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金光透过小格窗打出斜角线,万马齐暗,耳边独有“呼呼”风雪声。
眼前这位姑娘虽才这般年纪但却丝毫不惧她,不仅心知肚明且识趣地走了,还猜出了她的身份。四周再无旁人,她方才做的事自然也不会被别人知道,可见这位姑娘心思缜密,手段干净利落。
这位姑娘身上的气质倒是与众不同,很像她的一位故人。定安王妃勾唇轻笑一声,忽然明白了,对魏静姝多了几分赏识。
可对于自己的事情被打搅,定安王妃还是心中不满:“姑娘是个十分聪明的人,我也不与姑娘绕弯子了,姑娘这是想替她求情?”
魏静姝进门搁下汤婆子,弯身微微行了一礼。先兵后礼,倒是把安定王妃惹笑了。
“王妃何必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大动肝火,两位姑娘惹出这么一场闹事来,自然都有错。”
听到这话,绿衣女子白了魏静姝一眼,讽刺道:“你是谁啊,我母亲教育庶女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你既然知道我母亲是安定王妃,还不赶快滚出去!”
魏静姝不由轻笑一声,让人分不清是喜是怒。
定安王妃却是怒了,回头又甩了她一巴掌:“蠢货!给我闭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
作罢,定安王妃看向魏静姝,冷笑道:“我知道你是魏国公府的嫡长女魏静姝,魏云容的好侄女。既然清玉郡主想保她,那我便给郡主这个面子。”
她能保得了这一次,可以后呢,回了王府还不是任她摆布。
房门紧闭,粉衣女子躺在床上,额头上布满不少细汗,紧紧攥着手中的被子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魏静姝收回视线,顺着日光抬眸,说:“王妃明明有很多种好法子来教育这位姑娘,可偏偏选择了最下等的法子,不知王妃可听说过庄公待猫?”
定安王妃不明就里,皱眉道:“郡主究竟想说什么?”
“御史大夫为博庄公欢心,特寻一只通体纯白,双瞳为蓝的狮猫送与庄公,只是庄公不喜猫,放在笼里从未瞧过,可这狮猫毕竟是庄公的,仆人自然精心照料。一日庄公不知因何事惹怒了王后,险被赐死,这狮猫不知从哪冒出,王后见了十分欢喜,便免了庄公死罪。”
语落,魏静姝又道:“王妃,这瞧不上眼的东西,即便不去疼爱,放在那好生养着,兴许哪一天就有用了呢。”
定安王妃哪里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仔细想来,这话虽是与她对着干,但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郡主说的极有道理,叫我耳目一新。”她睨眼看向春儿,说:“还不快去我房中拿药,好生照顾你家二姑娘。”
春儿露出欣喜之色,跪下给安定王妃和魏静姝磕了头后,连忙跑出去拿药了。
魏静姝露出微笑,轻声说:“王妃英明。”
定安王妃不再理她,冷冷看她一眼后,带着绿衣女子离开了。
闹剧结束,粉衣女子躺在床上闭目不醒,似乎早已经晕了过去。魏静姝给她把了脉,确认人无大碍后方才离开。
盛月华给她递了块糕点,打诙道:“郡主殿下,我还以为你不会插手这事呢。”
“我阿姐心善。”一直默不作声的魏静鸾忽然开口。
盛月华颇为意外地挑眉,勾唇笑道:“是是是,你阿姐最心善。”
几人说了会话,快到巳时时,皇宫里的人到了。
萧帝今日精神气儿很好,满面红光,乐呵呵地由定安王和平西王搀扶着,身后跟着魏安行和太傅盛儒霖。
众人齐齐行了礼后,魏府几个兄弟姐妹趁机走在了一起。
魏元景手上拿着前不久偷偷打的新弓,笑道:“还好我前几日在院子里偷偷练了箭术,这次我一定要让父亲刮目相看。”
他身上穿的是哥哥魏元清的胡服,个子才到哥哥胸膛,衣服有些宽大,不过魏元景却十分喜欢。
魏元清左手握拳置于嘴边,想起前不久的事忍不住笑起来。
前段时间魏安行生辰宴,魏元景与盛家二公子比箭术,没想到输了个底朝天,让盛家那小子得意极了。
魏元景无地自容,羞恼地朝魏元清肚子上来了一拳。
魏元清吃痛,脸上却笑得更加肆意张扬,露出不深不浅的酒窝和一对尖尖的小虎牙,好看的双眼也眯了起来。
魏元清和魏元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长相都随了母亲张姨娘,嘴甜爱笑,让人见了忍不住心生欢喜。
魏静瑶一拍魏元景的肩膀,露出别有意味的笑:“五弟,四姐相信,你这次一定会比上次好,进步空间很大啊!”
“真的吗!”魏元景张大眼睛笑道:“四姐果真是慧眼识珠!”
二人捂着肚子开怀大笑,魏元景一脸迷茫,在看见一直沉默无言的魏静鸾也发出一声轻笑时,魏元景这才发觉不对劲,脸上透出一层薄薄的愠怒。
可是他又不知其所以然,只能看向魏静姝,幽怨道:“大姐!你看他们!”
魏静姝看着二人发出一道无奈的轻笑,说:“好了,你三人准备准备,活动活动身子,狩猎马上就要开始了。”
二人这才收敛了,魏元清兄慈似地拍了拍魏元景身上莫须有的灰,憋笑道:“加油哦,你若赢了前十,阿兄便奖励你一个好东西。”
不愧是他的好哥哥,还特意降低了标准。
魏元景赌气不理人,下一刻就看见盛家二公子盛温时朝这边挥手。
“魏兄!要加油啊!”
“盛二,这次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参加狩猎的人不少,约莫有三十来个。除了皇家的人,大多是世家公子贵女。
萧帝精神矍铄,一身金色盔甲威武得很,他端起案上的烈酒一饮而尽,目光如炬。
“夺冠者,赏赟旻剑!”萧帝的声音气势雄伟,仿佛腾风而上的雄鹰。
此话一出,惹得众人斗志昂扬。众人齐齐上了马,随着三道雷声般的鼓响,接二连三地跑向山林。
风和日暄,远处的山林朦胧照烟,捱了一层白雾,凝霜顾雪。
一阵寒风猛然吹到魏静姝脸上,砭人肌骨,魏静姝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胸口泛起一阵刺痛。
鸢尾急忙扶住她,给她喂了颗药丸,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可是毒又发作了?”
紧接着连翘也发现了,慌道:“郡主!养了这么久的身子,为何还不见好?”
连翘只当她是风寒,并未多想,与鸢尾一同将魏静姝扶到了廊下后,跑去女眷院拿药。
前前后后拢共换了十来个大夫,御医也瞧了不少,就是查不出是个什么毒,可见制毒之人下了死手。
鸢尾恨道:“真是该死,当初就该将他碎尸万段的!”
魏静姝紧了紧大氅,细声说:“罢了,算我倒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怪得了谁,只能怪她自己,空竹先生和鸢尾不是没有好言劝过她,是她一意孤行。
她该死,但不是现在。
好在这毒暂时要不了她的命。
一碗热药喝下肚,魏静姝才觉得身子好了一些。她刚要去台上给魏云容请安,便见萧懿一人朝她这儿走来。
萧懿今日穿了身明黄锦缎蟒袍,鼻梁高挺,唇若涂脂,在看见魏静姝的那一刻,萧懿原本平静淡漠的眼瞬间多了几分柔情。
“阿姝,可算找到你了。”
魏静姝笑着看他,萧懿脸色有些沉肃,递给她一份书信说:“荆州知州杜大人死了,他,给你留了封书信。”
魏静姝一怔,接过后打开,信中只写了“姑娘安康”四字,信的下面还有半块荷花玉佩。
“一月前杜大人自缢在家中,写下一篇请罪书。对于荆州投降父皇虽然龙颜大怒,事态缓急,杜大人也保下了荆州全部百姓,念着这份功,父皇从未想过赐死杜大人。如今杜府只剩下杜夫人和两个年幼的女儿,还有一个刚出世的男娃,这以后的日子想必不太好过。”
魏静姝心情复杂,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也不明白杜宏清给她这荷花玉佩所为何意。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乌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谷風不来。杜大人临死前见到一场胜仗,也算死而无憾了。”
萧懿说:“我已命人去照顾杜大人的妻儿,只是这心上的伤痛,得靠杜夫人自己熬下去了。”
一阵沉默过后,萧懿面露愧色:“若不是荆门大战败了,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魏静姝听出来他话中的自责,说:“这不是殿下的错,只怪赵怀太过狡猾,我与他议和时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可还是着了他的道。”
听到“赵怀”二字,萧懿身体蓦然僵住,眼睫微颤,脑中的记忆不断翻涌浮现。
魏静姝心细如发,萧懿的动作被她尽收眼底。对于萧懿她还是八分了解的,萧懿绝不会因为技不如人就这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其他事。
魏静姝将玉佩收了起来,而后嫣然一笑,换了个话题:“前几日我逛惜花楼时看见一块玲珑玉冠。”
紧接着,连翘从柜中拿出一个木盒呈了过去。
魏静姝心中平静,脸上却笑得灿烂好看:“殿下会喜欢吗?”
眼前的男子一愣,惊讶过后便是欣喜入面,方才心中的阴霾不安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春风明月。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