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馨找来三套骑马装具，让侯云轩和苏玉穿上，自己也穿了一套。

    时值冬至，江边冷风凛冽如刀，一望无边的沙地上无一丝人烟。

    苏玉靠在侯云轩怀里，小声问他：“你会骑马？”

    侯云轩摇摇头：“不怎么会。小时候经常会过来骑马，自从上大学后，就没有再骑过了。”

    苏玉道：“那我们就在沙场里面慢慢逛一圈吧，不去外面骑了。”

    说完，她冲海馨喊道：“海馨，外面太冷，我和云轩就在沙场里面转转，可以吗？”

    海馨骑着马过来，笑道：“当然可以。”

    沙场已停工数天，里面没有一个人，但那些安全警示牌和标语之类的都还在。苏玉注意到，公示牌上，沙场的负责人名字同样是“文海强”，便问道：“海馨，文海强是谁呀？这个沙场不是你爸的吗？”

    海馨愣了一下，片刻后，笑道：“是我家的一个亲戚，我爸只是名义上的老板。你听谁说这个沙场是我爸的？”

    苏玉忙摆摆手：“没有啊，我就是好奇，这个沙场不是叫‘老海沙场’吗？伯父又姓海，我就理所当然地觉得沙场老板是你爸了。”

    “苏玉姐不愧是学法律的，对这些事情这么敏感。”海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苏玉心中，不由得对海馨如此警惕感到佩服，她忙自嘲道：“可别埋汰我了，我大学期间天天上课看小说下课睡觉，学的知识全还给老师了，所以毕业了只能做底层社畜。要是早点做好职业规划，多学一门专业知识，大概也能像你一样出国深造，毕业后轻松找到高薪工作了。现在想起来真后悔。”说着，她转向侯云轩，笑道：“海馨很厉害对吧？帮公司谈成了好多大单子。”

    侯云轩赞许地看向海馨，点头道：“是的，春风公司能有海馨这样的人才，真是荣幸。”

    一番恭维，让海馨脸上乐开了花，对苏玉的警惕心少了许多。苏玉也不再问更多问题，只是骑在马上，像欣赏风景一般，随意浏览沙场上的各种公示牌。

    公示牌上，有各个单位领导来视察的照片，也有体现海国强“体恤民工”、现场发钱，以及逢年过节到贫困户家“送温暖”的照片，苏玉一一记下那些领导的名字和职位。

    “伯父真的好厉害啊。果然优秀的人在哪里都是优秀的。”她嘴里不忘继续恭维着，适时地露出自卑的表情。

    海馨冷眼瞟着她，眼里的不屑一闪而过。

    苏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笑道：“这里风太大了，云轩，海馨身子弱，吹不得冷风，我们回去吧。”

    侯云轩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苏玉贴心地接过这件还带着体温的大衣，抖了两下，将大衣披在海馨身上。

    或许是抖得太过用力，腕上手表脱手飞出，甩在一米开外的地面上。

    “哎呀！”苏玉心疼地跑过去捡起来。

    这只手表正是海馨送给苏玉的那只卡地亚，只见表盘内的秒针微微晃动两下，便不动了。苏玉满脸可惜地道：“这是海馨送给我的那只手表，现在摔坏了，怎么办？”

    “让我看看。”海馨走过来，看了一下表盘，笑道：“没多大事，我帮你送售后维修就是了。”

    “那就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苏玉连忙把手表递给海馨。

    “我家里很多手表，等会儿重新给你换一个。”海馨拉过苏玉的手，和自己的手腕放一起对比，笑道：“咱俩手腕一样粗细，你就戴我这条就行了。”

    她说着，就要解开自己腕上那条纤细精致的玫瑰金色手表，侯云轩却伸手阻拦：“不用了，海馨，我已经给苏玉定了一款新出的卡地亚，你不需要为我们破费的。”

    苏玉惊讶地看了一眼侯云轩，他什么时候定的？

    海馨脸上的笑僵住了，她移开手，声音有些尴尬：“哈哈，你们两个可真是恩爱啊。”

    侯云轩看着她，歉疚地道：“你也会找到爱你的男生的。”

    “我哪有那个福气……”海馨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有些决定，一开始就做错了，后面便是步步错。”

    她脸上的凄然表情，让侯云轩更愧疚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玉见场面尴尬，忙转移话题：“对了，海馨，我还没出过国呢，你在国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海馨斜睨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你和你老公这么恩爱，怎么，他不带你环球旅游一次？”

    苏玉摊了摊手：“好吧，当我没说。”

    三人一时无话，沉默着回到海家大院。

    将马匹和护具还给海馨后，侯云轩找了个借口，带着苏玉一起离开，连午饭都没有留下来吃。海国强和曲青挽留不住，只好挥手送客。

    苏玉看着沉默的侯云轩与当众向侯云轩甩脸子的海馨，心中冷笑一声。

    ***

    回去的路上，侯云轩非常愧疚地向苏玉表示，春节临近，春风公司的订单量骤增，各地的分公司和加盟店也都忙起来，他不能再继续每天回家陪她。

    苏玉依然很善解人意，表示没关系，他只管将公司打理好，她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他分心。

    有了实习律师这个身份，她办起事情也方便很多。每天跟着段明彦出入各种公检法机关，那些和海国强有过来往的领导，她也见过了好几个，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部门，担任哪些职务，甚至还知道一些领导的住址。

    而海国强的沙场因为拖欠农民工工资，一百多名农民工建了一个群，打算委托律师向法院起诉，也有不少人找到了辨非律所。

    从那些农民工口中，苏玉得知，海国强竟然拥有两张身份证，其中一张身份证上的名字，就叫文海强！

    然而追问下去，这些农民工却都说没有证据，只是道听途说。现在海国强对外统一使用“海国强”这个名字，而且他平时来无影去无踪的，很难掌握到他的行踪。

    苏玉沉默地听着，没有多问。只要当事人确定委托，所里的律师自然可以凭借律师身份，光明正大地去派出所调取海国强的身份信息。

    不过能够掌握到文海强就是海国强这个信息，已经让苏玉感到十分兴奋。事出反常必有妖，海国强故意隐藏着“文海强”这个名字，想来背后一定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半个月里，苏玉也是天天早出晚归，除了用心完成所里安排给她的任务之外，还跟着段明彦和其他律师开庭、会见，微信上加了不少各行各业的从业人员，天天电话、微信不断。

    然而，侯云轩却开始抱怨了，说这个家越来越没有家的样子。

    苏玉听得好笑，他终于也体会到了独守空房的感觉？

    但令苏玉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直接去所里接她下班，也不跟她的同事们交流，就一个人坐在会客室等着。

    苏玉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加班到半夜，事情一忙完就赶紧向同事们道别，拉着他离开。

    “你这样让我很尴尬啊。”进入电梯，苏玉忍不住吐槽：“前辈们本来都很忙，能带我学习已经很难得了，你像个监工似的杵在那里，以后谁还敢让我跟着？”

    侯云轩冷着一张脸，没好气地道：“你现在可真是为了工作废寝忘食啊，我要是不来接你，你是不是又要加班到半夜？你真的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苏玉一愣，回忆了一番，不是他和她的生日，也不是两家任何一个人的生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笑道：“哦，今天是腊八节，之后就是元旦放假了。怎么，你打算去哪里玩吗？”

    侯云轩不依不饶：“还有呢？”

    “还有什么？”苏玉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今天不就是元旦假期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吗？

    电梯门打开，侯云轩很不开心地走出电梯，苏玉连忙小跑几步追上他，拉住他的手撒娇：“哎呀，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日子吧？”

    侯云轩终于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明天是咱们结婚三周年。”

    “哦！”苏玉恍然大悟。三年前的12月31号，她和云轩一起领了结婚证，寓意新年新气象，没想到云轩还记着。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之前还记得的，就是这段时间太忙了，那我们快回家，我要亲自下厨！”

    “那倒不用，我已经安排好了。”侯云轩将她的鬓边乱发别到耳后，笑道：“不过因为今天是腊八，我就把爸妈、岳父岳母和你弟弟都喊来了，咱们吃个团圆饭。今天还有个好消息，春风公司的上市申请，证监会审批通过了。爸妈决定下周日中午在凤唐酒店举办一场宴会，邀请合作商参加，向各位来宾分享这个好消息，并且向来宾公布我们的关系。”

    苏玉怔了怔，内心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公布关系就不用了吧。”她有些羞赧，低声道：“我没学过什么礼仪，不会待客，就不出来丢人了。”

    “不需要你招待宾客，你只管跟在我身边喊一声叔叔伯伯之类的称呼就行。”

    侯云轩拿出车钥匙，将停在路边的车子解锁，拉开车门示意苏玉坐进去，自己也绕到驾驶位。

    车子启动后，侯云轩不再说话，苏玉便也住了口，专注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海馨一家也会参加吗？”她忽然开口问道。

    侯云轩的手颤了一下，声音有些生涩：“怎么又提她？”

    “上次我们去拜访她，走的时候，我看她好像有点不开心。”她温柔地道：“是不是我们之间有了什么误会，或者我说错了什么话惹她生气了？这次要是她能来的话，我一定好好向她道歉，解开这个误会。”

    “她就这样，动不动就发小姐脾气。”侯云轩冷哼一声，道：“这个你不用操心，他们一家自然是要来的，到时候正常招待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