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城的九月，还嗅不到一丝秋天的气息。

    已经是傍晚时分，阳光还晒得人生疼。路人们行色匆匆，只想赶紧逃离这股热气，奔赴空调房的清凉怀抱。

    “没事少在外面逗留，可别中暑了！”

    司静快速下车，从车后座提下来一袋零食递过去，一边叮嘱一边忙不迭地又坐回了凉快的车里。

    “知道了，姑姑。你回家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哈。”

    看着车子走远，司佳琪这才慢悠悠地进了校门。

    她今天没有撑伞，只想让阳光尽情地灼在皮肤上。自由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实感：是滚烫的。

    司佳琪至今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在家里那个爬了十余年的楼梯上将自己摔成“废品”。

    她记得，那天正好是她15岁的生日。爸妈都不在家，她便约了堂妹蒋婷婷和发小李欣一起去外面庆生。

    前一秒她还在群里跟两人聊得正嗨，下一秒就一脚踏空，摔了几个前滚翻、后滚翻，把自己摔到了一楼客厅，手机也被摔得老远。

    她尝试挪动了一下身子，差点没把自己痛过去，只好绝望地躺在地上等待援兵到来。

    幸亏蒋婷婷有司佳琪家房门的密码。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和李欣见司佳琪迟迟没有出门，便自己开了门进来，终于发现了在地上躺尸的某人。

    因为下肢源源不断的疼痛，司佳琪躺在地上几乎是半晕的状态，直到听到耳边传来两人哭哭啼啼打电话求助的声音，才悠悠转醒，开口安慰了句：“没死呢，别哭啦！”

    从医院出来，司佳琪收到了15岁的第一份礼物：一张轮椅，一条裹着厚重石膏的左腿，和一张尽量卧床休息的医嘱。

    曾经的她还觉得，世上最美妙的事就是大夏天在空调房里肆无忌惮地躺平，但真躺了后，手里的冰西瓜也不甜了，小说也不香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一直等高一新生为期半月的军训结束，腿上的石膏拆了，她才终于得以重获自由，回到了学校。

    ——

    离七点的班会尚早，司佳琪没急着去班上，想留在户外再吸点新鲜空气。

    潭城一中高中部的教学楼正对着操场，她便在场边寻了一处树荫坐下。

    “哇！好球！”

    司佳琪循声望去，不远处的篮球场似乎正在比赛。虽然阳光灼热，场边还是围了不少观众。

    篮球时不时在空中飞过，然后咚、咚、咚、咚有节奏地击在塑胶地上，司佳琪很快被那边吸引了注意力。她干脆起了身，准备去凑凑热闹。

    刚一走近，便看到有人轻盈跃起，双手抬过头顶，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场边又是一阵欢呼，司佳琪赶紧将手里提的零食放在旁边的地上，也配合着鼓了鼓掌。

    进球的少年在此刻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清秀而精致的脸。

    只见他随意地甩了甩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嘴角含笑和身侧的队友击了个掌，又重新做回准备抢球的姿势。

    “哇趣，好帅！”

    司佳琪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帅哥雷达的叫嚣。

    这会儿她可算是知道，为何一场小小的友谊赛能吸引这么多场外观众了，敢情大家都不是来看球的。

    她的目光也开始不自觉地被对方吸引，随着他一路奔跑、躲避、跳跃，她还悄悄用手机抓拍了几张照片，快速地丢到了她的闺蜜三人组小群里，分享着她的喜悦。

    【快看！！！有帅哥！！！】

    手机不久便传来了新消息的震动，就在司佳琪准备低头查看时，刚刚还玩转在帅哥手里的篮球就这样飞过半个球场，“幸运”地砸向了她的右腿。

    被球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但因为她的左腿还处在使不上劲的状态，她原本的身体重心全压在右腿上。

    所以，球砸下来的那一刻，她直接腿一软，就这样跪到了地上。

    姿势怎么说，就像给来人拜了个早年。

    “你没事吧？”

    有人从球场上跑来，连着问了司佳琪好几句。

    担心人家嘴里下一句就要说出“没事就吃溜溜梅”，刚刚摔懵了的司佳琪终于回过神来，匆忙搭上了面前向自己伸来的手，一边嘴里念叨着“没事没事”，一边借力站了起来。

    慌乱中抬眼，她才发现近在咫尺的竟是那张扰乱她帅哥雷达的脸。

    此刻他们隔得很近，她甚至能看到有细小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流下，消失在下颌骨的位置，能闻到他身上T恤上散发的洗衣液的味道。

    司佳琪愣在原地，一时间都忘了把手从对方手里拿开。

    好在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礼，担心她站不稳，还继续扶着她，并没有一把甩开的意思。

    “同学，要送你去医务室吗？”

    旁边又插进来一道声音，将司佳琪从花痴的状态中拉回。

    正在问她的好像是刚刚扔球没控制好力度的男生。

    见“罪魁祸首”来了，刚刚还扶着她的男生便原地做了交接，转身回了球场。

    “没事，没事，你回去继续打球吧！”

    “真没事啊？”那人还不放心地问了一遍。

    “真的。”怕对方不信，司佳琪猛地点了点头。

    直到对方离开，司佳琪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心润润的，不知道是紧张出的汗还是热的，下意识地往裤子上蹭了蹭。

    一场意外就这样猝然地画上了句号。

    身边还不时有打量的目光向她投来，司佳琪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等到右腿的痛感消散，她没再过多停留，提起脚边的零食袋，离开了球场。

    球场上的少年无意间瞥向司佳琪离开的方向，看到她微跛又不对劲的走路姿势，多留意了一会儿，眉头不禁锁起。

    “看啥呢？打球了！”

    “来了……”

    ——

    司佳琪走到高一四班教室时，里面已经来了不少同学。

    大概是这张白净的生面孔在一众晒得黝黑的人群里有些打眼，司佳琪一脚迈进教室前门，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附近位置上的女生抬头，好心问了一句：“同学，你找谁？”

    还没等回答，后排便传来了一道清脆洪亮的声音：“司佳琪！这里！”

    司佳琪对着面前的女生笑了笑，朝着声音的来处走去。

    喊她的人叫陈可，是目前这所学校里她唯一的熟人。

    半个多月前，司佳琪身残志坚坐着轮椅被推来学校报道，两人在寝室见过一面。

    按学校安排，司佳琪的床位是陈可的上铺，这点让腿脚不便的司佳琪很是为难。陈可二话没说就主动跟她换了床位，将下铺让给了她。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了起来。

    这段时间，班上各种通知也是陈可在随时传达。

    “你腿好了啊？”刚一落座，陈可便热切关心道。

    “只是拆石膏了，还没好透，只能慢慢走。”

    司佳琪边说边把肩上的书包卸下，又将零食袋放在陈可和自己的座位中间，示意她挑挑自己喜欢的。

    不一会儿，边上又围过来了几个女生，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陈可，这个美女同学是你朋友吗？”

    陈可嘴里正塞着薯片，嘟嘟囔囔说不清，司佳琪便主动做了自我介绍，又将手里的零食跟大家分了分。

    没过多久，班上大半的人都得到了她的零食投喂，顺便混了个脸熟。

    晚自习预备铃响起时，门外的走廊上传来熟悉的击球声，咚、咚、咚…一步步离四班的教室越来越近。

    到教室后门的位置时，击球声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洪亮有力的声音：“你们几个把球放回教室，过来办公室帮忙搬下书。”

    司佳琪朝后门的方向看了眼，只见一个篮球自己从后门滚了进来。过了几分钟，又见一手提着一垛书的男生们跟在班主任石磊身后，从后门进了教室。

    陈可不知道在旁边说些什么，反正司佳琪已经听不真切。

    她愣在座位上，看着刚刚球场上熟悉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讲台上，又一步步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对方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随后一笑。他显然也认出了她。

    “嗨～好巧。”

    在司佳琪开口前，他已经先打了招呼，然后拉开她身后的位置落了座。

    随后，他旁边的位置也有人坐下，是扔球的那位，他显然也认出了司佳琪。

    “咦？是你啊！你怎么在我们班？”

    陈可忙在一旁搭话：“她本来就是我们班的。”

    司佳琪跟着解释：“我之前请假了，今天才来学校。”

    “原来你就是咱们班那个请了好久病假的同学啊？”对方了然。

    突然意识到还没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司佳琪赶忙又补了句：“你们好，我叫司佳琪。”

    “四加七？大家是不是都叫你十一？”对方自来熟地打趣，一边向司佳琪伸了伸手，“十一你好，我是梁山川。”

    司佳琪倒是没有介意这个突如其来的外号，笑着和梁山川礼貌地握了握手。

    正当她准备收回手给后桌两人拿点零食时，她的手已经被另外一只白净修长且不请自来的手轻轻握住。

    “你好，我是苏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