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半。第五区下属B3号探索大区，遗迹区域编号UF-05-013。
身在UF-05-013号遗迹区域边缘，正在做进入前准备的乔安抬头看了眼天。
天空晴朗，颜色湛蓝，只在靠近地平线的一线颜色血红。
这是废土时代难得的好天气。
平时人们能看到的天空整个都是红色的。
按照那些研究旧时代科研资料的人的说法，这是因为这个时代频繁出现的地裂和地震造成地下气体上浮，让太阳光折射出了不同的颜色。
不过这些说法和现在的乔安没什么关系。
乔安是个入行刚到三个月的新手探索者。探索UF-05-013号遗迹区域是她接到的第一个，需要离开安全区进行的探索任务。
所以，她能在UF-05-013号遗迹里面找到什么物资，要怎么弄清楚这里在旧时代是个用来做什么的建筑，最后能提交给第五区什么物资和情报……这才是她现在应该想的事。
之前，她已经和组队的队友们休息了一晚上，洗漱并且吃了适量的食物，收拾完遗迹边缘提供给探索者们的集装箱屋子，穿戴好各种防护装备。现在，正在做进入UF-05-013号遗迹的最后准备。
和乔安一个队伍的三个队友也都是和她资历差不多的萌新，所以她刚才抬头的动作也没有引来什么嘲笑——乔安只是看了眼天空，接下来就老老实实跟着有经验的队长去复述队长在昨天晚上给她们讲过一遍的要点。
既没有对着不知道是什么的塑像吊坠祈祷，也没有兴奋过头什么都不管地往里冲，然后被队长拽着衣服领子拖出分界线。
“乔安，你就很好。很冷静，知道在前进前做好一切准备。”队长把那个热血冲脑的家伙摁倒地上以后，对着乔安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探索者必要的素质。”
“你要是在这一回任务中一直保持冷静，并且没有忘掉我讲的要点，我会考虑在离开UF-05-013之后邀请你进入我们团队。”
队友听到这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大反应。大家都知道队长这话只是一根吊在他们眼前的胡萝卜，具体如何还要看之后进入遗迹的表现。而乔安只是在这时候表现得很好，不代表进去以后也是一样。
毕竟，大家都是刚入行，刚拿到第一个离开安全区执行的任务，被分配给同一个队长带领的新手。
当然，也可能会有人因为对比对她不满。
但隔着各种防护装备，乔安也看不出谁的表情。
队员们在教训之后都保持了安静，在队长的领导下组成了之前训练的队形，一起跨过分界线，进入了UF-05-013号遗迹。
在走进遗迹之后，乔安自己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他们这支队伍的目标。
UF-05-013号遗迹，编号中UF代指旧时代中的全自动无人工厂。
她们来到这里，则是为了对这座遗迹中的建筑进行探索。
这之前已经有资历更高的探索者进去过，确认了遗迹的用途，并且在确定了遗迹始终在自行运转产能之后先阻断了工厂部和产能机构的链接。
所以这里算是很安全的新手训练地。
乔安一边这样想，一边踩过已经被清理了一遍——或者说干脆被烧平了的土地，和队友们往高大的，有些地方有着破损的建筑走了过去。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在UF-05-013号遗迹寻找物资，副要任务是弄清楚工厂的用途，至少弄明白工厂生产的东西是什么。
都不太容易。
虽然现在UF-05-013号遗迹已经没什么大危险——毕竟这座“空转”了不知道多久的无人工厂已经被前期探索的探索者们关闭了能源供给，全面停机，但之前的运转应该也让它把原材料都用得差不多了。
副要任务方面，他们这些没什么经验的新手也不一定能折腾明白这是什么工厂。
——不过UF-05-013号遗迹至少很安全，可以用来刷资历。
在她这样思考的时候，乔安在的队伍已经走过了应该是工厂内部植被所在部分的土地，站到了工厂主建筑的大门前面。
这座大门的“门”已经被之前的探索者拆下来带走了，现在只有黑洞洞的缺口留给她们，看起来像是什么巨型畸变生物标本张开的嘴。
停在门口的这一瞬间，乔安至少听见了两个不同人的兴奋呼声。
然后他们保持着队形，走进了这座已经没有光亮，建造时也没设计过窗户，巨大得像是一座丘陵的工厂。
……
一开始，她们的探索是正常并且平静的。
队长带着她们从流水线的开头开始行动。
这里没有材料，只有因为遗迹没有探索完毕所以留下的流水线，还在上面能看到一点之前冒险者们留下的保护敷料。
队长倒是还算尽责，没有一开始就进入工厂深处，而是在这里带着她们做了几回实操。在确定了所有人的检测和搬离动作都很熟练，谁都不会误触工厂里那些已经随着大灾变失去定义的机关以后，才让她们顺着流水线自行探索。
然后，在乔安顺着流水线进入工厂深处——按照估算她大概走了两个多小时——正和与自己分到一组的队友标记流水线上和周围可能是物资的东西时——
轰。
突然出现的异常声响让乔安立刻停下了行动，往流水线外侧退开。
她的队友奇怪地偏头看看，甩开乔安拉着他的手，继续对流水线上和周围的物品进行标记。
“你怎么了？我们还要继x——啊！”
在他说话的同时，乔安的队友被墙壁上方突然弹出的机械臂直接打到了流水线上。
接着，是什么东西落下的挤压声，队友的惨叫，从厂房内和墙壁外传来的巨大声响，轰鸣声响起以后连绵不断，负责照明的队友的头灯则在这些声响中猛然熄灭——
乔安不敢想声音代表了什么。
当前充斥她大脑的只有两句话。
一句话是——“不是已经把能源断开了吗！”
另一句则是——“跑！”
乔安毫不犹豫地遵从了自己脑中的第二条指令。
她当即抬手扇开自己的头灯，努力把注意力往流水线外放，试图寻找一条流水线以外能离开这个房间的路线——
然后接着灯光避开那些运作起来，一下下往流水线上“送”什么的机械臂，连爬带滚地在巨大的厂房中窜向通往楼梯间的门。
她先是努力撞了几下已经锈死的门，找到锁舌之后扳开手臂上的装备把锁直接砸成碎片。在破坏掉锁后用力一推……
接着，乔安停住了动作。
新手探索者抓着这扇门往下看，急促地呼吸了两下，在防护面罩里面半叹半喘出了一口气。
在她的下方，楼梯间的铁楼梯已经锈死断裂或者碎裂，能看到的只剩下和水泥相互融合的那一点钢筋头。
金属和水泥的互相融合让无人工厂在大灾变之后还能有勉强能行动的平面，但没有水泥包裹的楼梯就只剩下了完全无法下脚的残渣。
而在断裂的楼梯之外，乔安还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机械臂，运输车和机械加工中心在不断运转。在刚才突然接通的能源支持下，这些早就没有材料可以用来加工的机械顺着它们过去固定的，或者已经因为地磁变换而被改写的指令运作，像是旧时代重临此刻的幻影。
——但没有幻影会一直留在眼前的。
乔安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接着就开始扯自己背后的吊绳。
——长度不够。
因为是探索遗迹而不是地裂，每组的吊绳只有足够两个人捆绑搬运中型器件的长度，想要借助吊绳从工厂高空往下进行的话……长度不够。
而寻找其他人帮忙的话……
先不提别的人现在处境，大灾变之后因为地磁变化，短波通信已经不能达成。在工厂启动，四处都是流水线，运输车和机械加工中心运作时巨大噪声的时候，人类的喊叫已经没办法突破这些封锁，传进同伴的耳朵里。
所以——
乔安咬着牙，深深呼吸了两口气。
然后她转身，往还留着自己同伴碎块的流水线走了过去。
头灯还开着。厂房中用于存放原料的地方已经都空了，剩下的只是厂房已经剥脱水泥露出翘曲钢筋的平地。
在冷静的时候，避开这些不断运作的机械臂不是什么难题。
难题是在后面。
在不能通过楼梯间离开，而下方的流水线开端存在着更多危机的时候。她只剩下一个选择——
通过流水线，往上走。
走到产品离开工厂的地方。
之前同伴的碎块已经随着流水线走到了更上层，眼前这一截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它陈旧，有残缺，上面甚至有着队长指导他们喷上去的防护敷料。
乔安咬咬牙，避开机械臂的探头，自己跳上了流水线。
然后，在身周流水线运作的巨大轰鸣中，她突然听到了电流划过的声音。
【滋——】
——人声？
乔安猛然下趴，避开从腰部位置伸过来的机械臂。
【链接中——】
趴下之后顺势前滚，擦着衣角在液压机下砸的柱子前滚到流水线更前方。
【数据传输90%——100%——意识强度通过，开始绑定——】
——成功什么？
乔安努力集中注意，让自己别被这个格外清晰的声音引开精神。
但这个声音似乎就是特别想要乔安注意。
【绑定成功！您好，这里是异界召唤系统，诚挚为您解决身边的难题。】
声音听起来平板没有波动，不像是人声。
——更重要的是这内容莫名其妙！
乔安完全不理解异界召唤和系统是怎么组合在一起的，但这不是重点。
当前的重点始终是怎么成功顺着这条流水线离开这里，而不是去怀疑自己是不是压力疯了，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
【绑定者无回答。开始检测外部环境。】
【……检测结束】
【系统已经了解绑定者当前外部环境，开始分析——】
流水线的速度极快，乔安在五分钟内逃开了至少三次危机，也成功离开了这间厂房。她现在趴在掉了不少零件的流水线上，悬空看着下面的工厂进行更大型的“操作”，也等着自己被送到下一个肯定要逃命的厂房。
在这个没有进入下个厂房的空当中，她先调低了头灯的亮度。做好之后节约能源的准备以后，乔安才终于分心辨认这个清晰到异常的声音。
【分析完毕。异界召唤系统将为绑定者提供逃离目前困境的建议，请绑定者自行进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