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知还真想了想,回答:“有钱。”
阮明倒是愣住:“你好直接。”
薛知不吭声。穷男人给女人花半个钢镚,都恨不得扯大嗓门,广而告之,证明自己给女人花了钱了,她若不嫁来做牛马,天也不饶。
这份穷酸气太窒息,她是从这种环境里走出来的,隔三公里就喘不上气。
陆吾是她见过最阔的人,所以永不变心。
回到宿舍,薛知开始抄实验报告,堆积如山,抄得虎口酸麻。她这几天睡眠不规律,睡眼朦胧间抄串了好几行。
···
好不容易等到周末,薛知起了个早,去超市买了点饺子皮,直接提到陆吾公寓。
小区门口有几个大爷大妈,搬小板凳坐在路中间,门卫苦劝不走,急得蹦蹦跳。
薛知看了一眼,就刷卡进去了。
刚出电梯,迎头见到陆吾,耷拉着脑袋,一边打哈欠,一边提拉链,抬脚就要往电梯里走。
薛知正对电梯壁镜梳刘海,见到陆吾,立马放下手,一把拉住他胳膊,“你去哪儿?”
陆吾看到她,有点意外,但马上拉住电梯门,“你先回家去,我···”他抬起手表,“我过半个小时回去。”
薛知按下一楼按钮,“那一起吧。”
一出电梯,外面已经有中年物业在等,“实在对不起,那几个记者雇了老太太,您不接受采访,老太太就一直···”
陆吾“嗯”了一声,再没说什么。
公寓一层有一片开放聊天室,摆放着几张乳白布艺沙发,旁边是一尊室内喷泉,水声潺潺。
已经有记者坐在那里,听到脚步声,立刻站起来,笑盈盈对陆吾,“你好。”
陆吾微笑回礼,侧身将薛知手里的购物袋接过来,“不好意思,久等。”
“很感谢接受我们的采访。”
“也很感谢你们给我这个机会,请问我可以全程录音吗?”
记者快速皱了下眉,旋即换上笑脸。
薛知坐在陆吾旁边,不知道干什么,就在桌子底下对手指玩,脸上露出一种空浮的傻笑。
记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陆吾说:“我忘记新闻的确切时间,反正我是从媒体上得知的。很意外。”
记者看了眼薛知:“现在依旧很意外?”
陆吾嗯了声,“对于我不了解的事,意外是正常反应。···当然,我接受这个事实。”
记者微笑,拿起笔记本,录入几个字,又问:“你和父亲感情怎么样?”
“交流比较少,毕竟我是成年人,更注重自身的生活。”
“你父亲对你的童年教育,是怎么样的呢?”
“关于童年,我对于保姆阿姨的记忆更多一些。他很忙。”
“你父亲给你留下过什么深刻印象没有?”
“我的回答可能有误导嫌疑,请您自行判断,这样比较好。”
“看到网上许多评论,你心里是不是比较难受?”
“公众有知情权,在言论自由的社会,发表评论才是正常的。至于我父亲,成年人承担后果,也这是法治社会的共识。”
陆吾回答滴水不漏。记者微笑了一会,嘴唇稍微嘬了一下,两腮微微下陷,“你对你的父亲,比一般人了解更少吗?”
“我以为我很了解他。但很遗憾,这只是我的以为。”
记者点点头,取笔记录,并没抬眼,仿佛若无其事问,“我们单位的小李说,这位···薛小姐是在本市大学就读,对吗?”
陆吾上身前倾,双肘搭在桌上,十指交错,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目光在记者脸上打了个转。
陆吾说:“我相信李谦对于我父亲的了解,一定比一般人多,毕竟他和我父亲有血缘关系。而小薛没有。”
记者点头,“她作为专业人员,已经做了第一手资料。新闻很快可以出来。”
陆吾温和说,“我相信你们的专业水平。”
记者沉默以对,只用眼睛瞅陆吾,显然还没挖掘到新闻价值。
记者转而问薛知,“你有没有什么补充的?”
薛知正侧脸看墙壁上的挂钟,闻言回过神,“没有。”
“那你的评价是什么?”
“挺有专业水平···什么什么的。还有我饿了,打算回去包点饺子吃。”
“你对受害人不表示同情吗?”
“最近考试多,我没太关注时事。”
“为什么不关注?”
“考试多。”
“那我简单跟你陈述,受害者非常多,有很多家庭破裂,正常人都应该抱有同理心。社会上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
薛知非常惊讶,因为记者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陆吾根本不在场。
这时物业端过来三罐咖啡,薛知用手背试了试,是冰的。所以她从塑料袋里翻出果汁,递给陆吾。
然后薛知自己也开了瓶果汁,小口小口喝,“现代社会里,祸不及任何人。当然我并不是学法律的,可能专业知识不够。”
···
送走记者,已经过了饭点,幸好还有上次拌的馅子,薛知匆匆包饺子烧水,结果油锅一起,被陆吾拎了出去。
薛知换了身陆吾的睡衣,把裤子挽到膝盖,登登登又跑过来,指手画脚,“辣椒油,辣椒油多一点!醋!还有醋!”
陆吾一边嗯嗯点头,一边手下不停,油锅里爆香滋滋,很快端出一碟煎饺,底皮儿酥脆棕黄。
陆吾布菜时,薛知尖着手掐了一个,先塞到自己嘴里,差点香倒,“唔,你厨艺大进。”
“这几天没什么事干,就学着做饭。”
薛知笑,“作为早已被社会千锤百炼、成为一颗蒸不熟、煮不烂、砸不碎、嚼不烂的响当当铜豌豆,我告诉你,装一阵孙子。让那群看客看下一场砍头去。”
陆吾把调料碗放在桌上,“你知道后果吗?”
“诶···我看热闹不嫌事大。”
薛知一连吃了好几个饺子。她当然知道,信息时代,新闻传播之广,也许学校也会受到检举信,可是,这是她目前唯一的办法,和他分担一点痛苦。
“薛知。”陆吾抬头,平静地看着她,“不要为我,消耗你自己。”
“你管得多,我爱干什么干什么。”
陆吾语速很慢,“但是我会不快乐。”
薛知不笑了。
陆吾单手撑脸,斜眼睨她好久,又嗤得笑出来,“我是不是太严肃了?你别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想不想到外国读书去?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我比较推荐你去美国加州,我几个亲戚移民过去,可以照顾你。”
“那你能去吗?”
“这几年不行。”
薛知看着陆吾的微笑,忽然拿手捂住脸,“我就想伺候你,我不管,你和别人我也这样。我可以给你们打扫卫生。”
“···”陆吾说:“我建议你考虑一下日本的家政专业。”
薛知愣了一愣,忽地恼羞成怒,大声嚷嚷,“有什么好笑的!就是现在没有,有的话,我给你小妾好了。”
陆吾似乎没听懂她说什么,僵了半分钟,眨眨眼,忽然大笑出来,笑得拿不动筷子,撑着桌子,全身发抖。
好一会,陆吾才缓过来,食指揉了揉鼻梁,“一夫多妻不稀奇,不过像你这样心甘情愿一夫多妻的,我的确没见过!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又不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玩这种为爱痴狂的把戏。社会有多现实?最不缺漂亮女孩子,等你在我这里耗掉几年,等你再想嫁人,又有什么资本?你还真想给我做一辈子小?别开玩笑了。”
薛知窘得垂下脑袋,一弯碎发扫到锁骨,白雪地里一枝黑。
“不开玩笑。”薛知小声说,“···我早就想好了。你娶我,我嫁给你,你不娶我,我做你女朋友,你娶别人,我给你当情人。”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薛知点头再点头,“你想娶的是一见钟情的那个女孩子,她不是我,所以你一直不想娶我,我明白,以后可能会有更像她的人,你可以娶她,我做情人就好了。”
陆吾瞠目结舌,“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做情人就好了?你做我情人,我能找得到老婆吗?你这不耽误我吗?”
薛知咬着嘴唇,“那我们不告诉她。”
陆吾表情看起来很无语,撑着脑袋,沉默了好久,面无表情地抬起脸,“这事以后再说。”
这句话至少没有反对,薛知非常高兴。一口气吃了大半盘煎饺,收拾了碗碟,高高兴兴去洗。
无论多少次,薛知都很喜欢公寓厨房,这里摸摸,那里蹭蹭,一块贴壁瓷砖都要研究好久,研究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是陆吾的厨房。
关上水龙头,转过脸,正撞上陆吾的目光。
陆吾站在厨房外,单臂靠墙,嘴里咬着烟,眼珠乌沉沉地望过来。
薛知忽然发现,陆吾眉峰其实冷峻,探究起人来,直扎人心。
薛知一步三挪地呲过去,在碰到陆吾脚尖的时候,伸手抱住陆吾的腰,挨挨蹭蹭,几乎变成尾巴来摇。
陆吾无奈,“怎么···”
薛知霍得抬起头,恰好陆吾低下头,二人瞬间脸对脸。
陆吾一下睁大眼,嘴角一抖,烟头一个哆嗦,差点没掉下来。
薛知眼疾手快,顺手摘下来,捻转着看了看,咬住,深深吸了口,感受烟草气从鼻腔流到肺部。
看着陆吾的表情,薛知嗤的一笑,没想到烟雾从嘴角溢出来,抚了陆吾满脸。青烟中,陆吾表情有点看不清。
陆吾转过脸,压着嗓子咳了一声,同时夺过烟,咬在嘴角,含混不清道,“不许胡闹。”
薛知把脸埋进他怀里,“就胡闹一下,”她声音更含糊,逐渐低下去,“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让我胡闹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