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芷兰宫内，高阳公主不复往日般娴静，又哭又闹地嚷嚷着。宫殿的地上是一片狼藉，宫女太监们顾不得地上的碎片污垢，胆战心惊地跪伏在地上。

    阖宫上下，只有平日最得力的红袖还能大着胆子站在身边高阳劝道：“奴婢听说，那谢公子姿容俊秀，哪怕是盛京第一的徐公子也比不上。他的才华学识更是当世诸多大儒交相称赞过的。而且，谢家是千年世家，谢公子年纪轻轻的就能成为一族之长，前途不可限量。公主即便嫁过去了，也不辱没您尊贵的身份啊！”

    在红袖的连声夸赞之下，高阳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不少，她用帕子揾泪，哽咽道：“皇兄明明答应过我，由我自己选择自己的婚事。可现在，却说要我嫁给那什么谢长君！就算那个谢长君有千般好，可我连他人都没见过！我还是公主呢，连自己想嫁的人都做不了主。”

    红袖看着公主这幅模样，也是心疼极了：“公主，您别哭了。再哭下去，身子骨可就不好受了。陛下不是说了，已经命谢公子参加宫宴来了，倒时您不就能看到人了？说不定，等您见了那谢公子，会喜欢上他呢！”

    “那又怎么样！如果真嫁了，我岂不是要远离盛京，跟他一起跑到临安那么远的地方？而且，听说，他不喜欢官场功名，喜欢隐居，到这个岁数了，连科举都不曾考。没有功名也就算了，这么大年纪，身边连个亲近的女人都没有，更无一儿半女在身旁，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隐疾！皇兄可真是好狠的心，要把我嫁给这样一事无成之人！”

    “公主，慎言！”红袖连忙出声打断，怕高阳公主再说出些大逆不道的忤逆之言。

    “你们都退下吧！”红袖挥退了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在他们走之前还不忘警告道：“宫里的规矩，你们都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们。若是之后我听到什么有关公主和陛下之间的不实流言，在场的，谁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宫女太监们连声应答着。

    待他们走完后，红袖收起了刚刚那副威严的模样，转而继续柔声宽慰高阳道：“您到底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便是亏待了谁也不会亏待您呀！陛下定是经过多番考量后，才打算将您下嫁给谢公子。那谢公子，能让陛下以嫡出的长公主下嫁，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况且，您还未见过那位谢公子，何必早早的妄下定言呢？”

    见高阳的态度有所松动，红袖乘胜追击道：“咱们先等待几日，待宫宴那日，见了那位谢公子再说嫁不嫁的也不迟啊！况且，如今陛下只是有那个意愿，提前知会了公主一声。赐婚的旨意可还没下呢！如今知晓的也不过是您和陛下的身边人。陛下那边的太监宫女们素来谨慎得很，不会多嘴多舌。咱们这边的宫人自有奴婢敲打，不会有人放肆的。可若是公主您再这么闹下去的话，怕是宫里所有人都要知道了！到时候，可就真成定数了，就算是陛下想反悔，也估摸着是不成了。”

    这话一下子说到高阳心里去了，她抓着红袖的手，激动地说道：“你说的对，我不能闹！闹太过了，得罪了皇兄不说，丢脸的还是我自己。刚刚那几个宫人，你去处理。记得，小心一点，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红袖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询问了一遍：“公主的意思是——彻底处理干净？”

    高阳的态度十分理所当然：“自然是这样。你刚刚的警告只能保得了一时，若真是传出去了，这让皇兄怎么看我？自然是只有死人才能彻彻底底地保密。还不快去？”

    红袖只沉默了一瞬，便恭敬地应诺，随后转身欲去处理掉刚刚那几个宫人。

    “等等。”

    红袖以为公主是改变主意了，连忙惊喜转身，却看到高阳正拿着一面铜镜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只听见高阳公主抱怨道：“你待会儿出去的时候记得叫人赶紧送冰帕子过来，刚刚哭了这么久，眼睛都肿了！马上就是中秋宫宴了，我可不能让那些卑贱的庶出给比下去。”

    “奴婢马上就去叫人。”红袖行礼完后便匆匆离开。

    出了宫门，观察了一下周围都没有什么人后，红袖这才松下心弦，沉沉叹了口气。

    她来这芷兰宫不过三年，靠着一双巧手和善解人意的本事，才能快速挤走原本的大宫女。她来之前，不是没有听说过芷兰宫的高阳公主不好伺候的话，但因着这三年，她事事小心谨慎，没有惹高阳公主不悦过。加上这三年，高阳公主的嫡亲皇兄成了圣上，高阳公主在宫里地位大涨。为了体现嫡长公主的超然身份，高阳公主这几年收敛了不少，时时刻刻都是一副端庄娴静、体贴宫人的模样。

    这三年日子过得太好，以至于她差点都忘了高阳公主从前的名声。今日算是头一回见识到了。

    刚刚殿内的宫女太监加在一起也有七八人之多，想要彻底处理干净而又不引人注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高阳公主虽说是交给她来处理，但她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负责传话的人罢了。将公主的意思传话给芷兰宫的侍卫长——那是高阳公主最信任的人后。剩下的就不是她该关注的事情。

    宫里的人，办事素来十分利索。当晚，红袖就没有在芷兰宫看到白日的那批宫人了。红袖也不敢去问那些人的下落，除了心寒之外，她能做的就是更加谨言慎行了。

    这宫里头，是比外面的日子富贵，可日日都要提心吊胆，生怕得罪了贵人，到时候就会像今日的那些宫人一样，死得不明不白，还无处伸冤。这是红袖进宫一来，头一次这么强烈地想要出宫。

    可她只是宫女，还是高阳公主最看重的大宫女。别的宫女可以在年满二十五岁之后放出宫去，而她呢？公主出嫁后，还要跟着去继续伺候公主，怕是一生都逃脱不了了。

    芷兰宫发生的事，瞒不过皇帝的眼线。

    “这个高阳啊，朕还以为这几年她的性子已经改了不少，合着还是老样子。”皇帝笑着同身边的太监说道。

    太监讨好道：“公主到底年纪小，等再大了些就好了。”

    皇帝点头：“是啊，等嫁人了，就能懂事点了。”

    一统天下的大事在前，皇帝可决不允许任何人出岔子，哪怕那个人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碍了他的事，他照样留不得！

    很快，就到了宫宴的日子。

    谢长安前些日子刚被收拾过一顿，加上也知道兄长进宫是圣旨，不能拒绝，因此老实了不少，没有闹腾。

    加上谢长君允许他今日出去玩耍，还给了大笔零花钱，虽不能彻夜不归，但也能和朋友玩个痛快。谢长安甚是喜悦。

    至于兄长进宫会不会出事什么的，以他的脑子，想了也是白想。反正在他心中，兄长是无所不能的。去趟皇宫而已，小事小事。

    看着谢长安神采飞舞地出门去后，谢长君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发进宫了。

    他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来时就看到众多早已在此等候的官员正在相互寒暄着。

    这些官员彼此熟悉得很，猛然发现一个陌生的英俊年轻男子站在他们中央，也是诧异不已。打量这个年轻人通身的气度，甚是不凡，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

    而消息灵通的，一眼便知晓这位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谢家麒麟子。

    原先未曾见到真人时，还以为是无知群众谣传。这会儿终于见到真人了，才发现这容貌冠绝当世的形容并非虚名。真是好一个钟灵毓秀的世家子！

    周围人的频频打量，谢长君并非没有感觉。只是到底是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加上在场的都是在官场上沉浮多年的大人物，哪怕再好奇也会收敛许多。

    比起这些人的窥探，谢长君更在意的还是他被安排的席位。

    他虽是谢家族长，可谢家不比往昔。即便他有几分名声，但这里毕竟是宫宴，他一个无功名的白身，按道理来说也不该出现在这。即便现在来了，位置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如今给他排的位置，不算好也不算差，可却非常靠近女眷的席位。

    正当谢长君思索着其中的意味之时，一道灼热的视线让他下意识地往视线来源望去。恰巧就看到刚刚躲进去的人影和飘动的帘子。那个位置是女眷所在，且看着那人躲的地方靠近最上首，估摸着是哪位公主的位置。

    公主？谢长君一下子反应过来，这皇帝该不会打着联姻的主意吧？如果他没记错的，如今适龄的公主也就是嫡出的高阳长公主和庶出的濮阳长公主了。

    濮阳长公主系先贵太妃所生，素来为太后所不喜，在宫中向来小心谨慎，不敢出半分错。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宴席上偷看，那么就只能是与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高阳长公主了。

    嫡出的公主下嫁给他这个白身？皇帝倒是下血本了。谢长君讽刺一笑，只可惜，这好意，他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