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传来硬质的羽毛触感，痒痒的，又有些刺痛。

    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文茵这才艰难的张开了她那双有点重的眼皮。

    眼前霞光满天，仙气萦绕，美得不似人间。

    “你这小破桃，本仙见你神识回归，却依旧昏睡不醒，故才好心叫你，你却将你的口水喷到本仙身上，真是粗俗！”

    半人高的仙鹤甩动着那双硕大白洁的翅膀，又用长喙将羽毛打理干净，露出满脸的嫌弃与鄙夷。

    一通炮语连珠的数落过后，文茵才在耳畔唧唧喳喳的鸟语中回过神来，她回了九重天。而面前这个依然在喋喋不休的鹤，是司命仙君少离的坐骑。

    “原来你会说话啊。”文茵爬起身子，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与泥土，这是她当猫时的习惯，只不过那时的她是用舌上尖刺梳顺光亮的毛发。

    “本仙教你仙界礼仪，你不听。你只在意本仙会不会说话？”仙鹤扬了扬高傲的脖颈，轻蔑道，“本仙跟随仙君万年，怎么可能不会说话，一点常识也没有，真不知为何仙君偏要选你做少司命。”

    “你又没在我面前吐过半个字，我怎么知道。”

    “你...”

    仙鹤还想再说，却被文茵打断：“你主人呢？”

    “还不是帮你去桃花岭浇水驱虫了。你这人可真怪，司命殿这么多小仙使供你驱使，你不使唤，偏要仙君帮你做事。”仙鹤愤愤不平道，“仙君尊贵之躯，也不知因何还真帮你细心照料那些破桃，都几日没同我说话了...我去陪他，他还偏要我在这空空荡荡的司命殿等你。”

    文茵想起下界前，她故意说要少离去桃花岭做苦力，面上浮现出憋不住的笑意。

    她总算知道这仙鹤为啥气鼓鼓的了，原来是替它主人打抱不平，气它主人因为照顾桃树忽略了它。

    不过，司命仙君竟然如此信守承诺，文茵下界前还以为，少离口头答应了，背地里会想办法偷懒，驱使别的小仙使去做挑水驱虫的杂活呢。

    “也不知道他尽不尽心...有没有每棵树都照看到。”

    “主人都住在你那桃花岭了，还不尽心？小破桃，别不知好歹。”仙鹤跺了跺脚蹼，肚子也跟随着身躯的摆动颤了颤。

    “我不也住司命殿了吗，我帮他干活，他自然也得帮我干活。而且是他自己不想接手妖族的烫手山芋，才推给我的。我可没逼他。”

    仙鹤被文茵呛住了，它想起了主人的嘱咐，把一肚子不满的话吞回了腹中，只用眼神愤愤看向文茵，表达自己的不满。

    文茵在司命殿内溜达一圈发现不仅司命仙君不在，司命殿内成排的仙使也去了凡间修理命簿。

    她又在殿外打量了一番。先前围在院落内的妖族已经尽数离去，只有院角梧桐树上依旧卧着那只未睁眼的橘猫，恍若姿势都未曾动过。

    文茵想到了那只名为晏晋的小橘猫，心中喟叹，可惜无缘再见了，她总觉得那只猫还想对她说些什么。

    仙鹤跟在文茵身后，她去哪，它就跟着往哪走。

    “这猫怎么一直在睡？动都不动，不会被你家仙君养死了吧。”文茵问那只对她寸步不离的肥仙鹤。

    “猫？”仙鹤发出嗤笑，声音也高了八度，“这尊大佛可不是猫，他可是太上老君亲自送到司命殿请我们仙君帮忙照顾的。仙君说了，不要碰他，他在修魂。”

    文茵抬头，仔细打量着那只不是猫的“猫”，惊觉梧桐树的枝干比之前细了许多，怎么看上去都快撑不住这只“猫”的躯体了呢？

    他明明是那么瘦小的一只...

    不对，是他体型变大了。

    第一次见他，他还骨瘦如柴，如今却已身形精干，躯体是先前的两倍不止。

    修魂，竟然能补形？

    “他是谁？为什么要在司命殿修魂？太上老君那里不是九重天最好的医馆吗？”

    仙鹤张了张嘴，吞吐道，“仙君说...还不能告诉你。”

    “爱说不说。”

    文茵强压下心头那股怪异的悸动，别开眼，不再看那只古怪的东西。

    先前，她还以为要花额外的俸禄养猫、给猫治病，结果这东西不是猫。

    “你可以去接你主人回来了。”文茵瞥了一眼那只发福的仙鹤，嘴中蹦出两个蓄谋已久的字，“肥、鹤。”

    “你叫本仙什么？！”仙鹤暴起，双翅呼扇着带起一阵猛烈的风。

    文茵转头没再管那只鹤，想走。

    她很久没回她的桃花岭了，久到她快忘记了自己是谁。脑海中那些朦朦胧胧如同迷雾一般的记忆狂妄的吞噬着她。

    她想念那片花海，想念那抹红。

    “诶，你不能走！”

    察觉文茵想要离开司命处，仙鹤唰的一下，拦在了她面前。

    “怎么？只准你叫我小破桃，不准我叫你肥鹤？堂堂司命仙君的坐骑，这么双标吗？”文茵鄙夷的看向仙鹤，像是在质疑为何清风霁月的司命仙君，选了这么个傻蛋当坐骑。

    “别用那种眼神看本仙，本仙没那么小气，才不会跟你这个小破桃计较。本仙知道自己一点都不胖，仙君说了，能吃是福，还说，我这叫丰腴。”

    仙鹤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仍旧挡在文茵面前，不让她迈出司命处一步。

    “行吧，大肥鹤，别拦着我了，我要回桃花岭看我的姐妹了，你要是孤独寂寞想聊天，可以跟我去桃花岭。”文茵伸手欲将仙鹤拉开，可那仙鹤仍死死站在原地，不愿动弹。

    “仙君有令，你还不能离开司命殿。”

    “不是吧...”文茵长叹一声，“你去告诉少离，我不干了，压榨仙也不是这么压榨的吧。我这都一个多月没休了，还不能回家歇歇？”

    “不能！你既领司命处的俸禄，自要听从仙君安排。”

    “那我只领一个月俸禄，其他不要了。让我回桃花岭，以后这少司命谁爱干谁干。”文茵撂下话，拔腿便想跑。

    却见她身后那仙鹤，从肚中不慌不忙地翻出一本泛着黑的残缺命簿，用长喙叼着。

    它扇动翅膀，盘旋在文茵上方。

    在文茵即将迈出司命处院门的那一刻，那本发黑的残薄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脑门上，哐叽一下将文茵砸昏了过去。

    意识消弭前，文茵只觉得神识处传来了剧烈刺痛，灵魂深处战栗不已。

    仙鹤扯着文茵的桃粉色仙袍，将她重新带回了司命殿，送入下界。

    良久，司命殿内才传来仙鹤幽幽的叹息：“对不起了，小破桃，这是仙君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