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转,终于到了容苏儿进宫给太后治病的日子了。
贺兰庭难得告假一日,陪容苏儿进宫。
容苏儿换了身素净的棉裙,身上头上丁点首饰都不戴,乌发拢在脑后,笑眯眯地问贺兰庭:“怎么?怕我一个人在宫里闯祸啊?”
贺兰庭翻阅着书籍,无意地一个抬眸,不由在容苏儿脸上停顿一息,赶忙移开视线,落回书籍上,随心道:“确实。”
“……”
她有那么不靠谱吗?
不过贺兰庭看她的眼神怎么与往常大不相同?难道自己今天的打扮太过素净,不好看?
怀着莫名的情绪,容苏儿一路无话地跟贺兰庭进宫,去慈安殿。
一进慈安殿,甄太医早已等在了那。
除此之外,元嘉帝下朝后也来到太后这看望。
容苏儿给元嘉帝行完礼。
元嘉帝道:“世子妃此次若能医好太后,朕答应,必会满足世子妃一个要求。”
天子一言,重比泰山。
容苏儿意外的同时,某个要求还真浮上了心头。
“是,臣妇必当竭尽全力。”
随后,容苏儿带着铁锤和甄太医进太后的寝殿。
有关术前需要准备的东西均已备好,唯一欠缺的便是太后的寝殿不是无菌环境,不过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大手术,且殿内已按照容苏儿的要求,用苍术熏过了。
容苏儿执刀,甄太医在旁协助,可容苏儿扭头看看甄太医颤抖的手,不禁好笑,“甄太医可是紧张?”
甄太医抬手,袖子轻拭额上的冷汗,心想能不紧张吗?这可是太后啊,大盛朝最尊贵的女子,在她身上动刀子,等同于在阎王殿门口叫嚣。
容苏儿看穿甄太医的顾虑,沉声道:“甄太医,我们是医者,治病救人乃天责,眼中应当只有病患。”
虽然一开始,容苏儿也纠结过,害怕过,但既然决定了,就没必要再畏手畏脚了。
太后娘娘尊贵又如何?也只是一个需要医治的病患罢了。
甄太医不由汗颜,“世子妃说得是。”
他真是在权势中泡得太久,竟忘了行医的初衷,还不如年轻的世子妃通透。
想明白后,甄太医心神不再飘忽,专心协助容苏儿。其余人包括元嘉帝,全在外等候。
不过大家也没等太久。
巳时,太后寝殿的门打开了。
容苏儿身上围着白色的褂子,两手是血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额角鼻尖也是细细的冷汗,但当她神色微微一笑的时候,殿外候着的所有人皆松一口气。
这些人不止元嘉帝和贺兰庭,还有皇后、各宫妃子、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
容苏儿带铁锤跟甄太医出来。
众人急急上前,等圣上先开口:“太后娘娘如何了?”
容苏儿行一礼道:“回禀圣上,太后娘娘腿上的异物已取出,伤口也已缝合,已经无大碍了。”
闻言,所有人这才真正地放下心。
元嘉帝等人赶紧进去看望。
见此,容苏儿觉得自己还是挺厉害的,大盛朝处在皇权最高处的一小撮人,能被她这般牵动心神。
想到这,容苏儿有点得意,又有点自豪地笑起来。
哪怕是树荫间落下来的灿烂阳光,都比不过她此时的笑容,是那样鲜活明媚,叫还未进殿的三皇子,目光为她停留。
然后……一道阴影覆了上来,挡住三皇子的视线。
“三殿下不进去?”
是贺兰庭。
三皇子面色微冷,抬脚往殿内去。
门外仅剩下贺兰庭和容苏儿两人。
有宫人端着水盆、帕子过来。
贺兰庭握住容苏儿的手放进盆中。
容苏儿奇怪,问他:“你不进去看看?”
贺兰庭想也不想地道:“不用,太后娘娘有太医和圣上他们看顾。”
容苏儿微愣。
她可不可以理解为,贺兰庭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在说,太后有人看顾,她也需要人陪伴?
容苏儿低眉垂目,轻轻“哦”一声,感受着清水里,贺兰庭为她洗手时又凉又热的温度。
凉的是清水,热的是贺兰庭的手。
“贺兰庭。”
“嗯?”
“其实你人挺好的。”
突如其来的夸奖叫贺兰庭怔住,迎上容苏儿的目光。
容苏儿的目光清清澈澈,含有浅浅的笑意,然后容苏儿肉眼可见地看到,贺兰庭的耳朵红了起来,偏偏贺兰庭硬要表现得若无其事,给容苏儿擦干手后转身就走,扔下一句:“快点跟上,出宫回家了。”
回家……
容苏儿失笑,提裙追着贺兰庭,“你等等我嘛。”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往宫外去,惹得路过的宫人们频频艳羡,无一不道一句,景南王世子和世子妃的感情真好。
当然,这些容苏儿是不知道的,她跟贺兰庭一前一后上了宫外的马车,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过午时了,好在小厨房时时准备着容苏儿爱吃的饭菜。
贺兰庭吃完后搁下碗筷,提醒容苏儿:“今日宫中忙乱,有些事顾不上,不过待到明日,确认太后无碍后圣上定会宣你进宫封赏,有没有想好要什么?”
“要……”
容苏儿迟疑了下,凑近贺兰庭,眨着一双狡黠的眼睛问:“这么关心我想要什么?”
贺兰庭“啧”了声,背靠椅子,满不在乎道:“容苏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太后的腿疾医好,宫里上下将会一片喜气,你若在这个时候去浇圣上一盆冷水,你猜圣上会不会同意?”
“即便勉强同意,圣上心中到底不愉。”
圣上不愉,那么容苏儿背后的容家,能好过吗?
容苏儿傻了,奇怪地问:“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你紧张什么?”
贺兰庭:“……”
是啊,他紧张什么?
贺兰庭脸黑,不再理会容苏儿,起身就走,留下容苏儿一个人茫然地待在原地。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容苏儿果然收到了宫里来的圣旨,宣她进宫面圣。
容苏儿早有准备,没怎么耽搁就进宫了。
她到御书房的时候,意外发现贺兰庭也在。
贺兰庭身着官服,坐边上老神在在地喝着贡茶,怡然自得,像个玩世不恭的世家纨绔,但偏生容貌俊美,气质卓越,于是本该显得人很稳重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也变得年少张扬了,叫容苏儿看了没能移开眼。
好在容苏儿很快回神,给圣上行礼。
圣上免她礼后问她:“此次你为太后医好腿疾,乃大功一件,可有想要的赏赐?”
容苏儿低头想了想,再抬起头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试探着问:“回禀圣上,如果……臣妇想要求一个嫁娶自由的权利,圣上会应允吗?”
这个问题大大出乎元嘉帝的意料。
他下意识看向边上坐着喝茶的贺兰庭。
贺兰庭面色平静,剑眉下一双漆黑的眼眸半点波澜都无,但握着桌上白瓷杯盏的指尖却泛了白。
“那要看自由嫁娶的对象是何人。”元嘉帝道。
道完,他不禁眉头轻皱,又看了贺兰庭一眼,内心陷入无比的纠结,简直比早朝时面对众大臣的政见相悖还要纠结。
万一答应世子妃,那云祈的想法呢?
若不答应,正所谓君无戏言,他岂非要食言?
昨日宫人们还在私下说景南王世子和世子妃恩爱有加,今日怎么……
头疼。
这对小夫妻究竟闹什么矛盾了?
“圣上。”容苏儿道,“臣妇想为……夫君的妹妹,贺兰蕴求这个恩典。”
嗯?
贺兰蕴?
别说元嘉帝,就连贺兰庭都没料到。
两个人如出一辙地讶异起来,视线全部落到容苏儿身上。
容苏儿身姿窈窕,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声音不卑不亢道:“前段时日,宣平侯府的三公子让媒婆来府上,想要求娶二妹,但二妹对陈三公子并无意,她这几日一直愁得食不下咽,人也瘦了一大圈,臣妇看着实在心疼。”
“圣上,贺兰蕴虽然只是一介庶女,但景南王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不管她是否中意陈三公子,臣妇只希望她能自主选择,如何去过自己的下半生。”
元嘉帝听后,半晌没有说话。
倒不是有什么不愉,只是似乎从来没有人深想过婚姻嫁娶之事。
自古以来,世人都遵守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朕既许诺过你,自是不会食言,不过你立的功劳,却为旁人做嫁衣,就不为自己设想设想?”
容苏儿会心一笑,“其实能为太后娘娘治病,已经是对臣妇最大的赏赐了,因为臣妇准备在城南开一间济安堂,有太后这个招牌在,就不愁没生意啦。”
容苏儿说得俏皮,听得元嘉帝朗声一笑,“敢把太后当作招牌,云祈,你这位世子妃胆子倒是不小。”
贺兰庭顺势来到容苏儿身边,朝圣上拜一礼,帮容苏儿说话:“内人心性坦率,望圣上恕罪。”
“无妨无妨。”元嘉帝心情颇好道,“既如此,朕便为济安堂的匾额提字如何?”
提字!
容苏儿没听错吧?这可真是大大的惊喜。
她生怕圣上后悔,赶紧跪下,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住,连声谢恩:“臣妇谢圣上赐字!”
有了圣上的墨宝,届时济安堂的门槛怕是得被人踏破不可,且不会有人敢来找茬,一下就能在城南立稳脚跟。
她就说,给达官贵人们治几次病就是济安堂最好的广告,没想到这一治,居然得到了一国之君的认可,叫容苏儿怎能不兴奋?
不过这件事说到底还要谢谢贺兰庭。
“贺兰庭!”
走出宫门,容苏儿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并且大手一挥,招呼后面的贺兰庭:“咱们今日午膳不回去吃了,直接去万福楼,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