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离

    凌筝筝把容长松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容苏儿。

    容苏儿趴在枕头上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地趴着。

    想来大哥今日来看她,一是怕她因昨日的事一直挂在心上,二是怕景南王府的人会借此为难于她,这才急急赶来,想为她撑腰。

    眼下她闭门不见,以大哥的聪明又怎会猜不到一二?这才告诉她,无论发生何事,家里人永远都会站在她身后,护着她。

    忽然地,容苏儿心里酸堵得难受。

    被宁黎迫害的时候她没哭,被打板子的时候她没哭,面对贺兰庭的时候她也没哭,却唯独这会儿,容苏儿万般委屈涌上心头,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她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原来并非她适应了这个时代,而是她从小到大享受着家里人的疼爱,让她错误地以为这里与前世差别不大,便活得恣意又快乐。

    现实是,她只是太幸运太幸运了,拥有了世上最好的家人。

    一时间,容苏儿情绪不高,也就没多少精力陪凌筝筝说话了。

    凌筝筝看出了她的疲倦,稍坐一会儿便在铁锤的代送下,离开了王府。

    接下去的日子,容苏儿只能在床上度过。

    不过她也没闲着,让铁锤去趟百宝阁,把她画的图纸交给田掌柜,让田掌柜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工人去把城南的店铺修整起来。

    她给店铺取了个名字,叫济安堂。

    安排完这些,容苏儿开始专心养伤,无聊得她人都要长毛了。

    好在铁锤时常跑去坊间打听新鲜事,回来说给容苏儿听。

    例如,自上回寿宴过后,宁黎的事迹已经传遍长安城了,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无不在笑话她。

    本来宁家族宗的意思是,宁黎给家族蒙羞,不如一条白绫了事,保全家族的声望,幸好宁夫人以死相逼,最后换得一个宁黎去城外庵堂了此残生的结果。

    其实容苏儿听完后,心里头是有些不忍的,可难道宁黎在下药前,没有想过后果吗?

    宁黎明知会有什么后果,却还是要做。

    如果真被宁黎得逞,现在出事的是她容苏儿,恐怕宁黎只会在背后笑开怀,顺便趁机勾搭贺兰庭,试图取代她的位置。

    一想到这,容苏儿就没有半点恻隐之心了。

    除宁黎的事,贺兰庭在这期间又破获了一桩案子,得到百姓们的夸赞。

    但他明明公务那么繁忙,依旧每日早早回府,时不时地给容苏儿带些好玩的小物件。

    有那么几个恍惚,容苏儿还真差点以为自己跟贺兰庭是一对恩爱夫妻了。

    日子在顺遂中进行,天气逐渐热起来,转眼已是六月中旬。

    容苏儿的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好在已经能下床行走了,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去痛痛快快地沐个浴,不禁感叹,这养伤养得比坐月子还遭罪。

    她想等伤好全了,就去找贺兰庭写和离书。

    很快,六月过完,进入七月头里。

    窗外的蝉鸣鸟叫不绝于耳,几个小丫鬟在树下想办法粘树上的知了,时不时笑闹几句。

    容苏儿从她们身旁经过时,她们会停下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唤一声“世子妃”。

    但容苏儿知道,等她走后,小丫鬟们定会在背后议论纷纷。

    不仅她们,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府里的风言风语又何曾少过?

    有同情她的,还不是任秦太妃说打就打?

    有看好戏的,说世子爷宠着她又如何?出嫁的女子在婆家就该夹起尾巴做人。

    总之,容苏儿这位世子妃已经没有一丁点颜面了,所有人都不会忘记秦太妃是怎么让她当众挨板子的。

    不过容苏儿已经不在乎了。

    她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在贺兰庭出府前去寻他。

    此时贺兰庭正在花园里练剑。

    容苏儿到的时候,就看到一素衣少年郎挥舞长剑,身形翩翩,每个动作都像幅画一样,边上还站着位娇俏的女子,正是秦芷妍。

    秦芷妍还真是契而不舍,每日都会来陪贺兰庭练剑,倒显得她的出现不合时宜了。

    两人很快都看到她了。

    贺兰庭收剑,上来皱着眉头道:“就算身子好转了也不该起这么早,铁锤,扶你家姑娘……”

    “不用了。”容苏儿道,“我来是有件事想同你说。”

    容苏儿语气平淡,神情平淡,看着贺兰庭的那双眸子像潭古井似的,毫无波澜。

    莫名地,贺兰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等回到竹雨轩,书房里,容苏儿让贺兰庭在书案前坐下,她则拿起毛笔,双手奉到贺兰庭面前,微微一笑:“贺兰庭,我们和离吧。”

    我们和离吧。

    简短的一句话,却每个字都宛若一根细针,深深刺进贺兰庭的胸膛。

    见贺兰庭没动,容苏儿只好把毛笔在贺兰庭手边放下,自己挽起衣袖,主动研墨。

    半天,贺兰庭才打破书房里的沉寂:“为何?”

    容苏儿研墨的手稍顿,却不曾停下,强颜道:“因为不开心啊,我容苏儿就是这样,开心的事情便去做,不开心的事情便远离。”

    她做不了别人的主,难道还不能做自己人生的主吗?

    容苏儿干脆把纸都给贺兰庭铺好,一手抓起贺兰庭的手,另一手抓起毛笔,塞进贺兰庭手里,而后继续研墨。

    然,贺兰庭依旧没动。

    “容苏儿。”贺兰庭抬头,漆黑的瞳中似乎压抑着什么,“当初要成亲的是你,如今要走的也是你,你把我当什么?利用完就扔的工具吗?”

    听他这么说,容苏儿心里也不好受。

    容苏儿放下墨条,认认真真地看着贺兰庭的眼睛道歉:“当初我也是第一次成亲,委实把成亲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是我考虑不周对不住你,你想要什么赔偿,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我都会尽力去满足。”

    原以为自己这么说,态度已经很诚恳了,岂料贺兰庭眼中的情绪快压抑不住了。

    他“啪”地一声折断手中笔。

    “赔偿?”贺兰庭冷笑,“容苏儿,你死了这条心吧,和离书我是不会写的,来人!”

    数名护卫进来。

    “扶世子妃回房。”

    说罢,贺兰庭起身就走。

    “贺兰庭!”

    容苏儿被护卫们缚住,根本动不了,只能冲贺兰庭大喊:“你又不喜欢我,这样困着我有意思吗?倘若和离,你自由我也自由不皆大欢喜吗?”

    可惜,贺兰庭头也不回地走了。

    容苏儿气哼哼地回到房间,看着房间外立着的护卫们,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这些护卫本是贺兰庭派来,防止秦太妃再伤害她的,是保护她的,可现在却变成了限制她。

    “铁锤,你打得过他们吗?”

    铁锤连连摇头连连摆手,“姑娘,你就别开奴婢玩笑了,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护卫,哪是奴婢三脚猫功夫能对付的?”

    “你不是……你那天在闹市对付刺客,不是挺厉害的?”

    “不不不,姑娘,那是因为有北寒在,奴婢才没受伤。”

    “……”

    靠不住。

    唉,完全靠不住。

    “姑娘。”铁锤悄么么给容苏儿出主意,“你可以……药倒他们。”

    “对啊!”容苏儿眼睛亮起来,“我怎么没想到?”

    少顷。

    “哎哟!救命啊!我脚崴啦!”

    房门立即被外面的护卫推开。

    护卫们冲进来,刚想问世子妃哪里不适?需不需要传大夫?需不需要叫公子回来?结果还没问出口,一把粉末撒向了他们。

    几名身强体壮的护卫就这么被容苏儿轻轻松松撂倒了。

    容苏儿和铁锤兴奋极了,提上已经整理好的包袱,迈着轻快的步子奔出房门。

    可等她们刚跨出房门,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浇灭了所有的希望。

    “世子妃这是要去哪里?”

    嗯,很好,北寒抱着一柄大刀挡在最前方。

    容苏儿的逃跑计划宣告失败。

    “贺兰庭!”

    容苏儿在房内踱步,气得大骂:“这厮为了看住我,居然把北寒都留下了,他可真看得起我!”

    有北寒在,她根本插翅都难飞。

    “铁锤,你去勾.引他。”

    “什么?”铁锤惊呆了,“北……北寒冷冰冰的,奴婢……害怕。”

    说得也是。

    “算了算了,姑娘我不能为了自己不顾你的死活。”

    没错,铁锤拼命点头。

    这么看来,只能晚上再想办法了。

    届时贺兰庭回来,护卫们都会撤掉,只需要对付贺兰庭一人就成。

    “贺兰庭,这是你逼我的。”

    容苏儿恶狠狠地想着。

    很快,日头从东边移到西边。

    夕阳西下,已是傍晚时分,云霞漫天。

    容苏儿让小厨房准备了一桌的好酒好菜。

    等贺兰庭回来,容苏儿热情地迎上去,“夫君啊,回来了呀,辛苦了,累不累?快坐下吃饭吧。”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贺兰庭:“……”

    他由着容苏儿把他摁到桌前坐下。

    容苏儿也在他对面坐下,斟满酒后,举杯道:“夫君啊,我回来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很对,不能把你当成工具利用完就扔,我认错,这杯酒就当是我向你赔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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