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半天,容苏儿总算听明白了。
这是秦芷妍自己猜测的,并把这种猜测告诉秦太妃,故意给她找事来了。
“孙媳斗胆,有一事不明想诚心请教。如若下次孙媳再遇到此事,是否应该任人宰割?”
“砰”地一声,梨花木桌被秦太妃拍响,但容苏儿脸上并无退色。
要不是她懂医,今日出事的就不是宁黎,而是她容苏儿了。
“世子妃。”秦侧妃难得开口,“你既已察觉到果子酒有问题,倒了便是,何必紧抓着不放把事情闹大?还闹到两位殿下跟前,实是不该。”
“?”
容苏儿呆了。
她没听错吧?秦侧妃在说什么?
既然宁黎有胆量做下这件事,就该自担恶果,凭什么要她退让?
饶是容苏儿心境平和,这会儿也不由被气到了。
若换成她爹娘、大哥三妹和四弟,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别说容苏儿,连贺兰蕴都呆了,“娘,你在说什么?起恶毒之心的是宁黎,嫂嫂可是差点被害啊。”
“你懂什么?”秦侧妃一个眼刀子剐向贺兰蕴,不让她言语。
容苏儿眼神冷下来,瞟向秦侧妃,直问:“敢问秦侧妃,若有人要害你,你是会反击还是默默忍受?”
“再敢问太妃娘娘,您当初年轻的时候在宫中生存,想必是经历过妃嫔们之间的明争暗斗的,您也任人宰割吗?”
“你放肆!!”秦太妃怒喝,猛地起身,双眸充斥着要吃人的怒火。
哪怕是秦夫人和秦侧妃,都没见太妃生过这么大的气。
容苏儿却是哂笑一下。
秦太妃的反应还用再说什么吗?分明是被踩中了痛脚,所以人性这个东西还真挺好玩的,不痛在己身就能高高在上地说风凉话。
“来人,来人!!”
一群婆子“咚咚咚”地跑进来。
贺兰蕴骇然失色,连忙到堂中双膝跪下,哀求道:“祖母息怒,嫂嫂她只是年轻气盛,这才口无遮拦,并非出自本意,请祖母饶了嫂嫂这一回吧!”
说完,贺兰蕴使劲扯扯容苏儿的裙角,想让容苏儿也赶紧跪下认错。
这个时候贺兰朔难得站出来,走到堂中帮着求情:“是啊祖母,嫂嫂已经知道错了,等大哥回来,大哥定会好好教导于她。”
虽说贺兰朔是好心,不过出口的话总不那么顺耳。
让贺兰庭教导她?
教导,是位高者对位弱者的姿态。
也对,这里是古代,一个女子以丈夫为天的时代,在所有人眼中,丈夫当然可以凌驾在妻子之上。
头一回,容苏儿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与这个时代的割裂感。
她沉默着,不再多说一个字了。
秦太妃见状更加怒不可遏,下令:“给我把她拖下去,打!打到她认错为止!”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
真要打世子妃吗?那可是世子妃啊!
“怎么?我的话都不管用了?!王府里到底谁是你们的主子?!”
婆子们瞬间醒悟过来。
王府里无论身份还是地位,太妃最大,当然要听太妃的。
婆子们动手了。
铁锤急得大喊:“姑娘!”
她一个箭步冲上来,与那群婆子们打斗在一起。
眼看婆子们不敌,秦太妃气狠了,竟要召来府兵。
一旦府兵召来,容苏儿怕铁锤的小命会丢,赶忙过去拉住铁锤,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叮嘱铁锤:“姑娘没事,你护好自己便好。”
铁锤拼命摇头,“不行的姑娘,她们会打死你的!”
“姑娘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不待了,这王府我们不要了好不好?”
“好。”容苏儿将铁锤耳鬓散落下来的一绺发丝绕到耳后,“等解决完这件事,我们就走。”
话落,容苏儿和铁锤的胳膊纷纷被婆子们钳制住,带出万寿堂。
万寿堂外,阳光刺目,照得人睁不开眼。
路过的下人们纷纷停下脚步,惊诧地看着被婆子们押住的容苏儿。
容苏儿被押到一条长凳上趴着,两侧各站一排行刑婆子。
抬起头,万寿堂门口,秦夫人、秦侧妃、秦芷妍簇拥着秦太妃走出来,是那般地高高在上,倒显得她跟蝼蚁似的。
很快,第一块板子落了下来。
“啪”地一记闷响,疼痛程度超出容苏儿的想象。
“姑娘!!”
铁锤双目通红,死命地挣扎,可是几个婆子把她压得死死地。
“你们放开我!!你们这群坏人!我家姑娘在家时连油皮都没破过一块!老爷夫人都舍不得打她一下!!”
“把这贱婢的嘴给我堵上!”
秦太妃下令,铁锤的嘴被人死死捂住,喊不出来了,整个院子里只剩下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容苏儿痛得额头鼻尖全冒冷汗。
一个抬眸,仿佛看到秦太妃身边,秦芷妍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想来不止她,秦夫人秦侧妃也在笑吧?甚至整个王府闻讯赶来看她的人,又有多少个在心底里笑话她的?
但哪怕挨打,容苏儿也绝不低头。
她从袖间掏出一块帕子,两手并用地塞进嘴里,以防自己喊出声。
见到这一幕,秦夫人诧异道:“姑母你看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一头宁死不肯屈服的野兽,里头全是桀骜不驯的野性。
秦侧妃拍拍心口也吓到了,“真是没看出来,平日里世子妃也算温和有礼,没想到竟还有这般难以驯服的一面。”
与此同时,景南王府角门处,贺兰蕴爬进马车连声吩咐车夫:“快,去大理寺,快!”
车夫扬鞭一甩,奔向大理寺。
所幸大理寺也在城东,离王府不远,马车很快抵达。
贺兰蕴跌跌撞撞跑下马车冲进大理寺,却被守卫人员拦下。
贺兰蕴大喊:“我是景南王府的三姑娘,少卿大人的妹妹!现在府里出了急事,人命关天!让我见见少卿大人!”
两守卫听后不敢大意,忙进去通报。
随后,一身官服的贺兰庭出来,贺兰蕴快步上前抓住贺兰庭的两条手臂。
贺兰庭吓一跳,“府里出了何事?”
贺兰蕴急说:“大哥,快去救嫂嫂,嫂嫂要被打死了!”
半刻钟不到,贺兰庭骑着高马飞驰过长安城的街道,赶回府里,朝万寿堂跑去。
此时万寿堂外,容苏儿口中咬着帕子,视线模糊,浑身大汗淋漓,快要昏过去了。
秦太妃气头一过,也怕真闹出人命来,让婆子们停手。
婆子们看着奄奄一息的太子妃,手都颤抖了,毕竟万一世子妃被打死了,她们几个也别想活了。
但没等她们升起惧意,一道人影冲了进来。
是世子爷。
所有的丫鬟婆子们全都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贺兰庭望着眼前趴在长凳上浑身是血,已经不动弹了的容苏儿,整个人都天旋地转起来。
“谁准你们动她!!!”
“噌”地一声,贺兰庭拔出佩剑架在离得最近的一个婆子的脖颈上,割破皮肤,眼看就要再进一寸,秦太妃高喊:“住手!!”
剑刃止住,鲜血顺着那婆子的衣领流下来,对方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孽障!你是要忤逆不孝吗?!”
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还真是比圣上的圣旨都好用。
贺兰庭听了直想笑。
他被这顶帽子压了多少年?
他扔掉佩剑,上去查看容苏儿。
容苏儿脸色苍白得可怕。
贺兰庭赶忙拿掉容苏儿口中的帕子,连续唤了好几声,容苏儿才意识回拢,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就见贺兰庭眼角泛红,目中满是关切与心疼。
原来贺兰庭待她也是好的。
“你回来了。”
容苏儿想冲贺兰庭笑一笑,可扯扯嘴角,却是连上扬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带你走。”
贺兰庭小心翼翼地抱起容苏儿,转身大步朝竹雨轩走去,任身后的秦太妃也好,秦芷妍也罢,还是那些或行刑,或围观的丫鬟婆子们,通通不作理会。
因为那些人,从来都不是他的家人。
待回到竹雨轩,北寒也正好抓着太医进府。
来的太医不是别人,正是甄太医。
甄太医一见到趴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容苏儿,人傻了。
明明昨日世子妃还好好的,今日怎么……
他连忙上前诊脉。
片刻后,甄太医眉头打了个死结,对贺兰庭道:“世子妃身子亏虚得厉害,府上可有百年人参?需立即去熬一碗给她服下。”
“有。”贺兰庭转头召来北寒,“去一趟库房,将以前圣上赏的那支百年人参取来。”
“是。”
北寒去了。
然而没过多久,北寒两手空空地回来,脸色无比难看。
“公子,库房那边的人说,那支百年人参早被太妃用了。”
“……”
屋子里刹那间安静得可怕。
北寒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公子。
他比谁都清楚,那支人参是两年前公子破获一桩大案,不幸受伤,圣上赏赐的。
其实这些年,不管是景南王夫妇战场立功,还是公子在仕途上的建树,宫里陆陆续续都有赏赐下来,流水般地全进了大库房,公子从未动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