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极西,姑妄山,细雨绵绵。
电弧夹在雨幕之中猎猎而下,黑白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青缘仙尊青色雷弧环绕,面容清隽肃穆:“魔尊,还不束手就擒。”
着黑衣之人深目幽幽泛紫,黑雾腾然漂浮,单手撑地,仰头任雨滑下带走身上的血水,顺着姑妄山凹凸不平的间隙蜿蜒而走。
“笑话,本尊还不曾有过摇尾乞怜。”
话音落地,黑白两道身影飞跃相撞,巨大冲击扶摇直上,破开云层直指天光,雨幕一分为二,姑妄山轰然被雷弧笼罩。
细雨停歇。?姑妄山拢在青色的结界下,朦胧不真。?一双云纹白靴从结界中踏了出来,青缘仙尊半回首看了眼在结界中不甘,嘶吼腾挪的丝缕黑雾,踏上长剑而去。
“三日后,青缘仙尊落于中部修真大派初阳宗,与宗主密谈十日后消解而亡。修真界第一仙尊青缘凭借毕生修为将魔尊封印于姑妄山后陨落,初阳宗主宣告仙尊转世历劫。”
“自此,无仙尊坐镇,各大修真门派暗涌浮动,五宗十派横空出世,纷乱不休。”
“啪。”?观梳双手一收,合上不知道翻了多少次的青缘年纪,叹了一口气。
现在,她就在书中五宗十派,初阳宗······的禁闭室里。
初阳宗屹立已久,传承绵长,坐于富饶中原最东部的群山之上,灵气醇厚,是无数修真子弟梦想中的仙门。?但这梦想仙门绝对不包含初阳宗的禁闭室。
澎湃的灵气维持禁闭室门前的三道禁制,十步一见,分别古文镌刻“悔,醒,绝”三个字,淡黄色符文不时发亮,流转不休。
观梳一身滚着金红交错丝线的弟子服,袖口绣着半轮初阳,眸灵蕴光,乌云鬓发斜斜插了根红玉簪子,左眼下倒坠着两颗错落的红痣,雾眉微皱看着禁制,形容自然而然带出两份骄矜之气。
离观梳最近的是那道“绝”禁制,观梳从破破烂烂的青缘年纪上撕下一块,揉成一个纸团,朝禁制上一扔。
“呲啦”一声,犹如沸水滚油,纸团焦糊冒烟,弹起落地,蹦起几次挨上了其他零星散落,同样焦黑不已的纸团。
青缘年纪散开,观梳将视线落于纸面。
“凤鸣宗寻回仙尊转世,多年来不矜不伐,隐隐有与初阳宗相提并论之势。”
“相提并论?”观梳眉眼蔫耷,破了那无端露出的骄矜:“恐怕少有与初阳宗禁闭室相提并论的宗门吧。”
“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明明是别人先挑衅,每次都不许我还手,还只关我一人禁闭!”
?她长睫一掀,起身气势十足地起身大喊,“悔”字符文猛然一亮,一道灵光劈头盖脸朝观梳袭去,观梳动作迅速,“噗通”跪下,双手乖巧放至膝前:“弟子悔过,不该逞口舌之快与同门争执。”
话音一出,灵光骤然消散,观梳被气流卷起的黑发落回肩头,她呼出一口气,心里大骂初阳宗宗主。
雨天路滑,观梳不小心摔倒,再一睁眼就穿越到修真界初阳宗观梳身上,成了初阳宗宗主的女儿,本以为仙二代好歹不愁吃喝,没想到穿来不过一月,光禁闭关了四次,一次三日!
除了自己,观梳并未见他人关禁闭。
回想起被关禁闭的起因,观梳心中窝火。她与原主同名同貌,可原主修真知识和身体本能一点没能同步,她不过就问了一句净尘术如何施展,就被一群人围上来好生嘲讽了一通。
天!她连他们是何人都不知!
这样的情况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嘲讽观梳是废材草包,辜负宗主悉心教导,观梳回言反击,便说观梳仗势欺人。
简直欺人太甚!
一言不合,观梳持剑相挑,被关禁闭不说,关键是······
她还挑输了!
观梳愤愤跪坐,红唇微撅,默默闷气。
原主之前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要遭到如此对待??她跪坐一会,小腿酸胀,纤腰一抬换个姿势,臀下突感异物一硌,观梳皱皱眉头伸手摸了摸,摸出一面镜子。
“哪来的镜子?”观梳长睫微扇,上下打量着在手中把玩:“还挺好看。”
镜子无柄,掐银丝随椭圆器型而上卷起,凌然在头部腾起一只镂空六脚四翅鸟,匍匐镜顶,四翅朝着不同方向振起。银丝的缝隙中透着红芯,微光忽明忽灭。
观梳看着看着,脸上笑意僵了僵。
镜子有些重量,镜面水波流动,层层叠荡,却丝毫没有映出观梳桃花样风流的面貌。
镜不照人,那要照什么东西?
观梳手一抖,径直将那镜子扔了出去。
那掐丝银镜上的六脚四翅鸟红芯沁出,六脚站起四翅齐齐一闪,银镜在空中变了方向罩向了观梳。
“啊!”观梳只得短促一叫,人影便消失不见。掐丝银镜掉在地,六脚四翅鸟伸了个懒腰挥挥翅膀,又慵懒地卧回了镜顶。
*
镜中世界。
观梳仰头,六脚四翅鸟银镜放大了数倍横亘在她面前。
镜中画面是禁闭室浅黄色的穹顶,观梳伸手轻触镜面。如同泥沼传来推拒阻力,她没再勉强,收回了手,转身向后看去。
无数面镜子悬浮空中,汇聚成闪着光斑的洪流,勾勒出无垠的镜中空间,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观梳目光延申,发出轻叹:“天啊。”
空间中四处散落细小的灵气涡旋,浓郁的灵气涡旋结成了沙漏状,滴滴向下流淌着浓缩成液态的灵气,观梳低头目漏惊诧,抬步向前蹲身,探向灵气涡旋,涡旋随气流跟着观梳舞动。
“灵气竟然这么浓郁。”观梳并未运气,周身灵气已开始自动循环周天。?
观梳仰头想一探究竟,一面水红色镜子就慢慢飘落而下浮在她面前,稍作犹豫,她双手持镜,镜中缓缓出现一名穿着水红色长裙的妙龄少女,细细挑拣着草药,口中念念有词:“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
观梳抓住水红色镜子,辨别了片刻,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眸:“治未病!这是灵枢长老的弟子!”
灵枢长老执掌初阳宗药峰,与她所在的剑峰远隔两座峰头,这镜子竟能无视距离,如此清晰的看到那边弟子的动作!??观梳眨眨眼,镜中画面变化,水红色长裙的少女兜起灵药,捏诀开始炼化。
她若有所思地放开水红色镜子,静立片刻,默念初阳宗宗主,水红色镜子默默归位,一面天青色镜子缓缓飘到观梳手中,观梳接过,初阳宗宗主观擎置身一片黑暗之中,盘坐修行。
尝试成功,观梳目露沉思,看清镜中画面后撇嘴嘀咕:“宁愿打坐也不愿意看女儿,也真够狠心。”话音刚落,观擎陡然睁开眼睛,目光如炬朝观梳镜中方向看来,观梳立马把镜子扔了回去。
而暗室之中的观擎目光犹疑了片刻才认定是错觉,又闭上了眼。
观梳惊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才放松下来背手歪头,开始思忖。
“郭瑶,汪清,任赫赫,曲泰……”
一连十多面镜子向观梳飞来,她挨个看过去。
“只要我想,便能沟通想看之人所在的镜子。”
观梳双手交握:“前提他们所在之处有镜子。被看之人修为与我相差太多也不行,容易被发现。比如观擎。”
她来回踱步,杏目一转,心中默念人名,过了半晌,一面黑色方镜幽幽地落在她手中。
观梳眯眼看向镜子。
五六个初阳宗弟子围桌而坐背对着镜子,穿着初阳宗日辉流火的弟子常服,悉悉索索。
中间女子臻首微昂,容貌姣美,神情冷淡,她身旁之人开口:“那废柴草包竟敢不自量力,与师姐比试,真是丢人现眼。”
“一个剑修居然连剑都拿不稳,不愧是五灵根的废物,白瞎筑基的修为。”
“筑基也是宗主用丹药堆上来的,就这样还狂妄自大想与荀雅师姐争大师姐的位置,夏虫不可语冰。”
“住嘴。”神情冷淡的荀雅剑柄轻磕桌面,暗含警告地看向几人,观梳心道这荀雅竟还有几分同门之谊,虽不对付,但也不愿听她被编排。
荀雅手擦过剑身,勾起一抹笑:“蠢钝之人不配与我争,宗主明察将她关禁闭,不然日日烦我,碍眼至极。”
观梳面色一变,暗道自己想得多。
他们几个出言挑衅,目的就是让她呆在禁闭室中,荀雅怎可能对她抱有善意。
她看着镜中几人区区几句,就把原主贬得一无是处,没忍住伸出手探入镜中。手中触感如同胶状物质,包裹住观梳,观梳咬牙用力,像是戳破了一层屏障带着惯性,摸到了荀雅屋内放至镜子的桌沿。?一只秀美修长的手自妆匣台面上的镜中探了出来,几人无所知觉。
荀雅听着周身恭维,将满足藏在眼下:“她早晚会被宗主放弃,到时······”
“砰!”
“!”她就是初阳宗大师姐。
?
观梳嗖地抽回手。
她盯着还在侃侃而谈大放厥词的几人,回身看了一眼,灵气涡旋还在兀自旋转。
荀雅梦未做完,身后妆匣碎裂声将她拉回了现实,手中剑腾空出鞘,向后一斩:“何人偷听我们说话?!”?五人迅速站起,面色慌乱:“师姐,要是被人听了去······”
荀雅向后一瞥,提剑上前:“出来!”
内室一片静默,荀雅飞刺床榻,几人跟上。?一排灵气涡旋从镜中送出,有弟子回头一看,惊呼:“师姐!师姐!快看!”
灵气涡旋众和为一,将他们之前所坐之处席卷吞没,荀雅回头,眼神一缩。
“轰!”
剑峰左侧一处弟子房突然倒塌,片刻后,几名弟子才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脸色青黑绝口不提发生了何事。
镜中的观梳看着黑色方镜碎裂,拍了拍手。?“哼。”?等到荀雅弟子房修好,再送她个屋顶横飞。
观梳在镜中世界走走停停,又招来了天青色的镜子,此时天青色镜中画面不断移动,观梳皱眉分辨:“这不是初阳宗禁闭室门外的长廊吗!”
初阳宗宗主身上有一枚法器,八卦镜,居然连法器都可联通吗?!
糟了,得赶紧回到禁闭室。?观梳兀自焦急,突感头晕目眩,还未准备好,周身传来挤压,猛然被镜子弹了出去,正正撞在“绝”字禁止上。
“啊!疼疼疼!”
推开门的初阳宗宗门面貌冷厉,听见声音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