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猩红的血液溅到车帷,灰色的车帷被鲜血覆盖,看着触目惊心。
车上血腥味厚重,然而萧九衿已然习惯,见马车有药箱,她为宁青辞稍稍包扎好伤口。
宁青辞怔怔看着萧九衿,面上笑道:“安乐郡主果然聪慧!方才若是再慢一些,只怕大皇子当真不在人世了!”
马车跑得飞快,不过片刻便将身后追杀的刺客甩开。
萧九衿掀开车帷,车帷的血迹染红了她白皙的手指,窗外正是荒野,树木郁郁葱葱,了无人烟。
“话说大皇子怎么会出现在仁惠堂后院?身上的伤又是如何来?”萧九衿问道。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宁青辞所救。在后院的时候,她本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
然而最没有想到的是,宁青辞深受重伤却依旧跑过来救她。
萧九衿心中流过一股暖流。
宁青辞略微沉吟,脸上带有几分凉薄的笑,天光映在他沾有血迹的脸上。
他长长舒了口气,笑着道:“祈暮离开京城之时,便叮嘱我,近些时期可要多派人在仁惠堂驻守。”
“天虎教近来愈发猖狂,想着与朝廷狼狈为奸,无人敢管。如今世道并不太平,天虎教便趁机出动。”
“当初派去仁惠堂驻守的人已然将意图对郡主不轨的人杀了精光。但奈何如今人手不足,加上天虎教过于猖狂。吾派去的人无一返回!”
提到裴祈暮萧九衿眸光微动。他如今过得可还好?
然而一想到天虎教早早盯上了她,萧九衿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她问道:“天虎教那帮人,可是皇后派遣的?”
宁青辞闻言,抬眸望去,眼中带了几分惊讶,“郡主猜的不错,天虎教中如此痛恨郡主的,便只有皇后。”
细密的睫羽掩盖了宁青辞眸中那转瞬即逝的难过。
他与皇后十几年的母子情,又哪里能那么容易割舍?
“那殿下身上的伤,难不成也是皇后所为?”他身上衣裳,被刀剑划破,衣裳下白皙的肌肤裸露。
宁青辞面上一冷,“吾这伤,乃太子殿下所为!只是未曾想到,吾藏得这般隐蔽,为何太子殿下还是能找到吾?”
他“死”后,皇后便扶持另一位皇子,当他得知皇后扶持宁青玄之时。他心底忽而产生一道裂缝。
他原先想着,自此浪迹天涯,做一个闲云野鹤。
只是皇后始终不相信他已死,还是派人追杀他。
当初那见血封喉,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宁青辞捂着胸口,双眸微闭,似是又想起了当初那染了见血封喉箭头插在胸口的痛楚。
马车一片安静,两人各怀心事。
斟酌一番后,萧九衿问道:“祈暮,他如今可还好?”
她那一双潋滟的星眸很是动人,里面深不见底的桃花潭微微荡漾,春风吹拂,让人不忍沉沦。
“我许久未曾收到他的书信,还是因为战火连天,这书信还没有寄出来?”近些日子,萧九衿眼皮总是在跳,她告诉自己,要相信她的少年。
然而每每这么说,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忧起来。她既渴望能在梦中与他相见,又唯恐梦中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她曾打听过他的下落,可总是毫无音讯。军营的人总说,镇国将军每每行军打仗时,总会了无音讯。
如今北方战事告急,京城内又有天虎教作乱。走在街道,时常听到百姓对他们的战神将军寄予厚望,希望他还换回太平盛世。
可越是如此,萧九衿便越是担忧。她只希望她的少年能平平安安归来,别的什么荣誉她都不强求。
宁青辞哑然,他顿了顿,垂头看着沾染血迹的衣袍。接着轻舒一口气,笑着道:“难道郡主还不知道他?想来现在定然在北方好着呢!”
宁青辞的话让萧九衿悬着的心放了些许。
马车停下,转眼间来到不毛之地!只见微红的城楼上写着天欢城。萧九衿下车之时,只看到一些老弱病残的将士们围在一团。
那些将士见到萧九衿,一脸茫然。他们没有想到,会有女子来到这种鬼地方。
见到宁青辞的伤,那些将士站了起身,上前将宁青辞围住关切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宁青辞故作轻松,摆了摆手,示意他并无大事。
接着宁青辞将萧九衿带到营帐内,刚入营帐,便看到一张羊皮地图挂了起来。上面勾勾画画,像是部署了许久一般。
宁青辞给萧九衿倒了杯茶,许是老弱病残众多,无人顾及生活的琐事。
那杯茶微凉,上面还漂浮着几片茶叶。
“外头的都是吾从前的属下!”宁青辞往营帐外望去,带有几分痛楚,“得知吾尚存于世,他们便想跟着我。然而正因为如此,遭受了许多磨难。”
宁青辞不会忘记,营帐外的兄弟们是如何护住他的。
“宁青玄坐稳东宫之位以后,想要让他们效忠自己。可宁青玄心狠手辣,不仁不义,他们始终不服。宁青玄便趁机报复,以至于让他们深受折磨!”
他还记得,幼时宁青玄跟在他身后,天天喊着皇兄皇兄。
他与宁青玄都不知自己母妃是谁,皇宫中见高踩低,就算他和宁青玄皆为皇子,可宫人依旧不把他们放在眼中。
宁青辞还算幸运,太后心疼他,将宁青辞带在身边。
他原先还想着让太后将宁青玄一同带着身边,可太后年事已高,精力有限。
跟着太后,宁青辞不再受人欺辱。而后他又被皇后看中,身份更是不一样。
可或许便是因为他命运齿轮转动,他与宁青玄竟然生了嫌隙。
他时高高在上的大皇子,有着皇后与太后的宠爱。而宁青玄自始到终都不受重视。
再相见之时,宁青玄眸中已然没了从前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对宁青辞的憎恨。
这也是宁青辞刚开始想要做一只闲云野鹤的缘故,他实在不愿意手足残杀。
宁青辞遗憾说道:“只可惜如今在荒郊野岭,委屈了他们。他们的病再拖下去,只怕……”
他双眸微红,泪花在眼眶打转,“只怕吾与他们便要天人永隔!”
萧九衿很是动容,营帐外的将士多是皮外伤,医治起来并不难。
她眨了眨眸,认真地说道:“我能医治他们的病!”
……
翊坤宫中。
成排的灯火明亮照人,皇后看着心情像是不错,她站在烛火前将烧尽的灯芯剪下。
被烧的黑乎乎的灯芯放在一旁,皇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着燃尽的灯芯沉思。
殿外忽而传来一阵喧闹声,只见穿着艳红婚服的宁青玄冲了进来,全然不顾身后阻拦着的崔鹄和茗香。
茗香见打扰皇后清静,刚想开口解释,只见皇后扬起下巴,示意他们出去。
宫殿中,六面羊角宫灯以及成排的烛火将翊坤宫照得如同白昼。
殿内燃着一股淡淡的凝神香,宁青玄满头大汗,双眸通红。
特别是闻到这淡淡的凝神香,他更是想起了那让人魂牵梦萦的香气。
皇后坐在凤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宁青玄。她似是心愿已了,整个人看着比素日更加平和。
“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怎么不在太子府陪同太子妃?”皇后说道。
她面容平静,似乎做了那腌臜事的并不是她一般。
宁青玄双手抱拳,一双眸瞪着皇后,“母后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安乐郡主到底做了什么,为何母后非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皇后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怒气。
她走了凤椅,看着宁青玄,将面上的面具卸了下来,“当年她父亲是如何赶尽杀绝本宫的族人,如今,本宫便如何赶尽杀绝她!”
宁青玄双手松开,他似是明白皇后为何要这般对待萧九衿。
他顿了顿,悄声问道:“难不成,当年的屠尽大周天欢城便是萧大将军?”
天欢城乃大周的中心,听闻当年庆帝开拓疆土之时,第一个攻打的便是大周。
当年大周已然被攻破,唯有天欢城苦苦支撑。相传当时攻打的正是萧清墨,无人知晓那一站到底如何。
只听有幸目睹的人曾说,天欢城血流成河。血河足足流了三天三夜,如今天欢城还有城墙发红。
当年的血迹根本洗不尽,哪怕天欢城一战已然过去数十载。
皇后面容沉沉,两行清泪划过脸庞,冷冷道:“你可知?萧清墨视人命如蝼蚁,哪怕最后一刻,本宫的父皇已然决定投降。可萧清墨还是将本宫的族人屠尽。”
“本宫那时候被族人塞到地道中,因此捡回一条命。当年血流成河,血流到地道中,本宫全身被族人的鲜血打湿。”
“被困在地道数天,本宫饥寒交迫,不得已只能饮食族人的鲜血苟且偷生。这滔天的罪行,萧清墨罄竹难书!你让本宫如何不恨!”
宁青玄身体的力气如若黄沙流逝,他瘫坐在地上,听到皇后的话,胃里翻江倒海。
难怪皇后吃斋念佛,整日在佛像前念经。如今想来,倒像是为逝去的族人超度。
宁青玄无法想象,皇后当时该有多绝望。族人全然覆灭,唯有她靠着族人的鲜血苟且偷生。
“屠尽天欢城以后,其他国家生怕经历和天欢城一样的惨剧,自此纷纷投降!萧清墨也成了璃朝头一个镇国将军,享尽荣华富贵,名誉双收!”
皇后往地面洒了一杯酒,随后跪了下来,“父皇,母后,儿臣无用,让父皇母后等候太久。”
“如今儿臣大业将成!狗皇帝已然中了儿臣的计。我大周定会在不久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