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和醒来时,眼前还是熟悉的竹制笼子,一张嘴还是熟悉的嘶嘶声,只是身上很痛,像是一直维持着那种被烫熟的撕心裂肺的痛。
“醒了?”王小姐的声音就像噩梦一样响起,夏清和仰头,只看见半张容色殊丽的脸和一双清透的眸子。
这样美丽的容颜,清纯的眼睛却如深渊一般,让人望之胆寒。
王小姐:“我听说蛇都是软骨头,你这小畜生,骨头倒是硬的很,不过本小姐心地善良,屈尊降贵,邀你加入本小姐门下,你却不识好歹……也罢,我听人说蛇有七寸,在头之下,肚腹之上,只要看得清,击得重,顷刻毙其命,如人之心脏、咽喉。小畜生,你说,我要是把你一寸一寸剥皮斩断,你会不会死啊?”
夏清和心肝胆颤,原来最毒妇人心也不一定是偏见。夏清和相信这个王小姐一定做得出来。
“瞧瞧你,吓成什么样了!呵呵,你可是我未来的手下呀,我是不会这么残忍的对待自己的手下哦。”王小姐咯咯直笑,那笑声明明娇媚,却让夏清和遍体生寒。
罢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夏清和正要假意屈服,忽然有人来报,不知说了什么,王小姐听完顿时怒目冲冠,“来人!取我宝扇来!”
须臾,一个侍女捧着一个漆木盒子奉上,那盒子打开的瞬间,夏清和忽然觉得一阵清气笼罩了自己,那清气似乎变成了溪水,汩汩流淌,其中情绪之欢快,犹如再见再生父母般,夏清和正觉奇怪,王小姐举起莹莹发光的宝扇,纳罕道:“奇怪,这扇子今日怎么如此光芒大盛?”
“定是宝扇知晓主人今日意欲驱策,这才喜不自胜,华光绽放。”那捧着宝扇的侍女恭维道。
王小姐用扇子掩面一笑,“你倒是会说话,以后就到我身边来侍候吧。”
侍女大喜,跪地谢恩。
王小姐轻摇罗扇,微风拂动,夏清和突然感觉身体变得好热,但跟之前被水煮的痛苦,这热温暖明亮,直让人想起夏日清晨,晨曦将明,暖融融的阳光撒向大地,人们躺在山间青草中,懒洋洋的享受那难得的温暖。
“啊!”
柔和的白光闪过,夏清和变回了人身。
“妖、妖怪?!”侍女大惊。
王小姐:“这就变成人了?”
这场景就令人猝不及防。
“你是谁?”王小姐冷冷的问道。
“我……我就是蛇……大坏蛋,你死定了。拿命来!”夏清和三步并作两步,出手如电,手指屈成爪状,直取王小姐咽喉。王小姐横扇挡住,奇怪的是,夏清和的手直接穿进了那把扇子,“这是个什么宝物?”夏清和正欲抽手回转,那扇子却不松口,一股巨力袭来,直将夏清和拖进扇子中去。
那宝扇仍自散发着荧白的光芒。
这扇子本是竹丝所制,竹丝细密,完全看不出编织的痕迹,倒像是用丝绸织造而成,扇中一把古琴玉光水滑,横斜在扇中,浑然天成,光是这一份技艺便足以让人拍手称赞了。何况,这还是一把宝扇,王小姐机缘巧合得到这把扇子之后,不仅法力大增,每每遇上斗法之时,只要用上这宝扇,旁人就再无获胜可能,就连她父亲也是一样。
而且,除了王小姐,府中众人无一人能发挥其功效,只是,这宝扇还有些什么用处,王小姐却不得其法。
如今这状况,她还是第一次见。
“罢了,先去大光寺,回来再做计较不迟。”王小姐想到此处,挥袖踏风而去。
不多时,只见山间林中,檐角若隐若现,正是那大光寺,其上空不时闪现阵阵法术的光芒,不知发生了何事,王小姐立刻踏风下去助阵。
且说这大光寺中,本是山间一豪华寺庙,彩绘雕梁,白石作阶,但此刻却一片狼藉,房屋倒塌,正院中,一群“人”将一帮年轻仙师们团团围在中央,双方大打出手,仙师们法力高强,那群“人”车轮群攻,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若是夏清和在此,定会认得,这些人带队的正是林凡,队伍中的仙师们也都是熟人,严修篁、林觉明、柴道缘、李栓柱、医师杨筠和白月等都在其中,还都是夏清和的熟人。
此刻林凡正在和一老者斗法,林凡使剑,那老者却用一个青砖色宝葫芦,使三叉戟,法力和林凡不相上下,又有秘宝相助,一时将林凡压制。其余仙师则和那些不认人不鬼的东西斗法,这些“人”,已经不适合活人,不怕痛,不怕死,不怕火烧水煮,即便看下脑袋依然挣扎着扑向这些仙师,比起人更像傀儡。
可他们不是没有血肉的物件,他们曾经是活生生的人。
严修篁一杆风云长枪使得虎虎生威,淡青色的法术光芒横扫千军,他像是不知疲惫似的在傀儡群中左突右冲,每每挥枪横扫,地上便多一堆碎肢。
方觉明和柴道缘不像严修篁和林凡法力高强,只和同伴们一起,围成一个圈,外围和内围交换着杀敌,以免法力耗费,后续无力支撑。
方觉明边打边骂:“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有没有克制之法啊?”
柴道缘纵线如手指,一捆一个准,杨筠在他身后,揪住一个研究。
杨筠:“哪那么容易!谁知道这鬼东西是怎么炼制的!”
林凡独自对付老者,傀儡们一窝蜂的对付剩下的仙师,还有一队巫师站在外围,暂时没有动手。
双方一时僵持,谁也不能击破,但若是林凡等人无法突围,时间一长,林凡等人必输无疑。
正在僵持之际,王小姐踏风而来,摇扇直击林凡。林凡不觉,下方观察全局的严修篁却看见了,他立刻扔出风云长枪,正挡住那把扇子。
老者见来人大喜,“好姑娘!快来助为父一臂之力。”
原来老者正是王小姐的父亲王老爷。
王小姐和王老爷上阵父女兵,两人合力攻向林凡,严修篁也飞身而起,和林凡一起抵挡这两人的攻击。
双方你来我往,法术光芒彼起彼伏。这样交手了数十回合,双方势均力敌,法力渐渐枯竭,王小姐退到外围,对那些巫师喝道:“还不快来帮忙!”
巫师们恍若未闻,一动不动。王小姐只好又执扇上前,“爹,那些巫师怎么了?”
王老爷脸色发青,“牵丝轴,被他们破坏了。”
王小姐闻言,骂道:“可恶,这群狗东西!”
林凡立刻回击,“那你又是什么东西,毒妇!”
王小姐大怒,手中扇子不停,招招致命,“你去死!”
林凡却抽剑回身,假做不敌,在王小姐追上来时陡然发难,长剑一化三把,三化万把,口中叱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剑,万剑归宗!”顿时一片剑影密集如落雨般扑向王小姐。
“啊!”王小姐飞身后退,那万剑光影却紧追不放,她只好把宝扇置于身前,注入全部灵力,那宝扇却无动于衷,王小姐横眉倒竖,喝道:“你说过保护我的!”
话音刚落,宝扇白光大盛,通天彻地,横扫一大片,万剑归宗被白光扫落,王小姐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只见一道倩影虚晃,那女子自扇中而出,手指宝扇——那扇子瞬间脱胎换骨,白玉似的色泽,光华流转,扇面上一女子手抱古琴,彩衣飞天,云霞金光,扇铭:风邪回春。
女子眸光含泪,秀眉微蹙,靥生愁绪,似悲天悯人,自她出现,院中一切似乎都被定格了,只见她手执风邪回春扇,纤纤玉手在扇上一拨,似有琴音自扇中流泻而出,众傀儡和巫师们闻声回神,随即恢复正常,又被她送出大光寺。
女子目光转向王氏父女,那目光陡然一厉,眼神森寒,出手便是杀招,风邪回春轻轻一辉,王氏父女只觉浑身一寒,如坠冰窟,如临火烧,两人痛哭流涕,不停求饶。女子不为所动,便将扇子一盖,此处飞沙走石,乱石堆彻成两间牢房,女子手指于虚空一点,那牢房便沉入地下了。
女子看向林凡等人,林凡暗自防备,那女子目光却似乎直直穿透了他,很快消失在扇子中不见了。
那扇子便又变成原样,落在地上,握在一女子手中。这女子先前就不在,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严修篁立刻上前将那女子扶起,正是消失的夏清和。
严修篁:“殿下?”
夏清和悠悠醒转,“还是梦?”
严修篁:“杨师兄,快来给殿下看看!”
这番惊变,方才还是危机四伏,转眼就风平浪静,众人一时都还未反应过来。
杨筠上前来把脉,“无事,只是太累了。”
夏清和摇摇脑袋,“杨师兄?看来这次不是梦,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林凡等人回过神来,也都围过来,双方互相交换信息。
原来当初夏清和无端失踪,严修篁急坏了,当即带着可疑的白月去找人,杨筠作为领队,没有照顾好队员,十分自责,和大部队回合之后也和严修篁一起去找人。他们三人从郑国皇宫取来夏清和的命灯,在她失踪的地方找了三日,便遇见追查瘟疫发端的林、柴、方三人,发现夏清和命灯的方向似乎和瘟疫的来源相符,便一起行动。他们追着一只狐妖进入王家所在的小镇,将狐妖收服后,在大光寺附近,恰巧救了一个落水的女子,谁知那女子竟是一少年所扮(李栓柱),林凡等人便入寺查探,机缘巧合发现大光寺的秘密。
王家一家人早已不复存在,尸体便丢在大光寺后山中,镇上的王家人乃是一门师徒三人假扮,这三人不知用了什么邪修法子将活人炼制成傀儡,一些就如先前不知火热生死的人,一些却保有大部分神智,就如那些巫师们,但巫师们保有神智却不得自由,被那师徒三人用一种丝线控制,那丝线名为牵丝,如今已被柴道缘损毁。
夏清和简单说了自己这一路的经历,众人闻言不由感叹,世间之事竟然如此奇妙。
李栓柱虽难以置信自己的蛇变成了人,但还是再次致谢,“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人愿意誓死追随姑娘左右,以报姑娘大恩。求姑娘收留我。”
夏清和还没说话,严修篁便厉声道:“不行!”
李栓柱:“你谁啊!我又不是问你!”
严修篁:“你身无长处,怎么能照顾好殿下!”
夏清和忙道:“别吵!李公子,其实我救你的恩情李家早就还过了,是你们先救了我,我才救了你,所以,你不欠我什么,跟在我身边没什么前途,我看李公子心有沟壑,此后必会青云直上,龙啸九天。届时,你若还想报恩,那边替我上一柱青云香吧。”
青云香乃是死人所用,李栓柱连忙摆手道:“夏姑娘万万不可如此咒自己,你不想我跟着,在下不跟着就是。倘若将来真如夏姑娘所说,我必定为夏姑娘上一柱长生香,祈愿姑娘长寿。”
夏清和笑道:“好啊,那你打算去向何处?”
李栓柱道:“我也不知,我现在没什么地方可去,先四处走走吧。”
夏清和一拱手,“既如此,那便就此别过,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
李栓柱也拱手道:“后会有期。”
送走李栓柱,众人便来商议下一步。
林凡等人一路追查到此处,王家与瘟疫脱不了关系,众人便决定将王家父女提上来问问看。
夏清和还记得方才发生的事情,便也想用风邪回春扇将那两人放出来,可惜,她试了几次,始终不得其法。
林凡:“这是怎么回事?”
夏清和:“都怪我,我现在也无法引炁入体,用不了这把扇子。”
无法将人提出来,众人一时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夏清和突然想起王家还有一个人,“对了,我想起来,王家还有一个大少爷,只是这个人我没有见过,也许找到他就知道了。”
白月:“没见过要怎么找?天下之大,要藏一个人何其简单,此法行如大海捞针,不可取。”
林凡:“我们先去王家找找线索,我就不信,一点痕迹也没有。”
白月:“还是林大哥聪明,那我们这就出发吧。”
严修篁:“他聪明也不妨碍你蠢。”
白月气急:“你!你……哼!”
众人并无异议,夏清和跟在队伍后面,和严修篁一起站在风云长枪上,大光寺被远远甩在身后。
严修篁有意控制着飞枪的速度,远离众人之后,严修篁突然道:“殿下,你不开心?”
夏清和有些惊讶,“看来这些日子你成长了不少,都知道察言观色了。”
严修篁:“殿下为何不开心?”
夏清和:“只要是人,就会有不开心的时候。”
严修默然无语。
片刻,他扬起手施法,低声叱道:“假作真时,千山汇聚,万水奔流,云幻!”话落,满天星河随即化作千山万水,千山险峻奇巧,各有不同,万水奔流,尽归大海。
眨眼之间,风平浪静,山水尽消,云彩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