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该庆幸，我终究还是个旁观者。

    在少女失去生息后，我依旧可以透过她空洞的眼睛，看着一切发生。

    那原本渐渐熄灭的火种，就像重新得到了燃料一般开始复燃。

    而祁煜与火种间，也在火焰完全吞噬掉少女的心脏后，与之产生了某种微妙共鸣。

    这是一场真正的祭典，也是一场充满血腥的献祭。

    用以爱之名的信仰，换取照亮海底的希望。

    只是，当祁煜的眼睛重新恢复清明的那一刻，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绝望。

    那满含爱意曾无数次拥抱我的双手，此刻颤抖得不成样子。

    澄澈的眼中，倒映着少女死不瞑目的脸庞。

    少年在心爱之人的尸身旁，跪地悲恸。

    祁煜一遍遍地用水池里含着泪珠的圣水清洗着少女被染红的身体……

    直到她像圣殿墙上镶嵌的明珠一般洁白。

    成为海神的少年，有着不朽的生命和无尽的力量。

    可他却再也无法唤醒自己的爱人。

    在少女安静躺在一旁的时间里，他无数次试图从火焰中取回爱人的心脏。

    但那与他相关的信仰早已被火焰吞噬殆尽。

    他无可奈何地重新拾起了染血的匕首，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那缔结契约的地方，已经不会再因为所爱之人的呼唤而亮起，没人知道在火焰熄灭后，祁煜做了什么。

    就连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在下手的那一刻，颤抖的掌心抚上了爱人死不瞑目的眼睛。

    耳边最后的声音是那句：“那把我的心给你。”

    眼中最后的风景，是他指尖缝隙里，游动的蓝色小鱼。

    我不知道，火焰熄灭后，他如何面对失去光明的利莫里亚，但在我再次看到一切时，却看到了被染红的海域。

    被送回岸上后，少女的不对劲很快被人发现。

    那又是一场悲剧的起因。

    人类的身体，如何寄宿神明？

    可祁煜救下了我，却要独自面对那片被染红的海域。

    我好像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除了安静地看着一切外，我不知道该去恨谁。

    少女应该是恨他的，恨他的欺骗，也恨他让自己再也无法融入人群。

    可她也从未想过，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曾经相爱的人，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悲剧的结局。

    利莫里亚人的恨意也随着浪涛翻涌上岸。

    已经无法分清那片染红的海域里，究竟是哪个族群的血更浓郁……

    人类欺骗了神明，夺走了神明最重要的东西。

    两个族群的对立，或许从一开始便是注定的。

    最终，少女背负上了海洋的诅咒，被永远关进了暗不见底的深海之隙。

    而神明失去神力，陷入了永恒的沉眠，再也没有醒来……

    故事本该自此终结的……

    可……

    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却成了菲罗斯被从地底唤醒的公主殿下。

    没有记忆的空白神迹！

    被神之心所寄宿的生命体……

    看着一切，茫然又莫名。

    我没想到，自己还会再见祁煜。

    那沉默孤寂的，被献祭的人鱼。

    这一世，纯白的公主依从本心，放走了年幼的人鱼。

    可命运的玩笑再次降临。

    菲罗斯亦如曾经的神庙一般，满是被欲望浸染的贪婪。

    海域再次被染红，可祁煜却没有“海神”的力量。

    他披着海神之名，却没有可以守护族群的力量。

    所有族人都期盼着他能拿回力量。

    可明明没有记忆的他，却再一次爱上了成为公主的少女。

    也许，不单单只是因为她放他回了海洋。

    这一世的祁煜，遇见我的时候，似乎更单纯也更年轻。

    神明……也会像人一样轮回吗？

    我说不清，但似乎，在利莫里亚人的认知里，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这是一次如之前一般，同样的悲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的“剜心”是公主主动的献祭。

    再后来……

    我有些不敢看了。

    海底不知何时出现了女巫，原来承受海洋诅咒的人，不只是公主。

    原来公主踏入海洋的那一刻，所感知到的一切，不过是海洋诅咒的解除，而非是她所以为的掌控。

    这一世的公主，因为自己所做出的一切，获得了海洋的原谅，可她最终依旧因为祁煜所做的一切，成了被束缚在海底的“游魂”。

    在生与死的边界游荡，祁煜这个明明最聪明，却又作茧自缚的试探，再次成了悲剧的引线。

    看着化为泡沫自眼前消失的爱人和哭到失声的公主。

    心痛到无法呼吸……

    这无限循环的悲剧，难道真就是我们无法的命运吗？

    可曾经的祭品少女不信命，公主也不信。

    我再一次开始分不清自身与她们的界限……

    这些难道，都是我曾经的经历？

    又或者……是我的前世？

    那祁煜呢？也在跟我一样，进入循环吗？

    莫比乌斯环……

    祁煜送我的这个，究竟是什么意思，又意味着什么？

    看着身前悲恸不已的公主，我突然有些怀念那场盛大的婚礼了……

    原来，我真的成为过祁煜的新娘。

    原来，我们真的曾经属于过彼此。

    只是这个傻瓜，为什么总要这样一个人承担一切，又瞒着我进行。

    而那一直控制他的，又是什么？

    跟现在一样的海洋意志吗？

    但祁煜明明说过，海洋是包容的，就连曾经犯下罪孽的少女都可以重新获得接纳，那这样的海洋……

    真的会控制祁煜做下这一切吗？

    我真的越来越搞不清，控制祁煜的，究竟是什么。

    海洋会产生意志，透过公主的身体，我似乎多少能够理解。

    有形之物皆无形，而海洋掌管着这么多生命，会从中诞生自己的意识体，并不稀奇。

    毕竟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并不一定就不存在，或许……

    祂们不过是更高等的生命体。

    或者更高维度的意识体。

    就像自然界里的循环更替，都有着自己的规律，科学无法触及的领域，便是玄学。

    或许，曾经被奉为神明的一切，也不过是诞生于其中的某种。

    看着浑浑噩噩，游走于梦境边缘的公主，我再次感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但比她好一点的是，我所在的世界，祁煜还活着，虽然被控制了，但他切切实实地活着。

    不然，也许我会比她更崩溃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没想到会看到安蒙这个厌恶人类族群的人，会找来这里。

    相比于其他人，这是我第几次见他了？

    曾经的那个睿智仁慈的长老，如今看到人类的时候，眼中只剩下满满的恶意与仇恨。

    在他眼里，公主殿下再怎么尊贵，大概也如曾经那个狡猾的人类一样，是偷走神之心的恶徒吧？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公主还是女巫时，便救下了曾差一点再次陷入永眠的祁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