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临时起意的一跃,没有成功的话,是需要亲自承担后果的。
在这个炎炎夏日,热度缠绕上额头,无力因子也在第二天很快涌现,我整个人被感冒牢牢钉在床上。
其实对我来说怎么样都好,只是每天发呆的场地固定了而已,都是在漫无目的地消磨时间,痛苦与不痛苦也只是体感上的区别。
在全身的热度将我的大脑烘烤成浆糊时,眼前会浮现很多幻觉,耳边也会有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
在这些混沌又没有任何意义的妄想中,我常常以为其实我已经成功完成了我的消失,诺曼根本没有把我从急流中救起,那之后的他、那之后出现的艾玛妈妈还有雷,都是我的幻想。我只是随着当时那些包裹着我的水,成了一具泡得发白的浮尸,徒留这之后依旧茫然的一丝意识。
干得发裂的嘴唇被清凉的水小心滋润着,这唯一清晰的触感将我游荡的神智拉回了些。
“艾玛……”我干得冒烟的嗓子发出的是气音。
“雪奈现在很难受吧?”她旁边就是诺曼。同昨天一样,清晰到让人怀疑视网膜单单给他用了4k,很难不注意到。
如果说我现在的状态还是迷迷糊糊的话,下一秒诺曼手和额头贴过来的动作就让我彻底清醒了。
额头上凉凉拨开我碎发的手掌也好,靠得极近的清晰美颜暴击也好,领口处能闻到的清爽气息也好,这个叫做“诺曼”的存在……在我的世界里过为突出了。
于是在他将手移开,说:“温度还是很高”后,我也并不能准确判断自己的病情。
高温会让心跳和血液加速,肾上腺素也会。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怪,不过此时我的大脑运行不了太多信息,也就无从追踪这种古怪心情的来源。
“靠她那么近,你们也想躺着吗?”雷的出场方式在印象中总是类似——他习惯不说话站在众人身后。
“我不会生病。”来自身体素质为迷的艾玛。
“陪雪奈这样一起躺躺,好像也不错。”来自话不知真假过于体贴的诺曼。
……
主角的话,总是会应验的。
第二天,艾玛一如所言,生龙活虎,诺曼则是和我一样躺倒了。
他的症状和我有些不同,隔着墙壁,能够听见他压抑的咳嗽声。
为了不让单独在房间的他感到寂寞,艾玛和雷制作了纸杯传声的工具,我也分到了一个,一直没有用,放在床边。这种三人间的情趣我没有参与的必要,诺曼也很善解人意地没有主动通过这个和我聊天的意思。
从窗户可以看到,这时的艾玛和雷正和其他孩子们在一起玩。我和诺曼都独占两个大的空房间,我睡久了现在睡不着,诺曼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于是两人都是清醒的。
目光触及枕头边的纸杯,纸杯尾部连着的线松弛地垂在地面上,一直延伸到门外。
在诺曼又一次咳嗽时,我心里好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反应过来时,纸杯已经被我拿在手里了。
细线被牵动,诺曼的咳嗽停了一下,应该是注意到那边的纸杯被带动了。
我刚拿起就想立马放下了,主动挑起话题根本不适合我,我不喜欢,因为结果往往不那么愉快。
谈话的主导需要准备,我不太擅长在短时间被做到这一点,怪怪的气氛会一直伴随到谈话结束。
然而手中纸杯传来的微微牵动的力量,否决了我当什么都没发过的侥幸心理。
以差不多相同力道的两下拉扯,传递出诺曼对我这边关切的询问:
——【怎么了吗?】
我其实可以直接放下纸杯单方面切断联系,可是不可以。纸杯对面的人是诺曼,是拼命跑下断崖将我从死亡中打捞回来的诺曼,是淋雨背着我回来陪在我旁边害自己生病的诺曼,是只要我轻轻牵动一下细线就会忍着咳嗽马上给予“你怎么了?”回应的诺曼……
我将线拉紧绷直,用着不算清晰的脑袋,思考着第一句回应的话。
“……”
我憋了半天没憋出一句,线还是绷直的,代表他在很耐心地等我说话。
干燥的嘴唇刚刚轻微地动了一下,我又想到自己现在这嗓子说话,对方不知道能不能听清,诺曼那边估计也够呛。
犹豫了一下,我用手指在细线上敲击。
——【诺曼现在很难受吧?】
我纯粹就是有病。
莫名其妙用摩斯密码交流不说,还是照抄上回诺曼的,这种情况下不就有了别的意味了吗?
关系好的话叫开玩笑和调侃,关系一般叫嘲笑,关系不好的叫讽刺。
线那头的沉默让我忐忑不安。
是没有看懂吗?……不,要不懂也是我敲错了。还是说,不知道回复什么?
在我精神高度紧绷时,眼前的线动了。
——【我很好,会不会吵到你?】
“……”这个人,这种时候想到的居然是这个吗?
“谢谢”和“对不起”是我最应该向对面这个人传达的,然而我并不知道怎么回应。
没有等到我的回复,诺曼继续敲击着丝线:
——【病好之后,再一起玩吧。】
说完,又状似匆忙地在之后找补了一句:
——【捉迷藏以外的。】
我不由被他这潜藏的风趣浅浅逗笑了一会儿,然后回他:
——【好啊。】
——【不过捉迷藏很有趣,我想继续玩玩看。】
我几乎能够相信那头他为难的表情,甚至笑出了声。
——【安心,下回不需要你给我做急救。】
细线动了几下,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在脑海里拼凑一下,才发现竟然是个“无奈”的表情包。
与此同时,一个绝妙的尝试浮现在脑海:
——【换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