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不断增加的伤亡人数和愈演愈烈的火并,以港口黑手党为首的□□组织正在借此机会不断吞并扩张自己的势力,横滨几乎每天都是血流成河,假使不是绵延不绝的雨水,恐怕横滨港都会被染红。

    境外势力、上面派来的督察还有国内外特殊部门的介入,让整个横滨的局面乱得不能再乱了。

    “报告长官,又有一家出版社门口出现了枪击案!”

    铃木警部被搞得焦头烂额。

    他实在是不明白都到这时候了这些普通人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去做这些在和平时期尚且不敢做的事。群情激奋是不假,可现在那么多条人命切实摆在那里,警察自顾不暇的前提下还要帮这些人擦屁股,简直是在透支最后的信念——在横滨做警察,如果不是为了那股子天真的“正义”信念,谁能够坚持下去?

    何时何地都仍在上演着这样的悲剧,主流观念崇尚宽恕,但如果不是有足够的能力,谁又能保证做到“绝不姑息”呢?

    有人只有小悲悯,不动脑子,只知道自己看到的,不知道深入本质。这种人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和霸凌者没什么区别。能够化解恨的确实是只有爱,但是恨他人很容易,爱他人却很难。如果已经塑造出恨之后再去用爱化解就会非常困难甚至适得其反。

    当上司那张顶着多时熬夜的血丝爬满的凸出眼球语气激动地对他下达了“尽快安排叙新的作品集出版事宜”的时候,小林裕介其实是知道这是不对的。

    恶意篡改一个作者的文字,不亚于杀死一个母亲的孩子。

    更何况高井夏希是他手下签约的第一个作者,也是他事业上升的见证者。他从她发表第一篇尚且稚嫩的文章时就和她一起,一起经历了“禁书”的波折,一起为了版权打官司。可以说“叙”这个意义非凡的笔名贯穿了小林裕介的整个职业生涯,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他功成名就之时,同样也是叙在文坛永久留名的那一刻。

    但当他伸出他的手想去帮助她时,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他迷茫了、犹豫了,感受到了比恐惧还可怕的东西。

    作品再有感染力又怎样?有理智的人都在控诉又能怎么样?声音大的永远不是大多数。回到现实中的环境,那么多的人会用理所当然的语言去指责你,将你收到的伤害贬低为你的缺陷,冷漠地看着你陷入地狱……针不扎到他们身上他们永远不知道疼,扎到他们身上了他们也不知道你的疼……

    提醒也提醒了,也打了电话,永远都是“已关机”的提示音。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实际的事情可以做。变强能改变个体的处境,但是不能成为全体受害者的药方,更何况这已经是彻底失控的局面。他只是一个编辑,编辑能做的还有什么?社长告诉他,这种程度的热度不管是好是坏都是他们这个小出版社不可多得的机遇,是一飞冲天还是为了一个名声坏掉的作者就此沉沦?

    这个答案相当明显。

    欺辱者、嘲笑者、旁观者,全都同罪。

    这一天,还是中学生的谷崎润一郎永远不会忘记。就像那个时候推开门的瞬间……看到他疼爱的妹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头发被人剪去了大半。他自此下定了决心,“只要是为了直美,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毁掉整个世界”。

    于是那些人都被他“以牙还牙”地教训了。如果异能力的存在不是为了保护家人,那么还有什么意义?

    ……这份处罚也来得很快。

    明明是受害者,却受到了处罚。

    老师说,这是“公正”的。

    但公正只存在于那些上赶着巴结霸凌者他们那有权势的父母的判决者身上。

    谷崎润一郎清楚自己不是什么想要守护世界的勇者,但是却陆陆续续有人找到他,狼狈不堪的烟头烫伤痕迹、四处刻印的恶毒咒语……他们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他确实做不到什么,但起码能让这些人持续紧绷的精神得到暂时的放松,有一个可能宣泄的渠道,有一个能互相拥抱鼓励的地方……没有谁可以帮助自己脱离苦海,每个人都只能靠自己变强,但还是在希望一点小小的鼓励能对此有所帮助。

    一个女孩跳楼之前借阅的最后一本书是叙的《自我伤害》。她在自己的日记本里用隽秀的笔迹抄写了其中的一段话——

    【如果不把心中的怨恨宣泄出来,这种怨恨会不断伤害自己,重度抑郁,直到自杀。

    怨恨是非常强大的力量,要么以愤怒的形式办法出来,要么不断攻击自己。

    无论选择释放出来还是压制在心中,都是一种痛苦。】

    或许只有相同经历的人才看得出来那些隐藏于文字背后的痛苦。

    那是何等的绝望?而现在,又有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在了横滨,他光是看着这些文字都在发抖……永远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忘记。

    “学长,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说这话的时候,那个请求他的穿着半边被淋湿的帝丹校服的少年明明十分平静,不断涌动的衣角却像是在燃烧的一团火一样,在极力压制着暴怒的情绪。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事件开始。

    路上颇为狠毒的太阳和匆匆而行的学生一并构成了鲜亮的图景。

    以优异成绩进入帝丹中学的芥川龙之介在横滨的雨季来临之际开启了在米花町的住宿生涯,顺利加入了梦寐以求的文学社,然后就被人缠上了,准确来说是特地找上门的。

    对方拿着一叠一看就是剪贴报的东西在帝丹中学的门口蹲守了许久,久到同学都忍不住要叫保安的程度,最后终于蹲到了想要蹲的人。

    “你就是帝丹中学的芥川龙之介?我是菊池宽。”

    芥川龙之介并不认识这个人。

    看着他露出了智慧的眼神,只见对方颇为热络地抓住他的手:

    “你不记得我了?你和我的文章发表是同期啊!校友会杂志第137期!我看了你的《义仲论》,你很有想法,要不要考虑写戏剧?我有创办自己的杂志的想法,你要加入吗?”

    “……啊?”芥川龙之介,脑袋卡住了。

    帝丹的学校体系是涵盖了小学至大学的一个体系,除了在米花町一家独大,还因为社会各界的名流校友在国内外享有盛誉。各个圈子都有帝丹的校友,即使是政坛也有所谓的“帝丹系”,自然,文学也在其中。

    帝丹的校友会杂志实际上算不上大众,然而由于其包容性很强,尤其是针对一些文笔出众的中学生,即使不在帝丹上学也会有老师推荐投稿。

    于是乎就产生了这样一个美丽的误会。

    菊池宽,一个热爱戏剧的高中生,正在筹谋创建属于自己的杂志,在某一天搜集素材的时候瞟到了校友会杂志上那篇惊为天人的《义仲论》,一拍大腿就打算和对方沟通交流,如果能顺到自己的草台班子那就更好了。然而这个名为“芥川龙之介”的作者显然还是个学生,压根没留联系方式啊!打电话到编辑部,转线到那位帮他投稿的老师,这才知道人家已经毕业了!

    于是乎菊池宽踩着单车就直奔帝丹中学蹲点找人。

    来之前他自己都没想到“芥川龙之介”这么有名,什么“保健室的贵公子”“万年不变的年级第一”“高冷优等生”之类的外号屡见不鲜,直到问了路上一个带着发箍的女学生,居然还真认识芥川龙之介——

    “你是说‘芥川龙之介’?”然而她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对劲,对着身边的另外两个姑娘窃窃私语道,“银,你哥哥也这么吸引男生吗?”

    “……”芥川银沉默了。

    她想起小学那位给哥哥递情书被标出语法错误的小女生,想起毕业的时候一堆女孩郑重交给她的一叠给她哥哥的情书和礼物,想起知道哥哥毕业哭的稀里哗啦的学妹们,对比起那些最开始态度不好后面却屡次邀请哥哥去球队的男生……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最后还是好心的毛利兰打了圆场:

    “那么这位先生,您找芥川龙之介是有什么事呢?”

    一路问过来,已经手舞足蹈解释了好多次的菊池宽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说完就看到三个女生恍然大悟一般。

    其中可能是芥川龙之介妹妹的女生站了出来:

    “原来如此……不过我也不太清楚哥哥这个时候在哪里,文学社放课的时间比较晚……学长你要不考虑明天再来?”

    手机这样的通讯手段其实夏希给家里的几个人都配备了,然而自从听到夏希描述她上学的时候不允许带任何电子设备的“酷刑”之后,芥川龙之介就决定对自己也这样要求——因为老师不没收,所以选择放学后才开机。

    出身贫民窟本身对物质需求不高的兄妹俩在夏希的纸质书教育下和同龄人相比本就不太容易对手机上瘾,但以防万一,芥川银只能全权负责和家里的通讯。

    “不,不用了,非常感谢你们的消息!”菊池宽可谓是欣喜若狂,光逮着好的听了,“事成之后学长请你们吃零食!”

    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小兰非常关切地补了一句:

    “话说,学长你们放假了吗?从香川过来很远的吧?”

    其实是逃课来的菊池宽:

    “……啊哈哈,这个嘛,总之谢谢你们了!”

    “……就这样,我找到了你。”蹲在阴凉处口干舌燥介绍自己的找人过程的菊池宽颇为得意,但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多么令人误会。

    和菊池宽一起蹲在芥川龙之介有些语塞。

    至于小银毫不犹豫把哥哥卖了这件事,当然是别人的错。

    “龙之介,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是真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加入学长我的计划?”菊池宽在手机里翻来覆去想要找出自己引以为傲的草稿,“有自己的杂志和四处投稿那可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哦!”

    手机的自动弹窗上是社会新闻,不耐地划过,菊池宽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怎么又是‘叙’的新闻……上次是包养这次又说是有背景,编得太离谱了吧?”

    捕捉到熟悉的字眼,芥川龙之介皱了皱眉,也不顾炎热,主动凑过去:

    “‘叙’?你是说横滨的作家‘叙’?什么新闻,我看看——”

    然后菊池宽就欣赏了一整个的变脸过程。

    从冷面小少年变成发黑大魔王什么的……真厉害啊,他还以为只会在戏剧里见到呢。

    “借一下车。”芥川龙之介反身跨上单车,他的声音压制着怒火。

    “喂——留个联系方式也好啊——”远处的声音已经听不太清楚了,“下次记得来香川找我——”

    他踩着单车迅速前进,米花町到横滨的电车站的路途从未如此遥远,他的脑海中全是那些堪称污秽的言语。

    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一定要让那些家伙付出代价!

    往日里电车的速度似乎很快,如今却显得慢悠悠的,方才还是晴天,在穿过一道隧道后被深重的雨幕所遮挡。

    崭新的还带有印记的帝丹中学的校服就这样被浸湿,它的主人毫不顾忌地冲进雨中,就像拿到的那天从未珍视地将其叠整齐放进衣柜里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找谁。

    ……或许是知道的。

    很早之前,江户川乱步曾经带着他顺便处理了一个案件。

    问题不是很大,甚至没有死人——虽然这么说很不好,但是横滨的警察谁都知道推理小说家江户川乱步的能力不仅仅是写作,因而每次遇到他的案件级别至少是谋杀起步。

    但这次不一样。

    两波学生斗殴而已。

    据畏畏缩缩的学生证人所言,罪魁祸首是一个比他大一级的男生。

    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却仍旧护着怀里的妹妹。

    那个时候,他从那狼一样的眼神里看到了保护妹妹的自己。

    “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哦,”推理小说家只是看了那个瑟瑟发抖的证人一眼,就知道了症结所在,他对负责此事的警察说,“正当防卫还是过度防卫,你们看着办吧。”

    在横滨,斗殴只是小事。

    重要的只是处理结果让不让人满意。

    问题在于没有证据,或者说没有定罪的证据。

    一般这个时候,推理小说家都会根据蛛丝马迹直接指出凶手或者是嫌疑人。

    但这次只是给出了建议。

    他知道,那是“有情况”的意思。

    对待异能力犯罪,从来都是异能特务科管理。

    但是有些事不能这样办。

    谷崎润一郎。

    芥川龙之介就是在那个时候记住了他的名字。

    后来,他听说有很多被欺负的走投无路的本该从楼上跳下去的就像之前的每一届学生那样的人去找了谷崎润一郎。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那些霸凌者竟然真的没有再找他们麻烦了。

    但芥川龙之介是知道的。

    那是……异能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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