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曦禾咬咬唇,垂眸俯视正义愤填膺想要打死她的阿愉。
他那副样子,就好像她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此刻所有心酸和愤怒交织缠绕,尽数涌上她的心头。
她看着阿愉的眼神渐渐变得阴沉,伸手粗鲁地抓起阿愉的衣领,将他举高。
阿愉双脚腾空,只能在空中挣扎,嘴上喊着:“坏娘亲,你放开我!”
苏曦禾深深呼吸,抓着阿愉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最终发出沙哑的声音:“好一个父子情深,既然你这么护着你这个爹,如此厌恶我,那你以后就跟着你这个爹吧!”
接着放下阿愉,转过身不再看他,任由满脸泪珠纵横。
这就是她的命运吗?
师姐因她而死,师尊要杀她,丈夫欺骗,孩子厌弃,还有千千万万的人等着要灭了她。
阿愉还想继续冲上前去打苏曦禾,但被晏鸣拦下,带着他和北堂离骁离开了。
他看苏曦禾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一点,怕再不离开,一会她又要发疯。
马棚。
北堂离骁这次醒来时,看到的不是马匹,而是阿愉哭唧唧的小脸。
“爹爹,你终于醒了,阿愉可担心你了。”
北堂离骁坐起身,同往常一样,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苏曦禾到底还是没杀他。
可是,阿愉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苏曦禾大发善心,让阿愉来看望他?
想到这里,他心上顿生暖意,看来苏曦禾对他还不算太绝情。
他抱过阿愉,扯出一丝微笑:“好阿愉,爹爹没事,看到阿愉,爹爹就已经好了。”
阿愉也紧紧抱住他,奶声奶气道:“爹爹,阿愉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两人相拥:“我们永远在一起!”
骤然,一阵拍掌声打破了静谧:“好一个父慈子孝的景象,真是令人感动呢!”
苏曦禾才将师尊的尸体放到北堂府的冰窖之中,回来路过马棚,便看到这“感人”的一幕。
落在她眼里,真讽刺碍眼。
她走近,不屑道:“看来我让阿愉以后跟着你,还真是成就了你们父子一段佳话呢。”
以前,阿愉不是很讨厌北堂离骁吗?
现在,这是患难见真情了?
实在可笑。
阿愉扭曲着一张小脸,又作势挡在北堂离骁面前,气急败坏道:“坏娘亲,你不会又要来杀爹爹吧。”
北堂离骁一脸云雾:“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让阿愉以后跟着我?你不是只让他来看望我一下吗?”
苏曦禾挑眉一笑,语气中嘲讽意味十足:“阿愉只认你是他的好爹爹,我是他的恶毒娘亲,说是不准我伤害你,他还要打死我呢,所以我当然要成全你们了。”
北堂离骁听明白苏曦禾的意思,慌了神。
苏曦禾这是要让阿愉跟着他一起,住在这马棚,受非人的折磨?
他本就是将死之人,受什么苦难都可以忍受,也心甘情愿。
可是阿愉还那么小,不能陪着他受苦。
北堂离骁心急如焚:“不行,曦禾,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杀了我也没关系,但是你不能这么对阿愉,他还小,不懂事,我这就让他给你道歉。”
拉过身前的阿愉:“阿愉,你快给你娘亲认错,说你知道错了,让她原谅你,跟着她回去。”
苏曦禾视线停留在阿愉身上,这一刻,她心里还是萌生了期盼。
如果……阿愉真的向她道歉,她自然是会原谅他。
毕竟阿愉是她的亲骨肉,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那么爱他。
况且,他只是一个孩子,对于她和北堂离骁的恩怨纠葛什么都不明白,才会被蒙蔽。
可是,她还是太天真,背叛她的人又有谁回过头呢。
只见阿愉满脸倔强:“不,阿愉没有错,是坏娘亲要害爹爹,我才不要跟她回去,我就要和爹爹在一起。”
语毕,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北堂离骁着急道:“阿愉,你怎么能这么和你娘亲说话,她最爱的人就是你,你快道歉!”
可阿愉还是死活不肯道歉,甚至哭闹:“我就不道歉,我不要坏娘亲。”
阿愉的这些话,活生生将她的心剥成两半。
很好,太好了!
她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蹦出:“那就祝你们父子幸福!”
说完不再做多停留,转身含泪离开。
身后北堂离骁还在疯狂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呵,阿愉都不要她了,就算她改变主意又如何。
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茫茫然继续走在回凌华殿的路上。
又听到哪里传来一阵辱骂声。
“你这恬不知耻的凡人,脸皮可真厚,仗着邪神大人对你看重,就赖在曲风山不走。”
“对,还敢对邪神大人心存幻想,就你,也想成为邪神大人的夫君,我看你是梦还没醒呢。”
“一个下贱的凡人,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你以为你能比得上圣君?你连他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
凡人?
他们说的是谁?
这里不就只有画舒意一个凡人吗?
辱骂声还在继续,苏曦禾循声走过去,正是从画舒意所居住的席星殿中传来的。
她一走进去,就看到了大为震惊的一幕。
画舒意倒在地上,明显是被殴打过,而旁边几个魔族下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
怒火一下冲上大脑:“放肆,你们竟敢这么对待本座的贵客。”
她随意使出一个法术,那几人便飞出几米外,吓得爬起来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他们看不惯画舒意天天向邪神献殷勤,也是为了圣君出口气,所以才会这样刁难画舒意,却不想被逮了个正着。
苏曦禾扶起画舒意,关切道:“画公子,你没事吧?”
画舒意强撑着身体,微笑示意:“我没事,谢谢你!”
苏曦禾长叹一口气:“唉,要不我还是送你走吧,你在这魔族堆里,实在是受苦了。”
魔族的人她很清楚,他们一直都看不起凡人,画舒意留下铁定会受欺负。
今日幸亏是她遇见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画舒意却紧张得连连摇头:“我不走,我想陪着你,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但是我可以做你的倾听者,在你累了的时候可以和我倾述。我孤家寡人一个,在哪里都一样,现在我只想陪着你,你太苦了,太孤独了。”
苏曦禾蹙眉:“可你一个凡人在这里,会被欺负的。”
画舒意虔诚地望着她:“只要能陪着你,我不怕!”
苏曦禾心里倍感动容,没想到事到如今,最真心陪伴她的人,竟是画舒意。
想想真是可悲,就连她最亲的人,都背叛了她。
唯有画舒意,愿意相信她,理解她,对她不离不弃。
也算是在她最至暗的时刻,照亮她世界的唯一一束光。
心底某处暖意袭来,她感激地注视着画舒意,嘴角勾起笑意:“好,你既住这席星殿,那我就封你为席星君,我们,择佳期大婚,以后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此话一出,跪在一旁的几人都惊诧不已,愣在那里,连磕头求饶都忘了。
画舒意定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激动得话都快说不清楚:“你说的,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苏曦禾肯定地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画舒意此刻高兴得快要蹦起来,一把抱住她,喜悦的声音响起:“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终于接受我了,我好开心!”
话音刚落,苏曦禾突然双脚腾空,画舒意竟将她抱起来转圈圈,仿佛刚刚被殴打的伤根本不存在。
看来画舒意着实是高兴坏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他好,还是害了他。
不过至少,有了她丈夫的名分,画舒意在魔界的生活应该会顺遂很多。
至于那些欺负他的人,还敢忠心于北堂离骁。
她自然是要打入地牢,按背叛她的罪名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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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曦禾要和画舒意成婚一事一经传出,便闹得沸沸扬扬,各种传言甚嚣尘上。
有传言说苏曦禾还没和北堂离骁决裂之前,就已经和画舒意暗通款曲了。
还有传言说画舒意接近苏曦禾,就是觊觎她邪神的力量,根本不是真心。
更有甚者,说是苏曦禾和画舒意里应外合,才击垮北堂离骁的。
……
苏曦禾并不关心别人怎么说,自从她成了邪神,背地里说她的人还少吗?
她的人生已经够糟糕了,没有心思再放在这些流言蜚语中。
只吩咐人找一块灵气好点的地方布置大婚仪式。
不过,她之前为了让大家修炼清心术,找了好久的灵气宝地都没找到,估计这次也很难找到。
现在六界都对她虎视眈眈,只是碍于她布下的结界,无法冲进曲风山。
因此,她也没必要再带大家练清心术了,更不用去找什么灵气宝地了。
就算练成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魔族还是魔族,不会被认可。
她也还是邪神,不会被容纳。
现在的她,没了希望,也没了方向,整日浑浑噩噩地活着。
不,确切地说,她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对北堂离骁变本加厉地折磨。
晚上,北堂离骁又如同往常一般,来到凌华殿庭院雪中罚跪。
而他身边还跟着阿愉,阿愉则坐在雪地上安安静静陪着他。
苏曦禾没有同往常一般出门监视他,只是透过窗户悄悄偷看两人。
阿愉,好像瘦了很多。
跟着北堂离骁,吃不饱,穿不暖,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性子竟这般倔强。
只要他肯认错,她就会立马将他接回来。
可是,他一次都没有松过口。
她这个娘亲,还真是当得失败,连她的孩子也不理解她。
夜深了,雪越下越大,气温也越来越冷了。
北堂离骁还能忍受,可阿愉小脸冻得通红,浑身抖得厉害,看起来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苏曦禾见阿愉摇摇晃晃的可怜模样,心疼不已。
可她现在出去,又算怎么回事呢?
阿愉那么讨厌她,恐怕根本不会领她的情吧。
正迟疑着,又见阿愉倒在了雪地之中,北堂离骁着急忙慌地抱起阿愉。
她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滚开!”她推开同样冻得身体僵硬的北堂离骁,抱住阿愉,“阿愉,你没事吧,娘亲来了,不会再冷了。”
她脱下外衣将阿愉身体团团包裹住,然后抱起阿愉,向房中走去。
北堂离骁倒在地上,看着苏曦禾的身影,露出欣慰的笑容。
阿愉,应该不会再受苦了吧。
鹅毛大的雪花一朵一朵落在他的脸庞,好凉好冰,可没有他的心冷。
他听说苏曦禾要和画舒意成婚了,那样也好。
说明苏曦禾会从这段灰暗的时光里慢慢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画舒意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由他来照顾苏曦禾,他也放心。
只是不知道等他死了之后,画舒意会不会像一个父亲般地对待阿愉。
阿愉,是他最担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