹沾到了她指尖,她感觉指尖快冰冻了,僵硬着无法动弹:“吃了它。”
宫玉桑肚腹传来一阵阵抽痛,冷汗浸湿了头发,他抿紧了嘴巴,突然想到什么,瞳孔微缩,眼中生出少有的决绝:“今日吃过了。”
这里面瓷瓶里面不是保胎药,是落胎药。一天吃一颗,吃了小半月了,胎像已不稳。他如今受伤体弱,一次四颗下去,肚子的孩子就真的没了。
临到门口最后一脚,
这一刻,他后悔了。
好像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忽然就动摇了。
季语白从未辜负他,从未亏待他,从未欺辱他。而他的血亲却一次又一次将他推入悬崖,摔得筋骨断裂啊。
‘季语白’三个字在嘴巴里咀嚼,身上很痛,甜味在口腔中蔓延,破开了尘封的心房,一束光照进去,那里亮起来,刹那间开满了勃勃生机的鲜花,散发出欢喜的甜香。
“你开始宫缩了···,不吃保胎药容易···”季语白眼泪流的快成了白帘子,说不下去了。她喜欢宫玉桑,也喜欢这个还未见面的孩子。
她一直满心欢喜的盼望着与这个新生的小生命见面。
“鱼鱼,你别担心,孩子会没事的!”宫玉桑忍着痛诱哄的着说道:“我不会拿孩子开玩笑的,你相信我。”
季语白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了那日季父在祠堂里的话,一字字一句句缓缓再脑海中冒出,她嘴巴里艰难挤出几个字:“你是不是--
不想要这个孩子?”
宫玉桑慌了,肚腹又是一阵抽痛,脸像刷了一层白|粉,他尽力周旋:“鱼鱼,我没有不要这个孩子。”
“那你为何不吃药!”季语白心如刀割,控诉的红着眼睛,有那一刻,她觉得季父说的是对的。宫玉桑对她根本没有真心,一切都只是做戏而已。
有口难言!
宫玉桑被什么东西堵了嗓子。
闷闷的情绪像一把尖刀扎入季语白的心脏,痛的无法自抑。她收敛起混乱的情绪,抚摸宫玉桑苍白的脸,低声道:“吃了它。”
“肚子已经不痛了!真的,没骗你。”宫玉桑眼瞳巨震,脸白如纸,又慌又乱。
“最后一遍你吃不吃?!”这些情绪刺痛了季语白,仿佛验证了宫玉桑不肯要孩子的实情,眼中难过溢于言表,多说一句话,都觉得累!
宫玉桑心如刀绞,一个声音在心底狰狞大笑:如果孩子出了问题,鱼鱼不会原谅他了吧!
谋算多年,他终于体会到了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打得血淋淋的痛楚。
吃了,孩子会流掉。
不吃,季语白会对他失望。
两难之下,他紧紧咬住的唇蓦然被打开。
“不求你有十分真心,但如果你对我有一分真情就乖乖听话!”季语白心放在火上炙烤,她为了孩子,只得捏开呜呜挣扎的宫玉桑的下巴,四颗药悉数落入宫玉桑口中,苦涩在宫玉桑口中喷涌而出。
心脏快被苦涩的味道揉碎了,掰烂了,痛得令宫玉桑窒息。
眼泪从眼眶子里一颗接一颗的冒出来,他哭过很多次,都是有目的的假哭。
这一次他真的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流!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