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妈妈”，可以是世界上最亲昵的称呼，也可以是最为冰冷的职位。
我对伊莎贝拉此人没什么意见，一者，她拥有着同农场里孩子同样的经历——在无忧无虑长大后，发现自己只是在被作为高级饲料饲养着。
二来，她将合适的孩子送给“鬼”也是职责所迫，如果她不这么干，她就得死。
再就是，即使没有伊莎贝拉，也还是会有其他的“妈妈”，而她，真正做到了“像一个真正的妈妈”。
早上起来，她会温柔地把我唤醒，用小牙刷和毛巾细心帮我洗漱，再帮我绑好辫子。
晚上的时候，她会耐心地拍着我，哼着她常哼的那首小曲，让我在令人安心的香味中入睡。
顺便一提，她掖好的被窝总是不冷不热，舒服得让人一躺进去就忍不住眼皮下垂。
这样的妈妈，除了不好在她眼皮底下逃跑之外，大概找不出什么缺点了。
好吧，还是有的。
“妈妈，雪奈不吃青椒。”在艾玛和诺曼为我挑出青椒而苦恼时，餐桌对面某人直接举手。
雷，你真的很烦，还没到六岁就有成为告密者的潜质了。
“不可以哦雪奈，要均匀饮食才能长大。”妈妈闻言赶来。
“はい、はい。”尽管长大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可以期待的事，我还是这样应了，毕竟我也不想和妈妈的业绩过不去。
“妈妈好像很喜欢雪奈。”诺曼有一次忽然这样说。
哈？我的表情带着十足的疑惑。
“没错，自从雪奈来了，妈妈的注意力好像就被吸引了，我都有点小吃醋呢！”艾玛轻轻捏了捏我的脸。
“那是因为我眼睛的原因吧。”我忍不住反驳说。
残次品什么的，得多注意才不会轻易死掉。
“我倒不这么认为，”诺曼回忆着，“妈妈看到雪奈会比平常更加专注，一些方面会更加纵容，对雪奈的心情也非常敏感。”
雷这时加入话题：“妈妈已经亲自教你下棋了，对吧，雪奈？”
呃啊，说到这个我就崩溃。
就在上一周，伊莎贝拉不知道怎么想的，开始教我下棋。
这破视力压根看不清棋子，但棋子上有刻字，我用指腹搓搓，也就勉勉强强能下。
我虽然已经做好被出货的准备了，却也不想这么快就死，要是在下棋过程中被妈妈发现我蠢得无可救药，然后提前把我出货，那我岂不是太冤了？于是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下，每下完一盘，就跟打了一仗一样。
而结果当然也都是回回都输，我只能尽力把战局拖长，使我输得没那么难看。
上回下棋就被雷撞到了。
……
“雪奈，不敢下吗？”妈妈在我捻着棋子沉默时，问我说。
“我需要再想想。”
“雪奈总是喜欢犹豫，这一方面有点像诺曼和雷。”妈妈评价道。
像他们俩？我何德何能啊。
“不过，诺曼是习惯审慎，他总是能注意到旁人注意不到的细节，要抓住他的弱点很难；雷则是喜欢花一些精力构筑一些圈套，有些巧妙的，需要一些时间来完成。但雪奈……你在犹豫什么呢？”
“……”
据说下棋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三小只在最终逃出去前都没能赢过妈妈，足以说明她是一名优秀的猎手。
她不一味地主动出击，更多的时候在任你行动，而当你用棋子稍微试探一下，却会发现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在一些棋路上她会无伤大雅地纵容你一会儿，然后再冷不丁用一两个棋子敲打你，轻举妄动的想法顷刻间被收回，发现怎么扑腾也还是被她识破了。
简直……令人毫无还手之力。
“雪奈，你在害怕吗？”妈妈在我没有动作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心一惊，不敢抬头，因为察觉到妈妈的视线在盯着我，后背涌现冷汗。
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指间的棋子迟迟没能落下。
“下你刚刚想的那里就好了。”
一道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把我从恐慌中拽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雷双手插着口袋，站在了我的旁边。
没等我眯眼打量，他将我的头转回去：“看什么，继续下。”
“……”
我们俩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作弊，两个人跟妈妈下，这盘棋的时间也成功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长，直到艾玛来喊我们吃晚饭才结束。
尽管有雷这个挂逼在，然而在我的拖后腿下，最终结果依然还是输了。
“好了，已经很晚了，棋子我来收，你们快和艾玛去吃饭。”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估计对她来说，什么样的反抗都是小打小闹。
我反正习惯了，雷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
“干嘛？”有了刚才的“战友情”，他现在跟我讲话很不客气。
“对不起。”我小声说。如果没有我之前那个小小的失误，我们输得还没这么轻易。
“……嘁，”他揉揉我的头，“你又没有做错，道什么歉。”
“下次，一定是我们赢。”
走廊里是我们的脚步声。
“……怎么不回话？”他问。
“有点……中二。”
“……”
头发再一次被揉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