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书,不可。”
卫琛意识到雁书的不对劲,急忙喊出了声。
雁书身子一顿,内心十分惊疑。
南苑中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屋中此人又是从何得知?
他缓缓挪动着身体转头看向来人:“你到底是谁?”
阿吉怔愣在原地,刚才若不是公子及时叫住那名叫雁书的少年,只怕是他就要作势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血溅当场不说,他这房间今晚也甭想睡了,还得摊上一桩人命官司。
关键是三百两啊,就这么没了……
阿吉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卫琛眼也不抬地命令道:“阿吉,你先出去。”
阿吉闻言,有些不情愿的从房里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后,又偷偷猫着腰走到窗边,想要听个墙根儿,窗户却被卫琛重重地关上了。
末了,卫琛厉声说了句:“不准偷听,不然就将你赶出夏家。”
阿吉这才瑟缩起头,安分地坐在了大门口候着。
屋内只剩下卫琛和雁书二人,腐朽的梁木味夹杂着还未消散的血腥味充斥在狭小的房间中
这里本来是间柴房,阿吉来了后,卫琛没有心思操心他的吃住,是阿吉自己收拾出来的,虽然能住人,但也破败的很。
“我与你家公子,是旧识。”
卫琛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将真相告诉雁书。
借尸还魂,说出来,他自己也不信。
“不可能,我自小陪在我家公子身边,从未听闻有你这一号人。”雁书打量了一番立在眼前男子的模样,否定了卫琛的说辞。
“你家公子十五岁时离家出走过,可有此事?”卫琛寻了张椅子坐在雁书床榻对面。
雁书盯着眼前清俊儒雅的男子,并未否认。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那时卫国公要随圣上亲征,前一天答应了要带公子上阵杀敌,可是因为大公子听说后,也提出要跟着一起上战场。
卫国公担心沙场刀剑无眼,带两个人他看顾不住,于是决定两个儿子都不准去,只让他们安心留在府中温习课业。
三公子气极,等当天卫国公出征后,骑射课上,他驾着马便冲出了皇城,一溜烟儿往山高密林处奔去。
国公夫人担心此事影响国公爷出征的心情,便隐下不发,只派了几个长随四下寻找。
雁书寻了两天两夜,才发现一身狼狈的卫琛,
公子并未与他多言,只说为了救一个人,连马也丢了。
眼前此人,难道就是公子所救之人?
似乎看出了雁书的疑虑,卫琛接着道:“我那时伤得不轻,无以为报,只能铭记于心,不想卫少爷英年早逝,我无缘报恩,多番打听,才知道你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就想办法将你救了出来。”
卫琛无意解释更多,只说他曾听过三公子抱怨国公府中只有忠仆一人耳,其他人皆是心怀叵测,难以信任。
最后,他正色望着雁书:“如今在此处,你要安心养伤,不能再寻短见,否则,你也对不起你家公子的在天之灵。”
雁书听到此言,猛然抬头,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是啊,公子曾交代过,让他务必要将东西保管好,切勿流落他人手中。
如今他身上还担着一份不得为人所道的重任。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雁书明白了。”
卫琛起身行至雁书身前:“我要看看你身上的伤口,听李大说你伤得很严重。”
雁书此时卸下心防,轻松了许多,失血过多的困倦之意袭来,脸色愈显苍白,“不劳公子费心,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他用腰腹之力撑着自己半靠在床上,四肢如同瘫痪一般,起不到任何作用,钻心的疼痛更是让他冷汗直流。
卫琛眼底浮起一丝忧虑,看来,雁书的武功尽废了……
“公子……公子……”
阿吉在外面拍门叫道。
“什么事?”
“仙女姐姐来了。”阿吉的声音中带着兴奋和激动。
即使仙女姐姐戴着面纱,阿吉也能一眼认出来,这是上次在船上的美貌女子。
卫琛心中疑惑,那位袁府小姐来此处做什么。
他打开木门,阳光瞬间倾泻了进来,刺得他微眯起了双眼。
卫琛交待阿吉先去请个大夫回来给雁书治伤。
阿吉脸上一垮,嘟囔了句家中都快无米下锅了,怎还有钱请大夫治这么严重的伤呢……
这话倒让卫琛难为情起来,他将所有的家当都用来赎雁书了,眼下确实捉襟见肘。
想他堂堂国公府三公子,现在却总是钱银短缺,真是困窘不堪。
“从家中寻些值钱的去当了吧,大夫请不来,便买些止血的药回来。”卫琛皱眉沉声吩咐道。
阿吉不免嘀咕:“公子,咱们家中现在最值钱的便是那件衣裳了……”
“不行……那衣裳要还回去。”
“不必,这衣裳既送给夏举人穿了,就是夏举人的。”
袁府小姐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侧响起。
夏家房子太小,除夏母居室靠里僻静之外,从大门进来便直通了内院,方才主仆二人之言皆落入了知宁耳中。
她不是要故意闯进来,只是上次那少年见了她满脸喜色叫了句“仙女姐姐”后就跑了,不知欢喜过了头才忘记招呼她进门。
知宁一行人站在门口太显眼,为了不惹人闲话,知宁只得抬脚进了屋内。
“袁小姐不请自来,有何贵干?”卫琛话语中隐含些许不满。
知宁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确实是她没有礼数在先。
她微微抬头望着卫琛侧颜,轮廓清晰俊逸,如墨的发丝在暖阳之下镀上了一层金光。
明明是在如此寒酸的情境下与他相对而立,知宁却觉得眼前此人的气场超然于物外,让她的心机有些无所遁形。
“今日前来,是有要事与夏举人相谈,涉及一场大买卖,不知夏举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在这位袁小姐注视之下,卫琛有些耳热,所幸他身量高出她许多,又背光而立,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袁小姐请随我来。”卫琛拢了拢宽大的衣袖,领她往书房处而去。
说是书房,其实是卫琛的居室,中间只略用块布帘隔断,摆上一张书案,便是他平日看书的地方。
“家中简陋,无好茶相待,袁小姐喝些水吧。”
卫琛修长的手执着茶壶,倒了杯清水给知宁。
知宁双手接过,是个含有轻微裂缝的瓷碗,虽是不成套的茶具,但好在还算干净。
卫琛也给自己倒了一碗,淡然自若地饮了一口。
他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宽大的儒衫衬得他如闲云野鹤般,在这陋室中更显得文人风骨。
“袁小姐若是喝不惯,便不必勉强。”说着,卫琛作势要将她手中的瓷碗接过来。
“喝……喝得惯。”知宁见状,只得侧着头狠狠灌下一大口,差点被呛着。
依雯赶紧上前给她拍背顺气。
卫琛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下。
“袁小姐,有话不妨直说,在下对去宝琢楼作画一事并无异议,不知袁小姐还有什么要求?”
知宁咳喘了几声,方觉好受了一些,内心暗暗腹诽,输人不输阵,明明自己才是主动的一方,怎见到他就有些心怯。
深呼吸了一口气,知宁端正坐好,拿出了一副谈生意的样子来,“在相商要事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夏公子。”
“袁小姐请讲。”
知宁暗暗给自己打气,十分庆幸自己今日戴着面纱,不然此时脸上肯定一片绯红。
她不自然避开卫琛好奇的目光,柔声问道:“夏举人可有婚约在身?”
卫琛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这话题突然跳跃得太快,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的意思是,夏举人可有心仪的女子?或者有非娶不可的人?”知宁迅速的抛出一连串问题。
依雯也一头雾水,小姐这是怎么了?
知宁闪躲的眼神在卫琛眼中看来,正像是少女情窦初开,芳心暗许的模样。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手指细细摩挲着杯壁,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后影影绰绰的枝桠。
见卫琛一声不吭,知宁心中犯难,完了,他要是有非娶不可的女子,又怎么和她谈这一桩“生意”呢……
“袁小姐所问,在下只能回答皆无二字。”
像是处贫瘠之地突逢甘霖般,令人心情舒畅起来。
知宁欣喜的双眸难以自持地闪起了灼人光芒,她看着卫琛道:“当真?”
“当真。”卫琛回答的声音清洌如山间冷泉。
他懒散地支着下巴,语气随意道:“家中破陋至此,在下又一身文人傲骨,不愿屈居人下,功不成名不就,吃穿住行皆成问题,怎还有心思想娶妻一事呢,袁小姐太高看我了。”
知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觉得此话确实符合他当下的处境。
想不到这举人还挺有自知之明。
看着知宁颇为认同的样子,卫琛不由冷笑一声:“所以,在下与袁小姐并没有什么要事好谈,更无买卖可做,为报袁小姐的恩情,明日我便去宝琢楼帮忙,袁小姐若是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去吧……”
卫琛正要起身送客,知宁心中一慌,这人怎么就这么没有耐心呢。
“话虽如此,但是夏举人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还是不要轻易妄自菲薄为好。”知宁宽慰道。
但是卫琛浑然不在意,只觉得这位袁小姐有些莫名其妙。
他静静地看着她,一身苏绣曳地罗纱裙衬得腰肢纤细,乌发似云,肌若凝脂,面纱下容色动人。
饶是如此,也激不起卫琛半分兴趣。
“什么样的买卖,袁小姐还是直说吧。”
卫琛收回目光,掸了掸衣袍准备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