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低头一看,就见一只硕大的癞蛤蟆蛄蛹着从自己衣服里爬了出来,黑溜溜的眼睛与他来了个深情对视。
“啊啊啊!”
他着急地吱哇乱叫,好不容易才把身上那只癞蛤蟆给甩下去,气得他是直跺脚,扬言定要那个臭小子好看。
沈青淮蹙起的眉舒展开来,眼眸含了半分笑意,许是在笑沈云晏这幅狼狈样子,亦或是在笑那人的手笔如此孩子气:“此事罢了,恐怕,我们还有要事要处理呢……”
冰冷的情绪慢慢地爬上了他的眼睛,最后化作眉稍的霜寒。
*
圆月摇金,千珠殿里烛火明。复道回廊,处处有香尘飘扬。
一只素手轻拈金盏,华裳曳地而行,过了珠帘,立于瑶阶,四方宫女太监次第退下。
“公主。”
一宫女俯首恭敬道。
沈明训那眼尾抬起的凤眼里浓黑地融不进一丝月光,只见她檀口轻启:“都备好了?”
“回公主,都已齐备了。”
沈明训轻颔首,过了好久方才又再度开口:“望金,你说,我是不是太过狠毒了些……”
望金眸子坚定,道:“自古成大事者,皆如此。公主不必过于自责。”
沈明训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美丽的眼眸逐渐清亮起来,像是清风吹去了天上的阴霾:“母后那边就交于你了,她身子不好,怕是惊不起如此噩耗。”
“摄政王不除,本宫实难心安。”
“我愧疚于皇弟,母后,亦愧疚于我的皇叔。”
“难为他如此深谋远虑的人,为我做了嫁衣裳了。”
她眸中的哀戚逐渐淡去,最后化成了势在必得的笑意。
望金抬头看向立在月下的沈明循,眸子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狂热,她声音激动得微颤:“公主千岁!”
她的公主,晋朝最尊贵,最美丽的女子,也是最有雄才大略的女子,丝毫不输于任何人。
论是少年英才的沈青淮,还是幼帝。
都有过之,而不及!
*
长平一年秋,帝于东郊皇寺遇刺身亡,摄政王亦下落不明。公主训扶帝灵柩悲恸至深,几至昏迷。同日,公主扶忠王始即位,为摄政公主。
残阳铺水,半江瑟瑟。
浩浩荡荡的云明江上行着一艘商船,江风拂过,带起船帆。
“去吧,你自由了。”
应绿一把便手中的鲤鱼丢进了河里,就见噗通一声,随后一声冷漠的机械女声传来:“功德积分加0.01,现累计功德积分10,明天寿数消耗10,重算功德积分0。”
应绿的脸都愁成了一团,她颇有些气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差点就没命了,幸亏即时刀下夺鱼,让这条鲤鱼从厨子手下捡回了一条命,也让自己又活了一天。
“功德功德,你在哪儿啊?”
她仰天无能狂吼,结果吃了一嘴的风,呛得直咳嗽。
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江面上飘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死死地扒着一个浮木,随波而下。
她拍栏而大惊,这飘得是什么啊,是她心心念念的功德啊!
她立马在船头绑好了绳子,自己拽着那根绳子的另一头噗通一声便跳进了水里。
已经到了深秋了,江水自然也是刺骨寒凉的。应绿逆着江水奋力地游了过去。
“别死别死。”
她把胳膊抡得快起飞了,眼神里是坚定的光。
她一把捞住那个人,又费力地拖着他往回游。
好不容易把他拖上了甲板,小五就啃着半个烧饼过来了,一看应绿浑身湿漉漉地,地上还半死不活地躺着一个人,瞬间吓得把手中的烧饼都扔掉了。
她抹去脸上还在成串往下滴答的水,探了探男子的鼻息,又俯身听了听他的心跳。
还有气,活着。
只是被冻晕过去了而已,看上去头上还有些伤口。
她又仔细看了他的样子,就见他眉目如画,面容苍白若新雪,温柔的落日给他镀了层金边,却融化不凝结在他周身的冷寂与寒霜,以及那与生俱来般的孤傲。
应绿把他搬回船舱后,给他喂了些清水。
他许是被呛到了,男子的睫羽方才微微颤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缓缓睁了开来,起先是是涣散而又无神的,
“功德加一百。”
“!”
什么,功德加了一百?!
也就是说,自己还可以再活十天了?!
应绿瞬间感觉自己要幸福地昏过去了,得亏小五扶住了她。
寻常救人一命,方只有五功德,如今救他一命,竟然有一百的功德!
有一说一,这位到底是不是神仙的转世啊!
“老大,你没事吧?”
小五关切地问道。
应绿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她赶忙来到男子身边,一脸真诚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男子的神志缓缓苏醒过来,迷蒙之中少女的脸逐渐显现,那一双满是焦急与关心的眼睛,像是天上闪烁的繁星,明亮动人。
少女的脸,如此美丽却又,如此陌生。
他不认识她。
“你是谁。”
他蹙起好看的眉来,眼眸里掀起涟漪。
她是谁,而他又是谁?
思及此,头痛便如潮水般袭来。男子的面上冷汗直下,面色也惨白,手指紧紧抓住身下的灰扑扑的床单,指节用力到泛白。
“我……是谁……”
见他如此模样,应绿立马明白他估计脑子受到了重创失忆了,她眼睛滴溜溜一转,心思即定,立马殷勤地扶住他,满目心疼道:“弟弟,好些了吗?”
她在扶他的同时顺势又踢了小五一脚,小五立即心领神会,道:“对啊,你姐姐可担心死你了呢!”
“姐……姐?”
他喃喃出声,显然这两个字有些烫口,他说得委实有些不利索了。
应绿立马把他搂在怀里,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不能说是肝肠寸断罢,也可以说是喜极而泣了。
温柔的女子香稍稍抚平了他的疼痛,他原本迷茫的思绪也开始稳定下来,他抬起眼帘,看着女子,道:“我是谁?”
应绿抹泪哽咽:“我是姐姐应绿啊,你是我弟弟应青,你方才不小心掉河里去了,我……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救你上来 ,幸亏你没事……呜呜呜……”
男子一时也无措,记忆的大段空白让他的大脑宕机,这直接的情感接触不由地他僵硬地抬起来。
周身的冰冷与疼痛也被她的温暖驱散,取而代之的便是丝丝缕缕入骨入心的暖意。
他并没有力气,只细细咀嚼这应绿玉应青这两个名字。
好陌生,不只是这个名字,还有周围的环境,眼前的人。
他抬起头,眼睛的漆黑里倒映这女子的面容,相顾无言。
应绿被他这么看着,委实也哭不下去了,有些心虚地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小五身上:“去熬一些姜汤给阿青驱寒吧。”
看到小五离开后,她拾掇好情绪,看向怀里虚弱的男子,思忖了好久,方才试探着问道问道:“阿青,你跟姐姐说实话,你还知道小南吗?”
“?”
他一脸懵,苍白的面上浮现出大大的疑惑。
“我……”
就见他的那位姐姐面容变得犀利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记得就好,就好,再过几日,我们就到了莲乡了。”
“到了莲乡以后,我自会替你寻一门好的亲事,凭你姐姐这张嘴,什么好的姑娘说不来。”
“你如今一定要好好养病,要是没了你,姐姐怎么活啊……”
话到一半,她又再度哽咽。
应青已然懵了,他确实忘了许多事,忘记了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他是十分的怀疑眼前的女子的身份,可她的焦急悲哀之态却不似作伪。
他僵硬地抬起手来,冰凉的指尖缓缓搭上她的面容,替她抹去了泪,开口道:“你莫哭了,虽然我不记得了,但以我之性,绝非是以情为重之人。”
应绿点了点头,起身扶着他又仔细地躺下,给他盖好了被子,又把船舱里头的炭火生得更加旺了些,方才出去,并且把门带好了。
应青原本阖眼休息,察觉到她已经离开之后,方才一掀被子,悄声走到门旁边,附耳过去,透过并不严密的门板听到外边二人的谈话。
“虽然阿青他遭了罪,但好歹是忘了小南了……”
声音满是担忧,却又含着一丝庆幸,是应绿的声音。
“我实在也是没想到阿青哥竟然是这般重情的人……”
听声音,就当是方才出去的小五了。
他眼眸微眯,细细琢磨着他们二人的对话。
他们话里头的自己,似乎是为了一个叫小南的女子而跳了河?
好荒谬啊,实在是太荒谬了。
应青听得直蹙眉,却也挑不出他们话语之中的错处来。
脚步声渐渐逼近,应青迅速翻身回床,很快,门板吱呀之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端着汤碗的小五。
“阿青哥,起来喝些姜汤再睡罢!”
应青虚弱地睁开眼,看着少年关切的目光,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小五,姐姐她没事罢,此次是我胡闹,惹她伤心了。”
小五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阿青哥,你莫要再惹阿绿姐伤心了。你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好好养伤,早日康复!”
那边厢换了小五去坑骗应青,应绿就又伏在栏杆上,看着天宇旋转大河西流,日西沉明月东升,她长叹一声后负手而立。
清冷的月辉静静地洒在她的身上,像是下了一层冷霜。
小五赶忙跑了过来,低声道:“老大……”
应绿摇头:“以后你就叫我阿绿姐罢,莫要露馅了。这位一看就是位仔细地任务,别让抓住把柄。”
小五重重地点了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阿绿姐,你放心罢。”
“不过。”他话锋一转,用只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道,“既然他是位麻烦又厉害的人物,我们何况带上他。”
应绿一笑,如胜券在握一般从容:“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这位美人公子可是她生命源泉啊,有她在身边,就不必特别辛苦地去攒功德了,那功德不得从四面八方来吗?
想到这儿,她不由哈哈大笑,也许老天也看不惯她这坑人还蛮得意的样子,她又是吃了一嘴的凉风,又呛得她直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