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折腾下来，此时已是夜深。

    章宁走在前面，阿璃扶着白萱走在中间，丁松走在最后。

    看着前面那个熟悉的挺直了背脊头也不回一下的身影，阿璃一时间情绪有些上头。愧疚、思念、委屈、喜悦……她竟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于危难中，章宁现身救她来了。

    那么今晚他定是早早就跟着他们了。

    阿璃心中甜蜜，却想起白萱还在身边，不得不收敛了情绪，关心起白萱：“你没受伤吧？”

    白萱脸上还挂着失魂落魄的泪珠，“我没事。”

    阿璃安慰道：“那个老九说的话未必可信，你别中了他的计。别想太多。”

    “为什么不信？”白萱惨然道，“我的父亲为什么不会杀我？”

    阿璃在心中一声叹息，将这件事思忖了一番，蓦地，她抓住白萱的手，定定地说：“我们可以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请她好好查查。”

    “皇后娘娘？”白萱疑惑道，片刻她细细想了一番，便明白了阿璃的意思。

    父亲母亲等人在去往琼崖岛的途中，朝廷必将严加看管。父亲若是要传递信息，只需到了琼崖岛安定下来再从长计议。这个时候，那枚到了她手上的玉佩，宫中定然也是知晓的。否则老九根本到不了越国来。

    既然跟宫中有关，今晚之事是谁安排的，那就必须请皇后来查。哪怕她也有重大的嫌疑，哪怕此事未必有结果，也必须让宫中知晓。无论是谁，即便真是自己的父亲，想要她白萱的命，没那么容易。

    “皇后娘娘处事公正，人脉极广。请她帮忙，想必定能为我伸冤。”白萱脸色平静道。她的余光瞥了眼身后的丁松，今晚虽然蒙他出手相救，可他毕竟是刘凝带到皇后那里看过的人，以后不得不防。

    走在后面断尾的丁松，并不知晓白萱的小心思。他心里惦记的是另一件事，沿途一直查看。

    走过一片小树林，丁松有所发现，立即请阿璃和章宁三人先停下。

    “丁大哥，怎么了？”阿璃见他翻看树叶和草丛，不明所以。

    丁松看了看指尖的血迹，“方才我追着那老九到了此处，察觉他有调虎离山之意。便不再恋战，速速返回与殿下汇合。他虽受了伤，可伤势并不算重。但是……”

    他分开眼前的树丛，示意给他们看，“这些血迹未免太多了些。”

    章宁走过来细细查看，“的确，你追他离开时，那些伤不至于。”他看了看血迹方向，指着树林道：“人从这里跑了。”

    丁松立即道：“世子，请让属下前去查看一二。”

    章宁道：“你去吧，不过我们回驿馆才是要紧的。你若是走出五十米都无所获，便即刻返回。”

    “好。”丁松一抱拳，小心翼翼沿着血迹方向走进树林中。

    不过十米处，还尚在三人视线范围内时，丁松就有了发现。

    章宁护着阿璃和白萱，小心翼翼走到丁松那里。

    丁松蹲在地上，对着地上的东西不住查看。

    三人走进了一看，白萱忍不住惊吓得尖叫起来。

    老九的尸体。

    颈间一个硕大的伤口，涌出的鲜血还未完全凝固。然而脉搏气息已全无。

    他刚被杀死不久，就在他们来之前。

    “看来在你之后，有人来过。”章宁阴沉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丁松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去翻老九身上的衣物。结果一无所获。

    “今晚白小姐从那庙里出来后，我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便看见这老九出来了，跟在白小姐身后。又悄悄躲在方才那池塘旁。”丁松回忆道，“不过我并未见着那四人的身影，想来他们是一早便潜伏在池塘周围。”

    “为了杀我，竟有这一番安排。”白萱神情低落。

    阿璃却摇摇头，“不对，除了老九是要你的命。那四人，似乎是冲着我来的，招招下了死手。”

    “别想了，先回驿馆吧，叫人来处理尸体。”章宁道。

    四人出了小树林，继续朝着驿馆的方向走。

    行至破庙处，却看见灯火通明，一队人马守候在那里。

    见到四人，领头的立马迎上来，“属下马旷，见过世子。在驿馆未见到世子，所以寻到此处。世子可安好？”

    章宁朝他略略点头，“原本你们昨日就该到的，为何今晚才到？”

    马旷踌躇起来，“世子恕罪。路上打滑车轴损坏，所以浪费了时间。”

    章宁听在耳里，“哦”了一声，并未继续深问。“你带几个人前去，前方小树林有一具尸体，好好处理了。”

    马旷略略惊讶，随即道：“是。”他一边点了几个人，一边让剩下的人护送四人回驿馆。

    *

    早在马旷一行人到达驿馆时，便发现了阿璃白萱等人不在房间的事情。他们出去接应后，小涟和明枝也早早等候在驿馆门口。

    “姐姐，你们没事吧？”小涟满脸的担忧，在看到后面的章宁后又是一脸的震惊，“世子？”

    未等她来得及问阿璃，便听到旁边白萱的侍女归月一声惊呼，“小姐，你身上怎么有血？”

    这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白萱不耐烦打掉归月的手，“一只野兔子死了，我不小心摔倒沾到了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们白家的侍女是这般不懂规矩礼数的吗？”

    归月嗫喏道：“奴婢知错了。”

    阿璃好言安慰道：“今晚月色不错，我和白妹妹一时兴起出去随意转了转。现下都乏了，大家都各自回屋安歇吧。”

    语毕，众人便都散了。

    *

    阿璃独自端坐在房内，手里捏着那枚荷包出神。

    她知道章宁就住在隔壁，接连好几个月没见着他了。此时相聚不过咫尺，却不知该怎么做，说些什么话。

    小涟端着药碗进来了，“姐姐，早些把药喝了吧。”

    阿璃木然地拿过药碗一饮而尽。

    小涟见她呆呆的，知道她必定是因为章宁的缘故。她将药碗放在桌上，悄悄凑到阿璃身边，嘿嘿一笑，“姐姐，方才我在熬药时，跟明枝姐姐聊天。在临安时，她不是早先于我们出发吗？一是为了接白小姐，二是为了在驿站安排食宿。就在我们与她们汇合的那个驿站，人家章世子早就去了。你和白小姐在雅间聊着天，世子在屋顶静静吹着冷风。”

    阿璃心中一跳，“你是说，其实他一直都跟着我们？”

    小涟用力点点头，“明枝姐姐说，其实世子没有跟着五殿下的使团队伍离开，他一直都在临安。此事皇后娘娘知道，所以明枝姐姐也知道。只是皇后娘娘不让她说。现下你和世子见着了，也就不必瞒着，她都告诉我了。”

    阿璃“哦”了一声，抿着小嘴，眼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小涟十分乖巧，拿起桌上的药碗，“那么姐姐，热水已经备好了，你自己洗漱了吧。我就先下去歇着了。”说完，转身就走，留下阿璃一人在房间。

    房里就剩她一个人了，便再也压不住上扬的嘴角。阿璃笑着笑着，又轻声哭了起来。

    她就知道，章宁心中有她，她心中也有章宁。他们两个始终还是有机会的。

    于是，她再也忍不住，顾不得脸上的泪珠，几乎是小跑着朝门口而去。她要去找章宁，立即去。她要努力和他重新在一起。

    房门一打开，冷风直直往里灌。阿璃不在意了。她朝章宁的房间而去，却看见自己门口站着个黑影。

    月色明亮，照得清清楚楚，那是章宁，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一般，站在她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阿璃扑入他的怀抱，双手紧紧抱住他不放，好像生怕只要松了一点点，又见不到他了。

    章宁冷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现下是冬日，你穿着单薄跑出来，是希望病情加重吗？”他一张脸冷冰冰的，却将她娇小的身体裹进自己的大氅里。

    温暖瞬间包裹了她的浑身上下。

    方才跑出房间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冷风，阿璃还并未觉得寒冷。此刻在章宁的怀抱里，她却开始止不住轻轻颤抖起来，说不出是因为冷劲反应过来了还是因为心情激动。

    章宁察觉到她的颤抖，皱了皱眉头，以为是因为天气太冷，大氅还不够保暖。便拥着她进了阿璃的房间。

    房间里依旧十分温暖，章宁放下心来。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却看见阿璃从大氅里伸出一只手，迅速关上了房门。

    她的另一只手仍然勾着他的腰，愈发用力，“不准走。”

    章宁愈发皱紧了眉头低头去看她，见她脸上似有泪珠，大概是刚才哭过的。那她是在为他而哭？

    他不得而知，他的双手耷立在身体两侧，他的内心在犹豫是该推开她还是擦掉她的泪水。而他是应该推开这个小骗子的，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推不开。

    小骗子原本应该是楚楚可怜求原谅的，可是她此刻脸上一点愧意也没有。她腾出一只勾着他的手，解开了他的大氅，“热。”

    大氅哗啦掉落在地，章宁张嘴想说话，却不妨嘴里被柔软细腻堵住了。

    她在吻他。

    一如从前的柔情蜜意，她吻得很投入。连带着他也忍不住回应。

    难道就这般原谅了这个小骗子？

    在此之前这几个月的伤心、难过、哀怨，种种堆积起来的情绪正山崩地裂般迅速倒塌，心底深处的柔软漫溢出来。

    章宁在心底叹息，自己此生都被她拿捏了。

    他不再矜持，一边吻得投入，一边抱起她，朝床榻而去。

    残存的理智提醒着他，阿璃毕竟受过伤，还未完全恢复。章宁不忍心将她压在身下，于是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继续吻得缠绵悱恻，难分难舍。

    良久，两人终于舍得分开。阿璃轻轻喘着气，眼里尽是笑意，脸上尽是甜蜜。她整个人都依偎在章宁的怀里，恨不能融化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阿璃想起了袖口里的荷包，便拿出来给章宁，“喏，送你的。是我一针一线亲手绣的。”

    章宁接过来，细细看着，嘴角止不住往上扬，却又很快压住，“绣得好丑。”

    阿璃不高兴了，嘟着嘴小声道，“那你不喜欢就还给我嘛。”

    “我只是说它丑，又没说我不喜欢。”章宁一脸冷酷地说，并立马将荷包收进了胸口。

    阿璃嘻嘻一笑，仰头去亲他的脖子，一双手在他身上愈发不安分。

    章宁搂着她，任由她胡闹。忽他想起一事，便伸手去解阿璃的衣衫。

    阿璃外衣被除去，略略吃惊，一双眸子扑闪扑闪亮堂堂的。她带着害羞又兴奋的语气问道：“你要我？在这里？”

    章宁见她羞红了脸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在她脸上啄了又啄。“我是想，但也不愿唐突委屈了你。来日方长，我们可以等到新婚之日。”

    “新婚？”阿璃瞬间又红了眼，“你还愿意与我成亲？”

    章宁瞪着她，“婚书都给你了，你想悔婚？”

    “我不悔，”阿璃低垂着头，“我是怕你后悔。”

    “我也不悔。”章宁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待得分开时，阿璃羞涩问道：“那你解我衣衫干嘛？”

    章宁顿了顿，声音低沉，“我想看看你的伤。”

    阿璃心中一滞，声音有些哽咽，“已经长好了。”

    章宁双手轻柔，将她衣物剥下，只剩了贴身的胸衣。他的目光朝下，只见一道大约寸长的刀伤在腹部如蜈蚣般趴着。

    虽已用了越国宫中最好的药膏，使得那伤口疤痕消了许多。但在章宁看来，仍然触目惊心。

    “疼吗？”

    阿璃默默点点头，随即又摇头，“现在不疼了，也没前些日子那般痒了。想必是长好了许多。”

    “哪有这么快就好的？”章宁将衣物一件件给她穿上，只留了外衣不穿，“你得乖乖的养好了，否则成婚了我都不敢碰你。”

    阿璃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整张脸红到了耳朵。

    “以后再也不许这般任性。”章宁拥着她躺下，“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回房。”

    “可我还未曾洗漱。”阿璃嘟嘴道。

    “那我给你洗漱吧。”章宁正欲起身，却发现她的手指悄悄勾住了他的衣带。

    “现在时辰尚早，我还不想洗漱。”阿璃看着他，“今日在马车上睡了好些时辰，现在还不困呢。”

    章宁宠溺地笑了笑，伸手将她横抱起来。“先洗漱吧，我今晚就在你身边，不回房了。”

    他将她放在梳妆台前，把小涟准备好的热水倒入银盆中，再绞了帕子细细擦拭她的脸。

    在阿璃的指导下，章宁为她一番梳洗罢。阿璃又笑嘻嘻将他按在椅子上，也给他洗漱了。

    “你说，民间寻常人家的夫妻，是不是也是这般互相梳洗？”阿璃眼神明亮，好奇地问道。

    章宁又将她抱起来，边亲边朝床榻走去，“等以后成了亲，你就知道夫妻间都要做哪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