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娜美睡下后，希尔菲斯轻挥了下手，让船的速度放慢了些，她注视着娜美看了一会，有些感叹她的心可真大。
自己明显有很多不正常的地方她居然一点都不设防，尤其是连这种没有帆的小船还能自己行动的诡异情况下。
而且……希尔菲斯环顾了下四周，深沉的海水在夜晚看起来更加深不见底，周围完全没有其他船只了，望过去是一片无边际的海，只有她们这一艘简陋的小船浮在海面上，看上去像遇难了一样。
人在什么都没有的海洋中根本就束手无策，希尔菲斯还好，她能飞能瞬移，但娜美呢？
希尔菲斯观察过她，只是个会点普通防身术的普通人而已，一旦失去了这艘小船基本上就只能等死，她到底靠着什么样的信念撑下来的？
如果她没有要求跟来，娜美就只能一个人孤伶伶的飘在海面艰难地划船。
“……”希尔菲斯默默的看着她，怎么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绕进去了。
她轻轻呼了口气，果然太宁静太孤独的夜晚，不睡觉的人总是容易想太多。
正纠结着要不干脆也睡一下的希尔菲斯顿了一下，从空间里拿出正在叫的电话虫，谁在半夜找她？
她接了起来，对面的人似乎有些意外被接起来了，电话虫嘴巴张开、眼睛瞪圆，但没有说话，希尔菲斯甚至能听见对方传来的、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她好像知道是谁了。
对方迟迟没有说话，希尔菲斯等待了一会，决定先开口：“香克斯。”
“啊……”香克斯应了一声，然后干巴巴的问：“妳没睡啊？”
听起来他似乎根本没有想过她会接起电话，所以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希尔菲斯听出他有很重的鼻音，呼吸又这么沉重，她无奈道：“你不也是，又在喝酒了？”
香克斯发出气音后又沉默了。
希尔菲斯以为他不会开口时，香克斯低低的声音传来：“妳、去哪里了？”
没等她回答，又接着道：“为什么、就不能留在我身边？”
他的声音在发颤。
本来没什么感觉的希尔菲斯，被他这带着颤的声音说的有些怔愣，她几乎都可以想到香克斯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喝醉了。”希尔菲斯感觉嗓子有些发哑。
“我知道、我知道。”香克斯的鼻音更重了，他难过的说道：“我真的很喜欢妳，但妳总是嫌弃我。”
怎么突然告起白了？
“我没有嫌弃你。”希尔菲斯有些无奈，香克斯每次喝醉，一时兴起都会开始对着她抱怨。
“妳就是嫌弃我，希尔、不然妳为什么总是要从我身边离开？”香克斯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一直都在和妳证明，我这辈子都想陪在妳身边，但妳似乎不这么想。”
“妳讨厌我吗？”他问。
从来没有怎么和香克斯谈论过这种话题，她只想着从他身边离开，所以总是避免这种话题的开始，这次却通过电话谈起了。
希尔菲斯捏紧了握着话筒的手。
“我没有讨厌你，香克斯。”希尔菲斯深吸了口气，香克斯的声音太低了，低到她几乎可以想到他现在是在用什么样的表情在说话。
“……我只是不想你死。”
希尔菲斯低喃着。
香克斯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他无比肯定的说道：“我会死的。”
希尔菲斯眼睑轻颤，香克斯继续道：“不管怎样，我都会死在妳之前，这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话被香克斯打断，他轻声说着：“我知道，从妳答应和我在一起时我就知道了，妳一直都在找离开的时机，直到我从东海断手回来后，妳似乎找到了不离开的借口，变成了在故意拖延这个时机。”
“和我待的越久，妳就越不想离开了，妳拖到我认为妳已经放弃了离开的想法。”说着说着，香克斯像是一下子酒醒了，笑得有些苦涩：“直到我想起了妳的记忆，我才发现妳根本没有放弃，但我也没有立刻去找妳，我觉得妳可能会先舍不得我。”
“但妳比我想得更没良心多了，妳甚至没偷偷来看过我一眼，”他抱怨着。
希尔菲斯觉得，香克斯真的想得太美好了，她当然没有良心，她又不是人类，魔女本来就是良心被狗啃的种族。
喔不，本来就没有心这种东西。
“不过、最后一次，妳最后一次的反应反而让我察觉了。”香克斯轻笑：“妳不再是为了逃避我的感情而离开的。”
“你在说什么？”希尔菲斯平静地问。
“妳是不是在害怕，那个妳探查不到的未来？”香克斯直接点破希尔菲斯一直在隐藏的秘密：“妳在害怕我死在那个未来？”
“从鱼人岛的夏莉、再到离开鱼人岛妳独自施法占卜结果吐血不止的那次，当时妳就已经察觉到有什么不可控的未来了吧？”
希尔菲斯张了张口，没法反驳。
因为香克斯都说对了。
香克斯看不见她的反应和表情，只能从她的沉默中得出答案，他道：“希尔，妳知道我很强，而会让妳这么害怕我死掉的对象只有一个，是和妳一样的存在，有其他年长的魔女闯进这个世界了是吗？”
希尔菲斯错愕的睁圆眼睛，她涩声道：“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猜到这些的？”
她觉得香克斯有点可怕，明明自己待在他身边时，他一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却没想到，他几乎什么都知道了。
洞察力强得惊人。
“那个不重要，希尔，我想说的是……”香克斯的语气一如既往坚定：“如论如何妳要知道，我不会害怕任何对手，即便妳不相信我，我也不会死的，至少在头发变白、脸上全是皱纹之前我都不会离开妳。”
回应香克斯的是良久的沉默，他垂眼盯着没被挂断也没有回应的话筒。
希尔菲斯久久不能言语，她将手覆在脸上。
侧过身趴着的娜美震惊的眼睛圆睁。
香克斯？
是她知道的那个红发、四皇之一的红发香克斯吗？
不是吧？
眼前这个银发的美人是香克斯的恋人？
她还在场直击了四皇告白的场面？！
娜美的脑子疯狂运转，她的轻微动静没有被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希尔菲斯察觉。
“香克斯。”许久后，希尔菲斯才开口：“你是要我拿你做赌注？”
“嗯？”
“人类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年，而且还很脆弱。”希尔菲斯吸了口气继续道：“时空魔女是冲我来的，我留在你身边最危险的就是你和同伴们，你要拿你和同伴们的命赌我留在你身边的未来吗？”
香克斯笑了，他毫不犹豫的给了肯定的答案：“知道我为什么记忆恢复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妳吗？”
“因为不只是给我，也是给了大家一个选择的机会，我不能擅自拿他们的命去赌，但他们说妳也是同伴，没有人想放弃妳。”香克斯轻笑道：“尤其是洛伊德和几个被妳救过性命的家伙，他们说这条命是妳给的，用他们的命去赌妳回来的机会有什么不可以？”
“即便妳一直在避免和人类有所牵扯，但妳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和很多人建立了关系，希尔，童话里的魔女都是灾难和邪恶的化身，但身为药剂魔女的妳，在大家眼里看来妳根本就不像魔女，而是来拯救他们的、有些口嫌体正直的普通药剂师罢了。”
香克斯絮絮叨叨的说着，希尔菲斯都没有给予回应，直到听到最后这句话，她才终于忍不住反驳。
“胡说什么？”希尔菲斯不满的回道：“我才不是普通药剂师！我可是最厉害的药剂魔女！”
虽然是在抱怨并强调魔女的身份，但香克斯听出来她其实很高兴，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香克斯觉得她现在的嘴角大概是很难压下去的。
香克斯笑着附和：“当然，我知道的，妳是最厉害的魔女。”
希尔菲斯抚了抚难以抑制的嘴角，稍微冷静了下后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决定了，但是香克斯你不明白时空魔女有多可怕，她已经活了四千年，阅历比你们整船的人加起来都还要多，没有胜算的。”
“既然妳都知道，那妳还打算一个人面对？”香克斯声音冷沉道：“妳这是打算去送死？”
这话希尔菲斯没有办法回，她的确一点赢过时空魔女的想法都没有，她现在能做的只是一直躲下去，她想，一定有什么契机才对，否则为什么她每次都在历练即将结束前才动手。
既然还能等到那个时候，希尔菲斯没必要现在就冒险，而等到那个时候，即便还活着，已经不是全盛时期的香克斯更加没有办法帮她挡住时空魔女的袭击。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除非她能找到破解死局的办法。
希尔菲斯想，时空魔女为了独占曾经的恋人而发疯，若是香克斯死了，自己又会变得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