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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花开(三)

    纱漠然看着乞丐自己爬了起来,还摸索了一下自己掉在地上用细竹子充当的拐杖。

    “往东南方走一百二十丈有个地方歇脚。”

    乞丐拿着竹仗点了点地,对纱漠然说。

    这个落脚的地方还算是能歇一歇,纱漠然本来就想轻轻扶着这个乞丐来的,结果人家敲着竹仗走得比她还快。

    这个地方看着像是个拜祭什么人的地方,院子中间还有个大香炉,上面插着的几柱香看着刚燃完不久,空气中还飘着檀香。

    纱漠然跟着乞丐走进了一个屋子,那中间立着的大石像一手托着金元宝,谁看了都知道这应该是财神爷。

    这乞丐倒是会找地方,能在财神庙歇脚。

    “啾咕。”

    糯米团子抱着没啃完的煎包绕着乞丐转了一圈,然后在人家肩膀上坐了下来。

    乞丐感觉到有异物,抬手碰了碰,不仅没被吓到,反而还很温和的揉了揉糯米团子的小脑袋。

    纱漠然从荷包里取出几瓶止血散,递过去,传语道:“一些止血的药,我帮你敷上?”

    乞丐转过头来,一手伸出来说:“我自己来。”

    纱漠然把药瓶放到乞丐手上,就看着乞丐揭开瓶子直接往伤口上撒。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纱漠然有些好奇,轻轻传语问他。

    乞丐简单撒完药,回答:“不记得,你又是谁?你打了王明,他爹不会放过你的。”

    纱漠然无声叹了一口气,又传语说:“我是断枉山冶心座下弟子,我叫纱漠然。我自然是不能看一堆人欺负你一个人,你呢?你叫什么?”

    乞丐没听见纱漠然说话的声音,只觉得这些话自动输送到了他的脑子里,然后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有名字,但你可以叫我小钱……你……我听王明骂你是哑巴,是吗?”

    “对,我就是哑巴,所以咱们俩算是一路人了。”

    纱漠然传语完,就从衣袖里拿出来打包好的煎包,递了一个过去给小钱。

    小钱拿着嗅了嗅,像是饿极了,大口大口吞咽咀嚼。

    糯米团子吃了一个煎包把自己撑得圆滚滚的,纱漠然看它赖在人家肩膀上不肯下来,也没去管。

    财神庙每日来烧香祭拜的人也不少,但是这个村子的人怎么生意上会不尽人意呢?

    “你……”小钱很快咽下了煎包,又说,“财神庙晚上通常不会有人来祭拜,你找个地方暂且能睡一晚,但……也不要睡太死,王明知道我睡这儿。”

    纱漠然一阵无语,但王明是她打的,也确实应该由她来解决。

    深夜,小钱拄着竹仗绕到了财神爷石像后面随便躺下,那糯米团子也跟着弃主,钻到了小乞丐怀里。

    这可能是个好色的糯米团子。

    纱漠然嫌地脏,干脆跳到房梁柱子上倚靠着睡会儿。

    小钱睡得比较沉,纱漠然没出一会儿也睡得死死的。

    夜深人静时,一行人悄悄潜入财神庙,用帕子捂住小钱的嘴将人套进了麻袋里扛了出去。

    纱漠然被外面的闷雷惊醒,她往石像后面看,竟然连小钱的人都没见着。

    财神像前的贡品被推翻掉了一地,纱漠然发觉小钱可能被人掳走,提起剑就追了出去。

    外面下着雨,天边时有闪电,看得着实令人害怕。

    那一行人扛着小钱一路到了渡口,纱漠然看着地上泥泞的脚印,咬牙冲刺。

    渡口。

    “王小爷说往死里打,兄弟们,赶早的打完回去吃酒!”

    聚着的人个个凶狠地踢上去,使得套着人的麻袋不断挣扎着。

    “哟,这小子命挺贱,还想着逃呢!小爷我让你滚了吗?”一个人一脚踢上去,只听麻袋里的人吃痛叫了一声。

    “没见着今天那个哑巴女,要我也逮着她,让你们俩都跟着生不如死。”

    “死瞎子,就你这贱命一条,还睡财神庙!都是你玷污了财神庙,害得咱村里生意都没法做。”

    糯米团子也在麻袋里,被人一踢就扁成了薄薄一片,它也感到痛,但还是尽力挡在这群人踢得最重的腹部那块。

    小钱伸手去握糯米团子,脸上手上全都是淤青,让他这张脸都破了相。

    “你不要替我受着。”小钱嘴角流出了血,染红了那片麻袋,“我已经活不下去了。”

    小钱将糯米团子握在手心,在最后那个紧要关头,他将那小糯米团子保护得很好。

    纱漠然踩着树梢折了几根树枝将那几人的腿全都折了,然后一脚将他们踢到了水里。

    麻袋里的人显然没有了反抗的动作,纱漠然淋着雨,青丝全都贴到了脸上,她提剑划开麻袋,映入眼帘的是小钱那血斑斑的破相的脸。

    纱漠然扶着他,确认了人还留着一口气,开始在自己的荷包里找能吊命的药。

    “不要救我。”小钱听得出来的人应当是纱漠然,然后慢慢摊开了手掌,糯米团子也染上了猩红的血,它跳着到了小钱脖颈处使劲蹭着。

    他到临死前还护着这团子,而不是他自己。

    纱漠然能感觉到小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就连喂进去的丹药都被吐了出来。

    “我贱命一条,早活腻了。”小钱嘴角带笑,对着纱漠然说,“谢谢你的煎包,能吃上一顿饭,真不容易。”

    纱漠然能摸得出来,这少年的骨头硌人的很,全身上下或许都没几两肉。

    小钱的身体突然发起了金光,变成了光尘,都往一个方向飘过去。

    纱漠然伸手去捉,恍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刚入断枉山时,那位救她的白衣仙人也是这般化为光尘消失。

    这次不能再错过他!

    纱漠然追着光尘一路回到财神庙。

    -

    财神庙内。

    飞来的光尘不断重聚,财神石像跟着迸发出一道金光,隐隐约约能看清楚一道人影。

    纱漠然于庙前止步,大雨还在下,一道闪电从天降下直劈光尘中心的那人。

    “危险!”

    纱漠然传语过去,但那人似乎没听到,依旧站在光尘中一动不动。

    光尘被雷劈散,那人轻盈落地。

    他戴着白纱斗笠,落地的时候还有玉坠撞响的好听的声音。

    竹仗轻敲在地面上,男人走路无声,走到纱漠然面前,拿自己的衣袖举在纱漠然的头顶。

    “下雨了,不要站在外面。”

    他说话的声音很温和,虽然只是平平的一句话,但却仿佛有着摄人心魂的魔力。

    纱漠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重新走进庙里的,白衣男人敲着拐杖摸着地上掉着的一个桃子,往衣服上擦了擦就往嘴里送。

    他的白纱稍稍露了点缝隙,纱漠然偷偷看过去,他那双眼睛跟小钱一模一样——空洞,没有一点儿神韵。

    “你是小钱吗?”纱漠然把地上的贡品捡起来重新放在贡台的盘子里,一边传语问。

    白衣男人听到纱漠然整理的动静,拿竹仗敲了敲自己的腿,说:“吾乃此地的财神,循霄。”

    循霄,师父当时称他霄公子,果然没认错。

    纱漠然把最后一个桃子摆好,荷包里的血糯米团子就跑了出来,直窜到了循霄身上。

    手里的桃子好像变重了一点,循霄微微笑着,问:“你也要吃桃子吗?”

    糯米团子一大口咬了下去,尝到了酸酸甜甜的桃子,开心的在空中飞来飞去。

    “它有点脏了,我带它出去冲冲澡。”纱漠然一手抓过血糯米团子,走到门外接着雨水给糯米团子揉来揉去。

    循霄站在里头,好心提醒道:“糯米团子遇水会变黏的。”

    纱漠然给糯米团子揉了几下终于干净了,不过确实如循霄所言有点黏手,但问题不大。

    “这团子倒是黏你,还没见它多喜欢黏人。”循霄听着脚步声,继而又问,“冶心只教了你传语术?”

    “师父教我的很多,此番下山我为寻归师掌门,也为我自己,寻药。”纱漠然觉得再说出这种话有点荒唐,其实能不能恢复声音她不在乎,她只想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要牺牲她。

    复仇,从她嘴里说出来有点可笑。

    糯米团子又肆无忌惮绕着循霄的手指转圈圈,本来沾了水就黏,硬是贴在人家手上,不过还是被人家扯了下来。

    “吾对毒不太了解,但吾可以同你一起去找找医仙。”循霄在地上敲了一下,问她,“医仙谷会去吧?”

    纱漠然还没回答他,循霄就听着外面的雨停了,拄着竹仗就往外走。

    纱漠然跟上他,传语问:“前辈当年为何要将我救下?”

    土地泥泞,循霄不再拿竹仗找路,全凭感觉也走得稳稳地,他似是思索了一下,很快答:“分身做的事,吾控制不了。吾在这睡太久了。”

    纱漠然觉得可能问不出来什么,循霄带他走到了个宅子外停下来,一个村里有个宅子其实还挺少见的。

    王府?他要来找王明?

    纱漠然看着循霄一仗推开府门,直接用法术将屋里的人生生都拽了出来。

    一拽一个准,这位前辈是多记恨他啊?

    “谁大半夜的拽本大爷?不想活命了吗!”王明揉了揉眼睛,一屁股摔在水淋淋的地上,凉都凉醒了。

    循霄背对着纱漠然,说:“你回避一下。”

    纱漠然不太理解这位前辈是怎么想的,难道他还想悄无声息杀人灭口?

    循霄施法将纱漠然隔离在了府门外,他转了转手里的竹仗,就静静站在那。

    “我就知道是你这个臭瞎子!别以为换了身衣服就能攀上枝头当凤凰,贱命还不给老子磕一个!”

    “嘈杂。”循霄虽看不见,但这一棍子打得又正又严实,疼得王明只得在地上打滚。

    “杂秽!等老子到了京城告诉我爹娘,你就死定了!”

    循霄又一棍子劈下来,直把人打得血都呛了一口,他语调依旧很平:“你们骂吾瞎子吾不曾计较,但是她,谁都不许说她哑巴,特别是你这种人,更不许打她的主意。”

    循霄第三棍打在了王明肚子上,王明吐了一口血,抱着肚子哭喊都没人应。

    半个时辰后,纱漠然见府门开了,循霄不紧不慢走了出来。

    纱漠然往里面瞟了一眼,但循霄关门很快,连地板都没瞧到。

    “有血,你不便看。”

    纱漠然有点担心,传语问他:“你没有把他打死吧?”

    “……不至于这么快就死。”

    循霄往前挪步,风吹起他的面纱,纱漠然只瞧见了他耳垂上带着的那青色玉坠,互相碰撞发出了玉石声。

    纱漠然跟上他,问:“现在去哪?”

    “桃枝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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