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萨尔

    1184年夏季,布列塔尼公爵杰弗里与“无地的”约翰试图突击由理查控制的阿基坦首府普瓦图,理查对之的回应则是派兵前往布列塔尼大肆劫掠,在“幼王”亨利去世后短暂握手言和的安茹兄弟们再次剑拔弩张。

    “看看我的儿子们,他们自认为是狮子,其实不过是一群为了肉骨头互相狂吠的小狗。”接到这一消息后,亨利二世在英格兰的宫廷里对他的编年史官豪登的罗杰说,“亨利曾经也和他们一样,因为我的自负,我错过了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也许我不应该再犯同样的错误。”他发出一声短暂的、自嘲的叹息,“或许我应该庆幸上帝早早带走了威廉,否则现在让我头痛的儿子又多了一个。”

    事实上,他最近频繁梦见死去的威廉和小亨利,还有他们的母亲,威廉去世时他和埃莉诺在摇篮边拥抱着啜泣,而小亨利去世时他们却在互相埋怨、彼此指责。“还有埃莉诺,真希望我们能回到那时候!”回到他们风华正茂、感情甚笃的时光,尽管一度想要与埃莉诺离婚,但回想起他们刚刚结婚时的幸福时光,亨利二世仍然能轻而易举地陷入悸动和甜蜜中,“一个团结的家庭不应该只靠他们对我的畏惧维系,我应该把他们叫来威斯敏斯特(1),这个圣诞节我们一家人应该一起度过。”

    “祝您好运,陛下。”豪登的罗杰回复道,并忠诚地记下亨利二世的语录,心里想的却是只要亨利二世仍然不愿放弃他的权威,那金雀花们的争斗将不死不休。

    ,

    亨利二世会再次造访这座城堡,是埃莉诺始料未及的事。

    这是她被软禁的生活中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她一边绣花,一边咀嚼着一盘用玫瑰水腌制过的草莓干,同时还有几位演员为她表演滑稽剧,不时逗得她开怀大笑,以至于当亨利二世打断了他们的表演后她第一反应是把这个不识趣的家伙赶出城堡,而不是问候自己的丈夫。

    “你打断了我的快乐,亨利。”屏退滑稽戏演员后埃莉诺如此说,面对妻子的冷言冷语,亨利二世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满,他保持着与埃莉诺并肩的位置,此前的十年中,他习惯以领先妻子一步以上距离的方式表达自己对自己的控制,“你可以在我们统治下的任何一个城堡中欣赏滑稽戏,包括普瓦捷,这是你身为王后和女公爵的权利。”

    这意味着他将要释放她。面对亨利二世突如其来的示好,埃莉诺并没有表露出欣喜,相反,她内心已经摇响了警钟:“不必了,亨利。我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我已经老了,喜欢安静地待在城堡和修道院里。”

    “不要欺骗我,也不要欺骗自己,埃莉诺,你还没有到失去精力的时候,如果可以,你甚至希望去耶路撒冷和异教徒战斗,也许你真的有这样的机会呢?”亨利二世上前握住她的手,“我们都老了,随时可能去见上帝,看在我们曾经相爱的份上,我希望我们和我们的孩子都停止一切会让路易欣喜若狂的争斗,我们应该和解了。”

    “我们本可以在进入坟墓前都一直相爱。”埃莉诺似乎也有些动容,然而这一瞬间的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么亨利,你是否愿意给予理查他本该拥有的一切?包括阿基坦,诺曼底,安茹,以及他的哥哥戴过的那顶王冠?”

    “这一切会属于他,但现在还没有到给予他这一切的时候。”亨利二世皱起眉头,“埃莉诺,我知道你偏爱理查,但理查还不具备成为一个国王的素质。”

    “他离成为国王还欠缺什么素质?领兵作战的能力?应付封臣的手腕?还是妻子和儿子?”埃莉诺针锋相对道,“理查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他的母亲现在就在这座城堡里,等他与一位真正能与他的地位和品德匹配的淑女结婚,围绕着他的所有谣言都将消散,他会成为一位真正的国王。”

    “那也要她怀着的确实是理查的血脉,而不是与某个骑士的私生子!”亨利二世低喝道,“好了,埃莉诺,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约束一下我们的孩子,而非陷于这无意义的争吵,如果我们的矛盾始终得不到解决,可能理查......”

    他话音未落即被霍迪尔纳夫人打断,她匆匆跑到他们对话的房间中,甚至只来得及与王后问好:“王后陛下,那个女孩,克洛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马上要生产了。”

    ,

    见证理查的私生子出生绝不在亨利二世的计划之中,但他的到访如此巧合,他也只能相信这是上帝的安排,和埃莉诺王后一起来到产房外等待。

    尽管母亲身份卑微,但以安茹王室的富有和这个孩子对这个家庭而言的特殊意义,城堡中还是准备了足够多的助产士,在亨利二世与埃莉诺王后到来前,玛蒂尔达公主已经守候在门边了。“怎么没有动静?”亨利二世一到产房门口便皱起了眉头,产房太安静了,连产妇偶尔的惨叫声都是微小而细碎的,“对于孱弱的少女而言,生产时过多的嘶吼只会削弱她们迎接孩子的力量,在你在这里对女人的生产大放厥词之前,上帝应该惩罚你亲自生一个孩子。”

    亨利二世发出不屑的冷哼,转而背对着产房,表现出自己对受到妻子冒犯的不满,玛蒂尔达公主只得放弃对产妇的陪护,转而开始安慰自己再度争吵起来的父母:“那个女孩只有十六岁,身体也算不上强壮,生产的过程比较漫长是很正常的事情。”她耐心地劝慰道,而亨利二世心里只后悔自己应该晚几天再过来,届时他只需知道这个孩子是否健康,而无需在产房外浪费时间,甚至他不必亲自看望这个可能和理查长得一模一样的可恶孩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一声响亮的啼哭响起时,亨利二世知道自己的煎熬终于走到了尽头,“是一个健康的男孩!”霍迪尔纳夫人激动地走出产房,“上帝见证,他和理查王子出生时几乎一模一样。”

    这令亨利二世对这个私生子有了一点兴趣,埃莉诺接过了襁褓,他偏过头看了一眼,那个孩子和理查一样有着金红色的头发和眉毛,至于面容与理查的相似他则并不能分辨:过了二十多年,他早已忘记了理查出生时的样子,但看埃莉诺掩盖不住的笑容和喜悦,也许霍迪尔纳夫人所言非虚。

    就在这短暂的对视中,婴儿的眼皮动了动,竟然睁开了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那双眼睛相较与金雀花们的深蓝明亮显得浅了一些,但至少说明他非常健康,“好好照顾他。”亨利二世心情稍霁,他搁下这一句话,决定第二天再与埃莉诺就儿子们的和解问题交换意见,至于今天,他哪怕是提前就寝都好过在女人堆里无谓地陪伴。

    “去陪陪他,玛蒂尔达。”埃莉诺说,玛蒂尔达从小便习惯作为父母和兄弟姐妹之间调节者这个角色存在,是以她很快便乖顺地接受了这一使命,前去安抚自己喜怒无常的父亲。玛蒂尔达离开后,霍迪尔纳夫人悄悄对埃莉诺王后说:“要不要写信告诉理查王子这个消息?”

    “他圣诞节的时候就知道了。”埃莉诺说,霍迪尔纳夫人知道她这是无意现在写信告诉理查的意思,还没有等她想明白埃莉诺对这个孩子的真实态度,一个侍女便冲了出来,悲痛地惊呼道,“夫人,克洛德小姐还在流血......”

    埃莉诺王后和霍迪尔纳夫人同时心中一凛,她们对视一眼,意识到孩子的降生很可能预示着母亲的死亡,埃莉诺王后将新生儿交给侍女,和霍迪尔纳夫人一起进入产房。

    怀孕和生产令克洛德的美貌逊色不少,当她们进来时,她虚弱的脸孔却一下子恢复了几分生机:“我,我想要看一眼我的孩子......”

    她是如此执着地恳求,哪怕埃莉诺王后在见到她之后对她的好感就散去大半,但这样的时刻,她对这个可怜的女孩也多了几分怜惜:“把孩子抱过来吧。”

    区别于漫长的生产过程,那个孩子在出生后表现出非比寻常的精力,当他意识到这个躺在血床上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时,他开始努力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想要触碰到她,只是受限于体力看上去只是婴儿正常的翻动。克洛德满怀不舍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心中忽然不知怎么生出勇气,直视埃莉诺王后道:“王后陛下,我想要给他起一个名字。”

    她知道这是很冒犯的行为,只是她即将回到圣母的怀抱,她想要为她的孩子留下一点属于她的东西。“这是你作为母亲的权利。”埃莉诺缓慢道,“放心吧,这个孩子对理查很重要,我会好好照顾他。”

    “好。”克洛德感激地笑了笑,她已经几乎不能睁开眼睛了,“我想给他起名叫塞萨尔,这是我父亲的名字,他留给我的只有这个名字.......”

    可只要想起这个名字,你就还会想起他。“安息吧,女孩。”埃莉诺喟叹道,在克洛德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当她站起身时,霍迪尔纳夫人发现她脸颊上残留着泪水,这对这位严酷的王后与女公爵而言是很少见的事。

    1184年8月15日,未来的“狮心”理查一世唯一的私生子出生在英格兰的索尔兹伯里堡(2)中,被命名为塞萨尔。

    他的生父是尚未确定继承人地位的理查·金雀花,母亲则是一位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的乡绅之女,除了证明他的父亲具有生育能力以外,他的出生看似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人能想象到他将来会创造出怎样伟大的成就。

    对安茹王室。对整个欧洲。

    ,

    (1)威斯敏斯特:伦敦下属的一个自治市。

    (2)索尔兹伯里堡:传说中囚禁过埃莉诺的城堡,位于英格兰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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