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才能煮几顿饭,”颜言实话实说道,“陛下不要小瞧了我们的实力,就算不当皇帝,只凭我这些年赚来的家底,也是富甲一方,仆侍环绕,少有需要亲自动手的时候。”
这个皇帝知道,皇帝想问的是:“精神上呢,”
也不是亏儿子,他跟着废人也没多大区别。
要不是有太子的身份撑着,恐怕人人看他都要露出几分鄙夷。
他就怕,以后颜言为臣,邝南州为君,君臣久了,颜言也把邝南州当废物看,那个伤害是巨大的。
颜言瞧了太子一眼,手上端起两碗面,跟皇帝说:“陛下放心,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既然勾了太子的心走,我自然负责一辈子。”
颜言说完端着两碗面,与皇帝错身走出了厨房。
得了颜言的回答,皇帝这心情很复杂,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想挑拨两人,还是想操心两人。
扫了太子一眼,皇帝走到轮椅后推着,出门看着颜言的背影,皇帝微摇摇头道:“我原想着,颜言要是个女子就好了,你们俩青梅竹马多好,可这现下看着颜言的女子着装,父皇就觉得你有些配不上啊。”
听着父皇说他配不上颜言,太子就知道父皇还是没死心,但太子爷心底一点波澜都没有。
不止皇帝,太子爷也是被颜言夸到大的,颜言还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太子爷废了双脚,倒是孤零零自暴自弃过,从颜言能开口说话夸他以后,这些自惭渐渐就被夸没了。
太子爷心里就想,只要言儿喜欢他,配不上也只能他配。
等着坐上桌吃饭,看着颜言吃了一碗半面,皇帝脸色就发苦,颜言悠着点吧,吃多了这胃口都败坏了。
确实,颜言吃完素面就琢磨着,下一顿她还是跟着皇帝加餐吧,她也做不到太子这样,恪守规矩。
等三人用完午膳,皇帝就换上了明黄色的龙袍,颜言和太子也换了一身礼服,是太子爷拿出来的,颜言及冠那日他们穿的紫色礼服。
太子爷收藏得好好的。
申时前两刻的时候,福临公公跑来,说是礼堂都布置好了,而且他也打听了,二皇子登基是在申时,刚好他们可以蹭礼炮。
颜言这就起身,由着福临公公引着皇帝走在前面,她再推着太子殿下过去。
选的礼堂是镇国寺内正东方的大殿,整座大殿清净庄重,上悬明黄色玄布,着重添了几分肃穆,
殿内高处一座鎏金御座,旁侧一方御案上置玉玺,下侧镇国寺主持穿着霓罗袈裟,手拿法器,领着一众小僧,盘坐在堂中蒲团上诵经,
两侧再分站着佩刀的银甲卫,巍峨的气势总体是有的。
与此同时,京城皇宫的太乙殿内,百官分站两排,着礼服,持芴,静候从太庙祭祀归来的新皇。
申时一刻,皇宫礼炮声响,礼部官员唱喝,迎新皇邝黎图荣登太乙殿宝座。
视角转到镇国寺,京城传来的礼炮声延迟一盏茶的功夫,堂外站着的小太监高声唱喝“乐!”,堂内的诵经声由着镇国寺主持换了新篇,皇帝抬脚跨入礼堂,颜言推着太子殿下,跟随其后。
等着皇帝走上台阶,转过身面站着底下众人,皇帝侧边站着的福临公公高喝一声“跪!”。
衣甲摩擦,众银甲卫齐齐跪下朝着皇帝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生生以着百人之众喊出了万人之势。
颜言这才在台阶之下,从轮椅上打横抱起太子殿下到怀里,转过道,再面朝皇帝,让自己的双膝落到了蒲团之上,端端跪着。
皇帝低头瞧着落在颜言怀里的太子,眼角抽搐了一下,还是他有先见之明,这个场景让着文武百官看见,实在是有煞邝南州的新帝威严。
皇帝咳一声招手示意福临公公继续。
“表!”福临公公喊完,自己又接上礼部官员的活计,高声表皇帝禅位之言,新皇继位之诏。
等着福临公公宣读完,皇帝侧身拿下御案上的玉玺,走下台阶,递交到了太子殿下的手中。
“吾儿定要做个明君,”等着太子双手接过玉玺,皇帝抬手拍拍太子的后脑勺道。
“会的,父皇。”太子爷手捧玉玺,跟着皇帝承诺。
皇帝扫了颜言一眼,本也想拍拍头勉励一番,但老实说,颜言现在穿着男子锦袍,都不像男子,皇帝收回手,微微冲着颜言点了点头。
颜言冲着皇帝回以颔首之礼,抱着太子殿下起身,平稳着一步一步走到了台阶之上,再把太子爷放到了御座上坐着,然后把太子爷手上的玉玺放回到了旁侧的御案之上,
做完这些,颜言正要走下去,太子爷拉了颜言的手一下,跟他一起,
福临公公适时高喝一声:“叩!”
殿内的一众银甲卫,转而磕头向着太子爷行礼,声响更为震天道:“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皇这一继位,福临公公心内长吁一口气,他在皇宫内的日子,也由此到了头。
“兴!”福临公公心内五味杂陈,高喝一声,再让众人平身。
“退!”等着银甲卫起身,福临公公再高喝一声,殿内镇国寺主持带着的诵经声紧接而止。
自此,总共不到一刻钟,太子爷的登基大典就礼成了。
二皇子这边的登基大典没有这么快就结束,等着走完一系列的流程,落到宫门的城楼与民同乐时,已经是夕斜的酉时了。
沈重云挤在宫门外的人群里,见着二皇子露面,未作犹豫,抬手就以小弩朝着二皇子的面容射了过去。
见着弩箭直直向上射来,那还是二皇子身边的吴雄反应最快,吴雄谨记世子爷说的,不能伤人,管他二皇子是不是对立面的,万一世子爷拿二皇子有用呢。
吴雄迅速拔刀斩了一箭,弩箭分崩离析,末羽颤出,险险在未来得及避开的二皇子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京城百姓已经被颜言遇刺历练得身经百战了,看着这个变故,不吵不闹,迅速各回各家,分分钟就将街道散了个干净。
射完弩箭,宫门前这一条长街连一半都没跑完,就发现街上没人了的沈重云:???
再看着街上守卫的士兵挨个冒出,迅速前来,包围了他。
沈重云一边束手就擒,一边怀疑他是不是中了颜言的圈套,这也太训练有素了吧。
整个时间未满一刻钟,沈重云就被缉拿归案了。
再被五花大绑送到二皇子面前,也不过才过了两刻钟。
二皇子在城楼上坐着,没管脸上的轻伤,仔细瞧着被送上来的沈重云,这张脸他不认识,但看着不像是普通百姓。
君乌长公主作为大周如今的摄政王,也在这城楼上,瞧着沈重云,她可觉得这张脸熟悉,眉宇间有几分沈红缨的模子。
“你是沈家人。”君乌长公主开口确认道。
二皇子眉头一皱,沈家,不会是沈红缨的娘家吧。
沈重云被迫跪着,脊背还是打得直直的,冲着二皇子,嘴角嚣张道:“什么沈家,小爷今天没杀成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德不配位,也不过是死在我后头而已。”
二皇子微眯了眯眼,他倒是忘了,沈红缨的娘家人。
君乌长公主立马出主意道:“陛下,关押他,放出消息,引邝…先皇出来。”
二皇子扭头瞧了君乌长公主一眼,不免怀疑袁家是不是跟父皇有什么仇怨,在找父皇出来这事上,这位摄政王异常积极。
君乌长公主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眼看大仇得报,却眼见着仇人溜走,她已然郁闷得吐血。
“沈家人要抓,”君乌长公主跟着二皇子解释道,“万一沈家接应先皇去了汴州,陛下这个皇位,”
二皇子听着再扫了沈重云一眼,想了想觑眼嗯了一声。
沈重云愤眼瞧着君乌长公主,就这位摄政王的表现,他之后一旦得了机会,必然狠狠弄死他。
君乌长公主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又拉了一个仇恨,现在一心就盼着能用沈重云勾出皇帝来。
皇帝晚上在镇国寺小院里,和太子与颜言围坐四方桌,吃着素锅庆祝今日他荣登太上皇的位置时,收到了暗卫的禀告。
说是沈家人刺杀二皇子被抓了,现在被吊到了南城门上。
皇帝一口素丸子掉到了碗里,抬眼瞧颜言时,却看着颜言比他还震惊,筷子都掉地上了。
颜言起身忙问暗卫:“是沈家的谁。”
暗卫低声道:“看模样、年纪应是沈重云公子,他被吊在城墙上扒了衣服,只留下了一件单衣。”
皇帝心尖一抖,忙喊颜言道:“放下来,放下来,你赶紧吩咐你的人去一趟。”
颜言原地转了一圈,咬着指尖扭头冲皇帝摇了摇头:“不行,这个时候不能暴露,还有宇文元朔。”
“那总不能让沈…沈家小子就吊着吧!”皇帝急道。
“最多暗中照拂一下,”颜言思忖着,凝重着面色跟皇帝道。
皇帝也急得起身转了几个圈圈,颜言偷瞄太子,使了个眼色,说点什么。
太子爷放下手上的碗筷,扭过头问跪地的暗卫:“邝黎图没事吧。”
“回陛下,二皇子脸上被划了一道小拇指长的口子,稍微有点破相,没流血,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暗卫忙禀告。
皇帝按着突突突的脑门,这算什么伤!
颜言暗中给太子竖了个大拇指。
“受这么点伤,他把沈重云挂城门口干什么,”皇帝扭头难以置信道,“他难不成还想逮着我这条命薅?”
“没有,”颜言忙扎皇帝的心道,“昨个儿礼部就对外宣布您已经死了,是先皇了,人家至多是引太子殿下现身,”
皇帝:……
他怎么不知道!皇帝看太子。
太子爷嗯一声说:“以免父皇知道自己的死讯伤心,儿臣就没将此事告诉父皇。”
“哎!”皇帝叹了一口气,又捂了捂脑门,他又没死,听着自己的死讯伤什么心,有个一心要他杀的儿子才叫人伤心。
“沈重云无妄之灾,”皇帝放下手,忙指着颜言叮嘱道,“他要是有个好歹,我没法跟沈家交待。”
皇帝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沈重云有这一出完全是为了他啊。
“我省的,”颜言把头一点说,“我保他性命无忧,等事了了,我再跟他赔礼道歉。”
皇帝想想,也只能这样了,现在不是他们现身的好时机。
“坐下吃饭吧。”看着颜言冲暗卫吩咐完,皇帝拿双新筷子,放到颜言的碗上,忙喊颜言一声,自己也先坐下了,他还没吃饱。
颜言扭头瞧了嘴里已经开始吹着素丸子的皇帝一眼,再和太子对视上,她怎么感觉皇帝已经麻木了呢。
太子拉着颜言回来坐,颜言也不想想,那是谁的功劳呢。
皇帝吃完这顿素锅,本来以为沈重云在城门口挂几天,就行了,没成想,之后竟然等到了沈家一百零八口人,被押送来京,年节后问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