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翠娥点了点头不在说话,只捂着手里的杯子。
当初知道刘青萍办厂子的时候她担心的一夜没睡,她跟朱美红一样觉得女孩子在裁缝店工作就很好了,在城里有一门技术活,以后好一点的还能找个城里人嫁了,日子也不会难过。办厂子这种事情她是想都不敢想。只是她知道消息的时候青萍已经把小作坊弄起来了。
她几次想去看看,却欲言又止。从大儿子那打听到的消息是在一个老房子里,雇了几个人。她想着大概就是个裁缝店那般大吧。
死丫头,也不回来报个平安。整理房间的时候,沈翠娥又会想起女儿来。前几日在村里老大队处遇到了顾建平的妈,又是遭了一顿唾沫星子,他顾建平还单着,现在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工作,顾母怨恨刘青萍的心不知道有多深,现在刘青萍不在村里,她只能找刘母出气。
村里人听多了柳香梅的抱怨,渐渐便有人开始传言说是刘青萍朝三暮四抛弃了顾建平,现在到城里都不肯回村,连过年都不回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更有甚者还会传言说她外面有人了。
沈翠娥没有当面听到过这些流言蜚语,都是她的那个妯娌跟她说的。她只是叹气说我们家青萍去城里谋生,找份工作,在这之前都没有出过村,哪里来的外面有人。他顾建平也可以去外面找工作,窝在家里一天到晚只想着埋怨青萍。
妯娌讪笑:“你也别生气,咱青萍在外面工作又不会真带个男人回来。”
沈翠娥沉默,死丫头这是把自己的以后作没了。顾建平一日不再婚,她刘青萍就不能再有他想。否则这污言秽语是逼着她不能归家啊。沈翠娥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换做小时候大概就要拿出门后面的竹条狠狠地给刘青萍屁股上来几下。这给自己下的是什么套。
过了数月朱美红去了一趟刘青萍厂子,回来跟沈翠娥说青萍新建了个大厂房,招了一百来号工人。沈翠娥当场脑袋一片空白,矗在原地很长一段时间。她无法想象自家女儿哪里来的能耐,忽而村里人的闲言碎语闪现在脑海中。她开始准备晚上要吃的饭菜,手里剥着豆子,漫不经心问朱美红:“她一个人这么大能耐,两年不到就盖了厂房,你说笑呢。”
朱美红能想象的到婆婆的惊讶程度,因为当时她要不是亲眼所见,万万也是不信的。她语调激动地开始形容厂子的规模:“有我们这房子七八倍那么大,不过有一个合伙人,但是妹子是大老板。娘要是不信等华中买东西回来你问他。哦,华中明天也要去那边上班了,青萍让去的。”
沈翠娥只听到了“合伙人”几个字,后面朱美红再说什么她也没听清楚。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只有“就别回来”几个字。
那天晚饭刘华中也是激动的说了很多,夸刘青萍能干。沈翠娥在刘华中嘴里知道了合伙人与刘青萍是朋友,只出了钱不管厂里事情,而且自己也是另外有生意的。
沈翠娥只一味听着,并没发声。那一夜又是辗转反侧的一夜。
第二日叮嘱了几声让刘华中多帮帮妹妹,也就无话了。
今日见这个男孩子如此周正,沈翠娥心里倒是没那么郁结了。想打想骂想怨的心思烟消云散,半分没有。而且对方给自己孙子的礼物如此贵重,看来也不是个扣扣索索的人。刘青萍能再嫁个好人家也是她希望的,不能回去就别回去了。
“这个是你厂子的合伙人吧,挺好一个人,别错过了。”半天她才又开口说。
朱美红笑道:“呦,青萍你看妈也急了。妈,你刚才不还说顾家还在闹吗,还有妈,厂子的合伙人不是这个,这位是之前裁缝店师傅家的儿子。”
“啊?”沈翠娥一时间捋不明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哦,哦,好。”
旁边喂奶的刘招娣也发出了笑声:“看我姐的桃花运和财运同时来了,把我妈都给唬住了。还有啊,他顾建平闹就让他闹,别管他。他自个儿日子过不好了,还得拖着青萍不成。”
“你别激动,喂孩子呢,悠着点。”朱美红轻轻抚了抚有些被惊到的孩子,“你是没在村里,不知道现在村里的风气,青萍的名声现在被顾老婆子弄坏了。”
“那你们就忍了?妈,嫂子下次遇见他们顾家人替我骂他们。”刘招娣有些气不平。
“你呀,不要在恼火了,刚出月子呢,要保持心情愉快,我改天回去自己骂,可以吧。”刘青萍道,“过年在回去,现在太忙了。”
满月酒在镇上的酒店办了两桌。一桌是娘家亲戚,一桌是婆家亲戚。
席间两家人其乐融融倒也美满。
酒席结束,周泽也开车送刘青萍和刘昊回厂里。刘华中包了车送刘父刘母和妻儿回家。
刘昊喝了酒,昏昏沉沉下车就朝房间奔去,头痛欲裂的就只想睡,连洗漱也全都免了。
刘青萍小酌一杯,后面都在抱孩子也就没怎么吃了。
“饿吗?看你刚才都没怎么吃,我去给你煮面?”周泽也下了车,从后背箱把刘招娣家送的鱼拿出来。
“不用了,不饿,你等一下我去拿桶出来装鱼。”刘青萍跑进院子拿塑料桶出来,“我这里两条就够了,剩下的你拿给师父师娘吃吧。”
“都放你这吧,在拿车里味儿怪重的。”周泽也往井里打了桶水倒进装鱼的大桶里。
“那你刚才又不说,要不然我就不要了,都让我妈他们带走,反正我也不太吃。”刘青萍嘟起小嘴说道。
周泽也瞅了一眼刘青萍,小院里昏黄的路灯光晕照着她的后背,看不清面容,但他还是精准的找到了她的脸颊,柔柔软软的,轻轻捏一把:“你不要吃,我大舅子,小舅子要吃。”
刘青萍也不闪躲,只管让他这么捏着,也不疼,还有点暖暖的。她嘟囔着:“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我大舅子都让我参加外甥的满月酒了,他不当我是外人,我当然也不能当他们是外人,你说是吧。”周泽也松了手,大手掌继而又覆在刘青萍后脑勺,俯身轻声道,“所以,希望你也不要把我当外人。”
他的鼻息轻轻喷在刘青萍刚刚被捏过的脸颊上,有些暖有些痒,他温柔的眸光留在她唇畔上。
小院里,暧昧的光线,暧昧的距离,暧昧的呼吸丝丝缕缕萦绕着彼此,就在他还想靠近的刹那,刘青萍用手顶住了那一片压向她的结实胸膛。
“泽也,你并不了解我的……过去。”刘青萍对上那片柔和的目光。
“了解你的过去?”周泽也挑眉,淡淡回问道,“是为了什么?”
他直起身子,把放在刘青萍后脑勺的手收回来,覆住抵在他胸口的纤细玉手:“我只想抓住你的现在和未来。当然如果你愿意给我个时光机什么的,我倒是愿意穿过去看看你的过去。”
“我在说认真的。”刘青萍想让对方清醒点。
“我也再说认真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带上我送给你的戒子,除非你和我去民政局领了本本。然后我才愿意倾听你的过往。”
刘青萍怔愣半晌,决定说重点,那个让人能崩溃的重点。
“我结过婚。”
“嗯,曾经结过,现在呢?”周泽也故意把“曾经”两个字加重了语调。
“单身。”
“还有什么问题吗,现在单身,以后就和我结婚。”
刘青萍觉得连自己都要消化一下的消息,为何对方会是毫无波澜的状态。她伸手探了探周泽也的额头:“你没烧着吧。”
周泽也微笑着将人拥入怀里,柔声道:“我一直在发烧,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需要某个人来救。”
刘青萍被整个拥进对方怀里,她抬起小脑袋,眨巴着眼睛:“你是不是应该先回家问问师傅和师娘他们,同意不同意你娶已婚女人。”
“是我娶老婆,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何必去自寻烦恼,我的丫头,你什么都不要去想,只问问你的心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他把她抬起来的小脑袋从新按回他怀里,让她感受自己的心有多真。
刘青萍顿了顿,用力推开对方:“你今天喝醉了,先回去,回去好好思考一周,想清楚了再来。走啦,走啦。”
周泽也故意松了手,被她半推着出了院门,他知道刘青萍鼓起勇气说出这些已是不易,今天能敞开心扉便是跨出了大大的一步,他会给时间让彼此水到渠成。
他佯装不服气:“我今天没喝酒,我发誓今日我滴酒未沾。一周时间太久了,我做决定向来只要一个晚上就好。青萍,明天我来找你,或者后天可以吧。”
“不行啦,一周,说一周就是一周,你快回去,快回去啦,夜深了,开车小心点。”刘青萍一面将人推出小院,一面叮嘱。夜色深,没有人可以看到她脸上此时洋溢着的微笑,她的泽也果然不会嫌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