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
一处私立医院。
时楚钰要疯了。
他睡个觉醒过来,他表哥就死活按着他头去做血检和尿检,连晚饭都没顾上,仿佛他得了什么传染病下一秒就会死掉。
阴性。
折腾了大半夜终于拿到报告的宋风年总算松了口气,他松弛下来,捏着纸张顺势靠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原本笔挺的西服此刻添了些褶皱,唇瓣干燥缺水,眼底泛起清晰的红血丝,但宋风年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拿下眼镜。
万幸,不是就好。
时楚钰也不是真傻,被莫名其妙摁到这里做了血检,期间随口问两句还被骂得狗血淋头,加上他哥现在拿着检查报告几乎要掉眼泪的傻逼样。
…………?
时楚钰觉得荒谬。
“你怀疑我在吸毒??”灰蓝头发的高瘦青年倒抽一口冷气。
在时楚钰暴跳如雷地再三强调自己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情,以及报告单上结果呈阴性的情况下,宋风年勉强相信了。
“那你说你下午在发什么癫?”
“?好好的怎么就开始不说人话。”
“你以为我和你过家家呢,给我过来去看监控,好好看看你是怎么中邪的。”
“看就看,谁不看谁是孙子!”
距离时楚钰看完车上监控陷入沉默已经持续了十分钟。
他突然蹲下身子捂住脸,手指插.入茂密的头发里,漂亮精致的一张脸蛋上满是痛苦。
看他这样,宋风年也严肃了起来。
“你怎么了?”
蹲着的青年低声说了句不知道什么。
宋风年:“什么??”
时楚钰颤抖着嗓音重复一遍,“哥,我才二十一啊,怎么就能说出这种油得能炒菜的话了?”
宋风年:……………………
什么“我想要她”“不愿意也得愿意”等等等等,他闭眼不愿多想。
青年揪着自己头发,鬼哭狼嚎,一整个可云崩溃的表情。
“那绝对不是我!”
这话掷地有声。
“说不定就是圈里有人红眼病犯了搞我,给我下了降头,这个监控里的事情我半点不记得。哥,你别这样盯着我,我脑子肯定没问题。”
宋风年被吵得头疼。
“行了行了,这件事交给我。你安心准备自己的新专辑去,最近安分点,录歌结束了就老实回家,别四处乱蹿。”
捏着报告的宋风年垂下眼,神色沉郁,眼底划过类似困惑的情绪。
那个女孩……有什么特别呢?
他又看了眼蹲地上的时楚钰。
“……”
当然也不排除这小子装疯骗他。
搞音乐的脑子有点问题也是正常的事情。
可怜他年纪轻轻,操了当爹的心。
*
窗外碧蓝的天空如水洗过,这样阳光明媚的晴天,白鸽纷飞,偶有一两只停在写字楼前的草坪上,景色美如油画。
如果今天不是周一就更好了。
我坐在工位上,键盘被我戳得啪啪作响,怨气大得窦娥见了都要叫我一声前辈。
老姚今天不对劲。
穿了西装打了摩丝,头发弄成二八分,如果我没老眼昏花的话,他似乎还搓了点粉。
好一个油头粉面的,老白脸。
隆重得仿佛要去参加自己初恋情人的结婚晚会。
哦,忘记介绍了。
老姚,我们部门经理,我的顶头上司,一个四十出头的嘴碎中年男人。
我用笔戳了戳隔壁位子的同事。
很快我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们公司天降一位副总。
经过同事的嘴,我了解了个大概。
这个新来的副总,姓段,很年轻,是个超级富二代,据说是总部某位董事的小儿子,花花公子,整日不务正业,得罪了老爹才被流放过来的。
玩票性质的。
上头说是捧着就行。
听听,这该死的让我嫉妒的人生。
我都不敢想象如果我生在这样的家庭该是一个多么明媚开朗的小女孩。
这样的情绪直持续到老姚领着那个公子哥到了我们这层办公楼。
一字排开的黑衣墨镜保镖,拍电影似的簇拥着中间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愈发衬得旁边陪笑着介绍的老姚像个挺着胸脯的大公鸡,还是皮带扣不上那种。
“段总,请,这边就是我们分部的设计组,您第一天来可能还不太了解……”
被称作段总的年轻男人迈着长腿不急不缓地走着,漫无目的地听老姚将公司吹得天花乱坠,他偶尔嗯一声,是从鼻腔发出的哼笑声,松散又轻佻,说不出是被逗乐了还是单纯的嘲讽。
公子哥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的墨镜,看不清具体模样,手里捏着个银制的打火机在转,时不时抛到半空再接住,装逼效果拉满。
我一直在等它掉下来。
掉地上。
掉地上。
可惜没掉。
我悻悻收回眼神。
等这一行人出去后,办公室里瞬间沸腾的议论声,偶尔夹杂着几句酸话。
“草,这叉装得要上天了吧,带着保镖来?他怎么不顺便让保镖检查一下咱大楼玻璃是不是防弹的啊哈哈哈!”
“诶诶,刚刚那副总长什么样你看清了没?”
“看清了,巨他妈帅,我跟你说就这品质的,夜色会所都没——唔唔”旁边那同事立刻捂她嘴,笑骂道:“不要命啦,这话都敢说!”
这一切的喧嚣都与我无关。
我死死盯着眼前的对话框,生怕这个倒霉甲方再出什么幺蛾子。什么五彩斑斓的红已经是过去式了,人家现在要的是能闻见花香的颜色,能听见海哭的声音,能感受到梦破碎的悲伤。
这是我修改的第七稿,要是再不成我明天就吊死在他门口去。
夜色将倾。
踩点下班是我风雨无阻坚持了快一年的好习惯,今天被迫中断。
拦下我的是行政的一个妹子。
“是这样的,段总初来乍到,姚经理给他安排了一个接风宴,谁知道段总说这太没意思了,不如改成全公司一起团建好了。但因为人太多,只能分部门来。正好,你们部门排在周二,也就是明天晚上,地点在mass酒吧。这是手环,请收好。”
过于离谱的一段话。
我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他是钱多烧得慌吗?
我朝着行政妹子真诚发问,对方笑而不语,并没有接话。
许是这话过于冒昧,我换了个问题,“就算是团建那也没有去夜店的道理啊,你们部门呢,你们也去这里吗?”
妹子沉默两秒,沉痛摇头,“不,我们部门排到的是游乐园。”
我:“……”
我脑子里浮现出几个身材圆滚滚的经理陪着一群小年轻坐过山车在半空中滋哇乱叫的场面。
活像一串长了脚的汤圆。
妹子幽幽道:“知足吧,隔壁销售组抽到的是去养老院送温暖。”
懂了,大少爷这是体验生活来了。
但这不影响我拒绝参加这种无意义的活动。
新调任的副总、夜店,团建。
听着就像事故高发地。
我断然拒绝。
“米娅,真不好意思,我对这次的团建非常期待,但明晚我已经给我的狗预约了绝育手术,你知道的,这是孩子的狗生大事,我真的不能不陪着它。扫了段总的兴致,实在是太遗憾了。”
我虚伪地捂嘴悲泣。
哦,你问我的狗,云养的狗就不能算我的狗了吗?
真令人寒心。
“段总说谁不来就是不给他面子。”
“没关系,段总不会记住我这个小人物的。”我深谙摸鱼之道。
领导说的话,领导画的饼,和男人的甜言蜜语一个道理,听听就算了。
“是嘛?”
带着些许鼻音的一声轻哼,男人悦耳且慵懒的嗓音在傍晚空荡的茶水间回响了两遍。
我和米娅的视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看见了抱着手臂斜斜靠在茶水间门口的高瘦青年,那副架在他鼻梁上的金色墨镜此刻微微下滑,底下一双眼波流转的桃花眼漫不经心扫过来一眼。
听到了我大放厥词的全过程。
我:……
大晚上戴墨镜,真是死了也要装逼。
我控制住自己的脑子,这是现在该想的东西吗?
多说多错。
我决定装哑巴。
绝对不让他产生半点“这个女人真特别”的霸总想法。
见我装死,段总轻笑一声,说是笑,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心情愉快的讯号,他迈着步子走到我和米娅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随着对方的靠近,在本就狭小的茶水间里,我能清晰闻到一股馥郁的香,雪松、混杂着香柠檬的柔和香调,能轻易让人联想到旷野遥远的风。
一只骨节漂亮的手挑起我的胸牌。
段总轻飘飘看我一眼,唇瓣开合,一字一句地念出声来,“设计部,谢闻莺。”
他的语调是那种慢悠悠的轻描淡写,微微上扬的尾音,仿佛天生含笑,听着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暧昧。
他拍了拍我的肩,留下一句裹挟着香气和冷淡的
“记住你了。”
这和判我死缓有什么区别!
我痛哭流涕。
我悔不当初。
米娅面色为难地看我破防。
拖着软绵绵的步子走到电梯口,我透过提拉窗看到对面江上的璀璨灯光,是禁锢在这片方寸天地的纸醉金迷。
摁完下行键,我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悲从中来的我决定去超市扫荡一通,买点零食压压惊。
我去的是小区斜对面的一个百货超市,那里年初新翻修过,今年加盟了好几家进口食品店,价格也非常漂亮,我偶尔会去里头逛逛,淘一些合心意的品种,谁让我贫穷又挑嘴。
我最近被人拦下的频率有些高。
在我拿着两包不同牌子的西梅干,看似在看配料表,实则是在对比哪包克数更划算的时候。
我被人叫住了。
几步之遥的前方,是个戴口罩的黑衣青年,穿着一身潮牌,银色挑染的一头雾霾蓝碎发极其亮眼,肤色很白,抿唇站在那里便是一阵扑面而来的冷感帅气。
一个冷酷拽哥。
谁懂,潮人恐惧症犯了。
我默默后退半步。
看见我的动作,对方的表情有片刻的受伤。
别的不说,装瞎绝对是我的拿手好戏,我将手上的西梅放回货架,很有礼貌地开口问道:“请问有什么事情?”
没事就不要挡在这里影响我回家干饭好吗?
他看过来,帽檐下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即使戴着口罩也能看出这是一张顶级帅哥的脸,被他以这样专注的眼神盯着时,会给人一种沉溺其中的错觉,仿佛这时候他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不会忍心拒绝……
直到我听到他说:“不好意思,方便的话,能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我瞬间冷静,微笑拒绝,“对不起,我不办卡也不报班。”
帅哥似乎呆了呆。
“不,不是,我不是推销的。”他有一瞬的手足无措,自脖颈处升起的绯色迅速蔓延开,直红到耳根,他皮肤白,愈发衬得活色生香。
最后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我只是想认识你。”
时楚钰想,他真的一见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