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缇当然记挂殷长誉,她记挂着这狗玩意儿啥时候死。
眼前忽的闯入一片火红色衣衫,那位拓跋公主蓦的挡在殷长誉身前,桀骜的打量着云青缇,见她身量纤长,一张小脸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常年窝在房中不见日光,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不禁笑:“大胤的女子都这般孱弱么?”
她挡住殷长誉看向云青缇的视线,抬手揪住殷长誉的袖摆,无声的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云青缇见此情形,脑海中瞬间激起了惊涛骇浪。
根据经典小说套路,接下来很可能就是公主因为嫉妒,对云青缇出言不逊,展开一场二女抢一男的大戏!
云青缇思及此处,当即大惊失色,一脸弱小可怜的问:“你接下来是要骂我吗?为什么?因为誉王殿下看了我一眼吗?”
云青缇干干脆脆的坐实了自己“孱弱”的事实,几乎泫然欲泣。
“可是眼珠子是他的,你要嫌他管不住自己的眼,就替他抠了吧。”
公主:“?”
她被云青缇此言惊得脑子一抽,到嘴的嘲讽之言一噎,恍惚间觉得这话似乎也有些道理,不禁目光古怪的回头看了殷长誉一眼。
眼珠子危的殷长誉:“……”
云青缇成功消弭了一场宫斗大戏,将矛盾转移,她嚣张的瞪了殷长誉一眼,用一张脸怒骂完殷长誉,转身就快乐的入了席。
她拉着安嫔就坐,余光看见殷长誉二人也入了席,云青缇这才扇了扇风:“那个拓跋公主,她身上是什么味道啊?”
“我以前随父亲在北疆驻守时也闻到过。”安嫔想了想道,“那是草原上特有的一种蜃香,据说是她们用来祭祀苍狼神的,一年四季都燃着。”
云青缇道:“怪不得呢,味道这么大,都腌入味了吧。”
她拾起一个小果子咬了一口,也没在意。
香烛一点点燃尽,临开宴前,待殷时回才姗姗来迟。
云青缇抬眼望了过去,见他与一男人先后踏入殿中,那坠与殷时回身后的男人眉目不同于中原人,眼窝深陷,一双鹰眼凌厉阴鹫,和之前那拓跋公主倒有几分相似。
想来这就是那位拓跋钺了。
她没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看着他们互相吹捧寒暄,直至礼官一声开宴,她这才精神起来。
菜品一道接一道的摆上桌面,云青缇提着筷子吃的开心,酒过三巡,那位拓跋公主忽然站起身。
她扬声道:“北戎拓跋彤祝愿大胤国泰民安,特以一舞,恭贺新春。”
拓跋钺不悦的蹙了蹙眉,想来是没想到自家妹妹会突然来这一茬。
拓跋彤时来兴起,眼波流转着看了殷长誉一眼,俶尔起舞,火红色的裙摆乍然迸开。
她的舞蹈不像大胤舞蹈那么含蓄唯美,十分符合她草原儿女的身份,热情狂放,纤细的腰肢像是水蛇一般扭动,夺人眼球。
一舞毕,拓跋彤额上微微沁出汗珠。
这舞太过狂放,大胤这一群年过半百的官员们不是很能接受,一时之间殿中寂静无声。
贵妃左右看了看,无奈只能肩负起吹捧的重任,笑道:“公主此舞,真是惊为天人,本宫很久不曾看到这般……奇特的舞姿了。”
拓跋彤闻言,面上带着傲然的笑意,就连拓跋钺眉目也舒展了几分,轻笑道:“彤儿平日里不喜拘束,唯独练起舞来,能将自己关在房中日夜不休。”
他鹰似的眼眸一转:“小王听闻中原之舞以柔美闻名,不知今日可否有缘一见?”
“柔美?那不就是软绵绵吗?”拓跋彤哼笑一声,“仿佛一滩水一样,有什么好看的?哪里像我们北戎,最烈的男儿女儿,配最烈的舞。”
她此言一出,殿中许多人皆变了脸色。
拓跋彤此言,似在说舞,但又何尝不是在变相的讽刺大胤男女软弱,便只能配这软绵绵的舞蹈。
拓跋钺鹰眸一眯,似是斥责道:“彤儿,不得无礼。”
“胞妹无状,请大胤皇见谅。”他举起一杯酒,赔罪一般一饮而尽。
拓跋钺已经赔了礼,大胤自然也不能揪着这个小问题不放,众臣心中虽然不悦,但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理解的模样。
拓跋彤跺了跺脚,无所谓道:“既然哥哥想看,那观摩一番倒也可以。”
“早就听闻大胤女子各个能歌善舞,”她眼珠一转,甜美的笑脸忽然转向云青缇的方向,“不如就由因为姐姐来跳一曲,也好叫本公主长长见识?”
她恶劣的看着云青缇。
拓跋彤这话就有些喧宾夺主了,身为客人,居然大言不惭的指着主人叫主人为她跳舞?
——虽然云青缇只是个才人,但她这个才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谁人不知?
而正努力吃饭的云青缇:“?”
真不好意思,这个“各个”里面不包含她。
迎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云青缇执起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这酒太烈,她被辣的眼眶含了水光。
云青缇就这么瞪着一双含着潋滟光华的眼,做无辜状:“这倒要让大王子与公主失望了,在我们大胤,只有伺候人的下人,才会在人前跳舞取悦他人,我虽位分低,但好歹也是陛下的嫔妃,怎能做如此失礼之事?”
此言一出,憋着一口气发不出来的大臣们一下子就舒爽了。
果然,云才人就是云才人,这张嘴可真是伶俐。
他们不禁想起在猎场时,云青缇一人怼的殷长誉哑口无言的战绩,竟有些同情这些北戎人了。
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偏把主意打到了这祖宗身上。
瞧瞧那些北戎使团的人,这脸色黑的都快赶上锅底了!
大臣们开心,但大臣们不说。
眼见着北戎人都要炸了,殷时回适时地轻笑了一声。
“不得无礼。”他看似在叱责云青缇,但声音却温柔宠溺,把拓跋钺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还了回去,“爱妃无状,请大王子与公主见谅。”
拓跋彤道行还是浅,被云青缇一句话气到脸绿,倒是拓跋钺沉得住气,一手按住想要发飙的拓跋彤,眯了眯眼。
他忽然笑了一声,鹰眸中闪着恶劣的光,他羞辱她:“伶牙俐齿,倒是甚合小王的心意,不知大胤皇可否将此女赏给小王?”
殷时回原本含笑的眼瞬时就沉了下来,他殷红的唇扯了扯,却忽然对上云青缇的目光。
那双眼清正澄明,没有半点受辱后的羞愤,她甚至还对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殷时回垂在袖袍下的手缓缓握紧,顺着云青缇意思才没有当场发飙。
云青缇按住了殷时回后轻轻松了口气。
不管这个拓跋钺来此是何目的,现在还能不让殷时回与他起冲突,否则对大胤恐怕不利。
大臣们也被拓跋钺此言气的够呛。
——这就是在当场下殷时回的脸面!
虽然这群大臣往日里因为政见不合,经常互相打嘴炮扯头花,但不管怎么窝里斗,此时却是一致对外的。
赵大人惯常带的笑容里染了一丝冷意:“云才人是陛下的嫔妃,这恐怕于理不合。”
拓跋钺目露惊讶之色:“竟是如此?倒是小王唐突了,毕竟在我们北戎,女子有两个丈夫也算不得什么。”
他满脸不在乎,也并未收回之前的话语,只是声音含笑的盯着云青缇询问:“云……才人以为如何?”
早就听闻北戎人兄弟共妻,子承父媳之事频有发生,但当这等恶心之事赤/裸/裸/的出现在她们面前时,众人还是有些生理不适。
拓跋钺调笑的眼神黏在云青缇身上,这种奇耻大辱放在别的女子身上怕是早就掩面羞愧,但云青缇跟个没事人一样夹了嘴菜。
“以为什么?要不要跟你走?我图什么呀?”云青缇一副我脑子又没病的模样,“图你们北戎地偏寒凉,图你们礼教荒漠,还是图你长得丑?看你一眼都要做噩梦。”
拓跋钺:“……”
众大臣:“……”
他们忍笑忍的辛苦极了,恨不得给云青缇呐喊助威,叫她再嘴毒几句,最好能气死一个半个的北戎人!
殿中压抑的咳嗽声此起彼伏,赵大人立刻扬起笑脸:“云才人还是如此爱开玩笑。”
立即就有大臣附和道:“是啊是啊。”
大家十分默契的把故意辱骂定性成了开玩笑,北戎人若是想要计较反倒显得他们小气。
长得并不丑,反而有种异域俊美的拓跋钺人都要气死了,他深邃地眉眼显出一丝阴毒:“如此,云才人倒是该小心一些,省的栽在这张爱开玩笑的嘴上。”
云青缇眼睛一瞪,大惊失色:“你什么意思!”
她慌张的就要哭出声,弱小可怜极了:“陛下!他威胁我,若是臣妾真的出了任何事,一定是他做的!陛下一定要记得为臣妾报仇!”
云青缇伸手在桌底下扒拉温粟粟,温粟粟诡异的理解了云青缇的意思,掏出虐文女主出门常备品——用来擦鼻涕眼泪的手帕,一把塞给云青缇。
于是云青缇就举着手帕抹眼泪,嘤嘤嘤的假哭出声。
拓跋钺:“……”
“云才人说笑了,小王绝无此意。”他也只是吓唬吓唬云青缇,还没那么蠢的当众威胁她。
眼看着在说下去云青缇那张嘴还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鬼东西来,拓跋钺也只能暂时闭了嘴。
他不欲在于云青缇争口舌之利,安静的抿了一口酒。
只是殷时回却不肯放过他。
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之前是云青缇按着他才没发作,此刻正好收拾人。
他黑黢黢的眸冷漠的看着大王子,面上也染上了一丝嗜血的锋锐:“大王子此番言行却让朕有些怀疑——北戎此次来当真是来贺岁,而不是来宣战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