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呐？”
“什么叫真的啊？我你还信不过？在这条街上混了这么多年了这岁数了还是这个。就这点事有什么搞不定的？早些年那些福建佬来做生意的时候，晚上想要耍耍都会吃这个。你想韭菜本来就叫补阳草，蚵仔又是福建佬最爱的补品，怎么会没效果？”
老金听忠先生这么说完后转过头来期待地看我，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说：“我今天没有蛎房肉啊。”
“瞎说，那不是嘛！”忠先生指了指那边我正在沥水的蚵仔说。
“那是我等等要煮海鲜高汤的。”
“老板，你也太小气了！你不是煮了牛骨汤了嘛。要这么多高汤你有这么多生意嘛？”
这话听得让人忍不住有些心痛呢，不过，“大家的口味都不一样嘛。”
“明天我出钱让菜场老柯给你多送两斤，今天我就想吃上韭黄炒蚵仔。”
蛎房就是蚵仔在我们本地的称呼，要说没有蛎房肉肯定是不可能的，这是调海鲜高汤的必备材料。现代的餐馆不可能让客人等上太多的时间，高汤，白肉，净菜，毕竟我是可以随意点菜的小菜馆，这些中餐都需要的食材是备菜的基本功。只是老金点这菜的目的是……
既然客人点了我就做吧。海鲜排挡里快炒是除了蒸煮外最常见的做法。韭菜炒鲜蚵，虽然对蚵仔有不同的称呼，但也是从北到南的沿海排挡里都常见的做法。做法很简单，按照常见的快炒法先爆香再加料，所谓快炒最关键的功夫当然就在大火。不让这些出汁才能出那股锅气，伴随着海鲜的鲜加上带着锅气的韭菜香，是能刺激人的简单又纯粹的味道。
只是，这菜真的能治老金的问题吗？
各位读者也千万不要说出去哦！虽然都已经是我们店熟客都知道的“秘密”了，老金已经为不举烦恼上好多年了。
按理说我们这岁数，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但或许是一辈子都没能结婚的关系，老金对这事格外在意，为此还鼓起勇气来去医院看病。虽然医院也确实有针对这方面的门诊，但估计医生对这年纪还来看病的患者也觉得很无语吧？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医生给他普及了一番激素心理之类的科普知识后，他向我们炫耀了好一阵子他是正常的检查报告。
要说炫耀，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吧？这对自尊心强的男人来说不用说是特别敏感的事，嘴上这么炫耀着，转身却因为觉得正规医院看不出什么就去找各种的偏方。现在网络购物十分方便，像我们这样上了年纪的人被骗也随之成了更方便的事。
“才几十块钱，就算没效果，也当是零食吃了。”虽然现在的老年人也一个个迷上了网购，但老金却并不怎么会，每每在店里找年轻人帮忙的时候年轻人总是教育他不要被骗了，可他总是说这句话。
当然，面子上他不会说是自己吃，而是说他一个姐夫需要这些保健食品。
效果？当然没有了，并不是在外包装上贴个保健食品的标签，就真的是通过验证的保健品了。
除了把好多钱花在这上面，老金当然也去过不少的小诊所，和大医院会和他科普不一样，小医院当然骗他说这是病，可以治了。紧接着就是一套又一套标本兼治的大道理，一方又一方的中药，他在这上面也花了不少钱，虽然被骗着说这是需要疗程是不容易起效的方子，可每当换了一个医生后，为了显示自己的方子有效，当然会否定上一个医生。他也算是个做了一辈子生意的精明商贩，谁知道面对“医生”时，就照单全收全都会信。要说花了不少钱，他因为做生意早所以积蓄也不少，所以倒也能够承受。
“如果想要标本兼治，是不是应该养成规律的作息才行呢？”我曾经也给过他这样的建议。
我也是小商贩知道个体户做生意的苦，一个人守店难免起早贪黑。老金是在菜场上做朝鲜凉拌菜的熟食生意，和一般的熟食店不同，要做早市生意就得天还没亮就起床。他和我一样也是夜行的人生，常年来白天睡觉晚上干活。要是白天睡饱觉了深夜睡不着就会来我这儿喝一杯，当然还年轻的时候自然是找完小姐后再来我这边喝一杯，干脆到三四点的时候就直接去批发市场采购准备食材。
“我不是整整休息了两年嘛？”
前几年传染病正盛的时候，市场经常因为封控而无法营业，相对应之下摊位的拍卖却是水涨船高。老金为此打算正式退休，可没过两年因为经济的不景气市场空出好多摊位来，在家闲不住的老金又租回了便宜的摊位重操旧业。毕竟他这么多年攒下了不少老客户，而今的朝鲜族人大多都做些韩式餐饮的生意，所以他的竞争对手几乎没有，位置对他来说影响并不大。不过和以前相比，因为不再有赚钱的压力，所以他也没以前那么投入，甚至出摊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就这么都成了年头，可他还是不放弃寻找重振雄风的偏方。熊胆鹿鞭，药酒神油，他成了这些商贩的常客，一天天搞得心痒痒，结果却还是没见到他说有什么效果。
“在这样下去，你可要成为我们这条街上，防诈骗打保健品的龙头了。”见他狼吞虎咽完这盘韭黄后，我忍不住说。
他见到我要给他递酒连忙抓住了我的手说：“老板，你整啥呢！烟酒可是大忌！”
“所以……今天不喝酒了？”
他看着我要收回的手又说：“可你说咱东北人，不整上两杯咋还叫东北人呢。”
他这下主动拿过了我给他热的酒，倒上后爽快地喝上了一口，还嗞了一声。看他爽快的仄声，我的视线忍不住注意到了刚挂上的新月历上。
“老金，等过了年后就六十五岁了吧？”
“可不是，一眨眼竟然就已经这岁数了。”
“我也到了差不多的岁数，总觉得这辈子该放下的也该放下了吧？”
老金听后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老板……你也站不起来了吧？”
“我才没有……嗯……不如说早就过了对这些感兴趣的年纪。”
“对这种事都没兴趣了，还咋做男人啊。”他叹了口气说，“不过要说的话，我有时候也不是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最近想了想可能还是因为觉得有些可惜吧？”
“和老家那些下岗后不得不从关外出来的人不一样，我是很早就不喜欢那一套就卷铺盖来这大城市了。要说一定要来这儿吧倒也不是，咋说呢，相比其他地方，走出老家到大城市就显得名正言顺些？老家人好面子，爸妈这下也能向亲戚伙炫耀儿子是去了大城市，活得有多风光，这样一来他们也不会再催着你回去过啥老实的日子，能在这儿自由自在的。谁知道该说是太自由了吗？早年的时候钱没那么难赚，花花绿绿的生活也多，心就一直没在一个女人身上定下来过。每年过年回老家，妈向亲戚炫耀我在大城市活得多好赚了多少，大姨们的话题最后也会落到结婚这事儿上。没结婚没个后，在我们那种小地方可是生活定不下来的标志，就算是到了五十岁，也还是劝我早些回老家养老好娶上个媳妇。”
“男人嘛，要强得很。虽然也知道老头儿老太的心思，但也更是因为这事儿抬不起头，心也就越犟。一面上越是找不到自个儿喜欢的人，就越爱在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展现下雄风找回些自信感。另一面上亲戚越是提这档子事儿，倔脾气就越是涨起来，逢过年和他们吵上一架啥的就觉得呆不住几天要回来。一直到老太太躺倒在病床上起不来了，才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了这事儿。老太太说她其实不是个那么传统的人儿，想让我结婚生子也不是一定要为了传宗接代，只是遗憾我这辈子没能找到个归宿。在这世上讨日子，有些事儿是男人做着方便有些事儿则是女人做着方便，男人想要有个安稳日子，还是离不开个女人。我几个兄弟都结了婚成了家，这会儿要走了唯独放不下我这个儿子。”
故事到了这里应该停顿上一阵酝酿些感伤的气氛吧？没想到老金直接继续说：“就是料理完老太太的后事再回这儿那次。我下决心这一次真的要好好找个媳妇儿，也找了不少媒人。可说实在的在那时我也够岁数了，和我年纪相仿的我看不上，年轻的看不上我。窝火的我只好再去找些自信，结果钱都付了，却没能办成事，更重要的是从那之后，我就没再行过了！”
要说的话是有些严肃的话题，可这逞强的语气却想让人笑呢。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憋笑耗尽了力气，看他一口饮尽杯中酒，然后颇有气势地离开后我才松了那口气。
第二晚，午夜那一波客人都散得差不多后，我忍不住问忠先生：“不知道老金怎么样了。”
“唉，我刚在赵妈妈的酒馆里见到他了，他这几天怕是不会来你这儿了。”
“怎么了？”我好像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吧？
“他说都是老板给他酒喝他才破了戒，就因为这样才让他又在小姐面前丢脸了。他可是听中医的话，忍住不喝酒整整一个月了呢。”
“难道不是忠先生给的方子完全没效果吗？”
“怎么可能啊？我可是老当益壮呢！你想想又是韭菜又是蛎房的怎么会没效？一定是因为那杯酒。”
算了，和逞强的老头争辩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叹了口气，然后去照看那锅煮了许久的海鲜高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