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府,陈家,陈加余。
容苏儿不自觉攥紧手里的帕子。
论门第,宣平侯府不及景南王府,但贺兰蕴是庶女,便能攀一攀了。
“苏媒婆有没有说秦太妃的态度?”
铁锤回忆下答道:“苏媒婆说,秦太妃没答应也没拒绝,态度严丝合缝,叫人半点捉摸不透。”
这也正常,一般清贵人家,不可能媒婆头回上门,女方就一口应下,那会显得女方很不矜持,容意被夫家看轻。
当然了,这种事在容苏儿这不重要,左右她跟贺兰庭不是真夫妻。
“姑娘,那陈三公子,连奴婢都觉得不是良配。”
“何止?他本就是出了名的纨绔,还丑,哪点配得二妹?”
想想陈加余又矮又黑又胖的模样,再看看如花似玉的二妹,倘若两人结成夫妻,那是什么人间惨剧?
“虽说二妹只是庶女,可景南王膝下的女儿唯她一个,便又有所不同了。这份家世,足以让二妹找一个品貌相当的男子。”
怎么都比陈加余强。
“就是就是。”铁锤不住地点头,“姑娘,需不需要把这事告诉姑爷?”
“需要,晚些时候等他回来,我去找他说说。”
容苏儿自己到底只是做嫂嫂的,管太多不合适,贺兰庭作为亲大哥就不一样了。
当然,事情也不一定有那么遭,说不准秦太妃或者秦侧妃那边不会点头。
心下安定,容苏儿下午的时候就专心看起田掌柜送来的账本,是专门记录济安堂开支的。
那些工人们的工钱、材料费什么的加起来,杂七杂八,好在都在容苏儿的预算内。
除了看济安堂的账本,百宝阁的也要看,还有百宝阁的各项物品售卖情况,有些事也需要容苏儿拿主意。
容苏儿这一处理,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屋内被小丫鬟们掌上明亮的烛火。
屋外夕阳落山,明月移上树梢,万千星辰遍布夜空,然后……贺兰庭还没回来。
以往这个时辰他都会回府,今日是怎么了?总不会因为昨晚的事,刻意躲着她吧?
贺兰庭不像那么害羞的人啊。
容苏儿决定不等了,选几道菜出来让小厨房拿回去温着,剩下的她自己先开饭,吃得倍儿香。
可此时的贺兰庭就没那么舒坦了。
他正在元嘉帝的御书房里。
“你说什么?太后的腿疾当真能医?”
元嘉帝放下手里的奏疏,看向下方站姿挺拔的贺兰庭,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喜色。
贺兰庭道:“当日凌老夫人旧疾突发,便是世子妃相救及时,不过太后娘娘的腿疾积年累月,侄儿也不敢保证。”
他这样说也是怕万一容苏儿医不好太后的病,免得被迁怒,毕竟太医院的太医都医不好,贺兰庭对容苏儿的医术并无把握,只是他不愿与容苏儿和离,只能出此下策拖延些时日了。
“无妨。”元嘉帝道,“太后的腿疾本就无方可医,且让世子妃试上一试,若真能医好便是功劳一件!你明日就领她进宫来。”
“是。”
从御书房出来,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宫道两旁悬挂的宫灯,绵延悠远,照亮贺兰庭脚下的路。
贺兰庭身长腿长,步子迈得大,越走越快,叫负责送他出宫的小太监都快跟不上了。
也不知为何,明明在此之前的那么多年里,景南王府于贺兰庭而言,只是一座不愿多回的冰冷宅邸,可现下他却是归心似箭。
待出了皇城,贺兰庭翻身上马,于月色下驰过长安城的街道,回到景南王府。
远远地,他就见着竹雨轩里灯火通明,英挺的眉眼不免柔和下来。
可等他刚迈进竹雨轩,脸上的柔和就凝固了,因为竹雨轩虽亮着灯,小厨房也温着饭菜,但容苏儿已经在屋子里呼呼大睡了。
“姑娘,姑娘……”铁锤轻手轻脚地来叫醒容苏儿,“姑爷回府了。”
贺兰庭回来了?
容苏儿揉揉睡眼朦胧的眼睛,爬起来,拢上一件披风,去外间寻贺兰庭。
她瞌睡还未醒,半眯着眼睛在贺兰庭对面坐下,“你回来了啊。”
贺兰庭放下筷子,“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我要同你说。”
“巧了。”容苏儿略略精神,“我也有件事要同你说,我的事很重要。”
“你的事不重要。”
“……”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她要说的不是和离的事,是……
“圣上宣你明日进宫。”
贺兰庭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容苏儿惊呆了,愣了半晌才问:“为何?”
所以贺兰庭那么晚回来,是在宫里和圣上说话?
贺兰庭实话道:“太后娘娘有多年的腿疾,日常疼痛,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能开些镇痛的方子,我便提议你明日入宫为太后娘娘诊治一番。”
嗯,很好。
容苏儿真是太感动了,后槽牙都咬紧了,“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贺兰庭厚颜含笑应下:“这是自然。”
“……”
容苏儿想咬死贺兰庭的心都有了。
“你知不知道给太后治病意味着什么?”
容苏儿觉得自己还是要好好跟贺兰庭掰扯掰扯,如果能推掉尽量推掉得好。
“意味着什么?”贺兰庭一脸好奇地问。
容苏儿敢肯定,这厮分明是在明知故问,却也只能道:“意味着杀头啊!万一治不好,或者万一治出其它毛病……”
想到这些,容苏儿手脚都打哆嗦了。
她还没活够呢,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了。”贺兰庭好似看穿了容苏儿的内心所想。
容苏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腾”地站起身,“贺兰庭,你是老天专门派来坑我的吧?”
看着容苏儿气急败坏的模样,活灵活现的,贺兰庭反而笑了,“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圣上只是让你试试,况且太后金尊玉贵,怎会当真完全交与你?届时自有太医院的太医一同商议。”
哦,这还差不多。
容苏儿坐下了,思量着,其实给太后诊治也并非坏事。万一医好了呢?对济安堂的开业是极有助益的。
她兀自思量着,铁锤在旁急坏了,一个劲给容苏儿递眼色,容苏儿这才想起自己的要紧事。
她正色坐好,“贺兰庭,有件很严肃的事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贺兰庭用完饭,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问:“何事?”
容苏儿道:“今日我看到苏媒婆上门了,后面让铁锤去打听下,你猜怎么着?苏媒婆是来给二妹和陈三公子说媒的。”
“陈三?”贺兰庭略略意外,手里的帕子丢回托盘,“胆子倒是不小。”
“那你打算怎么做?”容苏儿凑过去问。
她红红润润的唇一张一合,看得贺兰庭不知想起了什么,赶忙别过脸道:“派几个人打一顿便是,让陈三知难而退。”
就这么简单?
真是粗暴又省力的法子,那容苏儿就可以安心了,点点头,起身伸个懒腰,再打着哈欠地回房继续睡觉去。
至于贺兰庭……
反正贺兰庭没提起昨晚的事,那她也就当没发生吧,不然挺尴尬的,毕竟昨晚她自己也不好,干什么大半夜的脑子抽风去撩拨别人呢?
就这样,当自己失忆了算了。
容苏儿躺回床上,面朝里侧,想继续睡觉,可睡了半天都睡不着,耳朵还竖立起来,控制不住地去听门口的动静。
直到门开,贺兰庭梳洗完进来,容苏儿才确定贺兰庭今晚不去睡书房了。
这个确定竟令她无端生出几分雀跃来。
疯了吗这是?
容苏儿紧紧闭上眼睛,逼自己睡觉。
翌日,天清气明。
知了在窗外的大树上叫得欢快。
容苏儿由着铁锤给她梳妆打扮,换上崭新的桃红色衣裙,衬得她宛若海棠花似的娇艳夺目。
“姑娘真好看。”铁锤由衷夸赞。
容苏儿看着镜中的自己,好看是好看,可难受也是真难受,因为但凡好看的行头,总是很不舒服。
想要舒服的,就必得休闲些。
所以其实她自从成亲后,做了很多套华丽的衣裙,不过平日不怎么愿意穿罢了。
忍忍吧。
容苏儿这么安慰自己,出了王府,艰难地提着裙摆摇摇晃晃地钻进马车,一下就迎上了马车里,正捧着本书的贺兰庭的目光。
贺兰庭看到容苏儿,第一反应不是惊艳,也不是欢喜,而是警惕地避让了下。
容苏儿:“……”
什么意思?她有那么吓人吗?
这么呆愣片刻的功夫,外面的车夫以为世子妃已经坐稳了,“驾”地一声马鞭一挥,车轱辘突然动了。
车内还提着裙摆的容苏儿一个没站稳,身子控制不住地朝贺兰庭扑去。
贺兰庭瞳孔一缩,心脏一紧,连连想要避开,但来不及了,马车空间就这么大,避无可避,容苏儿结结实实地扑进他怀里。
“啊!我的老腰!”容苏儿痛呼出声,浑然未觉自己发间“丁零当啷”的钗环,戳到贺兰庭脸上已经戳出一个红印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