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叶暄凉为这踏花宴,提前一日催着翁氏二人又做了些米糕,甚至大方地贡献出了重新晒好的海棠花。

    这海棠花也是奇怪,闻之无味食之有香,配上糯米清甜,再添一些饴糖一两春酒,甜香直往五脏六腑钻。

    “再吃留给明日的都没了!阿月还一块没吃你见着没,怎么就你管不住嘴。”叶暄凉眼见着翁语拿了一块又一块,终于忍无可忍拍下竹筷:“再拿,你明日便不许吃了,踏花钱我再少你一半。”

    翁语才又拿了一块,听这话衡量了一番利益发现自己吃亏,只好默默放下了手。

    扶醉月帮着收拾了一些,听此话便伸手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阿月多吃些,才半月没来,瘦都瘦了不少。”翁常乐呵呵盖上了蒸笼布。

    少年有些委屈,干脆不再盯着米糕,百无聊赖地转头去寻别的物件找乐子了。

    叶暄凉一见有些不忍心,附了一句:“明日任你吃,今日可不许了。”

    翁语没听见似的起身走了:“太晚了,我洗洗睡了,你们早些歇息。”

    三个人面面相觑。

    这是……生气了?

    委屈了……还是伤心了?

    “什……我可没说什么。”叶暄凉细细回想了一下,没觉自己言语可有错误,毕竟扶醉月几年来与他们你来我往,几位都熟识得很,应当不会有丢面子一说才是。

    她仔仔细细反省了半天,最后得出推断:这小子就是又犯病了。

    人来疯不理就好,理了反而耍脾气,不搭理一时半刻就屁颠屁颠回来了。

    这么大人了,心性还孩童似的。

    叶暄凉等待最后一笼米糕出笼,小心地依次盛到早备好的簸箕上,再扣好另一个相同大小的簸箕,就端去了窗边。

    屋里太闷,不开窗说不准一夜就酸馊了。

    风清月朗。

    “阿月歇息吧,这都月上中天了。”

    扶醉月却早沁着头睡熟了。

    她没忍住打了个呵欠,眼底泛起泪花,灯火安静燃烧,屋里一片朦胧。

    确实太晚了些。

    于是第二日最早醒来的竟是平日雷打不动睡到日上三竿的翁语。

    他迷迷糊糊绕着庭院溜达了一圈,没看见人影。

    再去屋里各处看看,依然没有见到谁。

    怪了。

    他甚至以为这几人又瞒着他去赶集了,忽然就听见某间屋子传出翁常雷鸣一般的鼾声。

    看来是都还没起。

    他无所事事地又溜达了几步,想起昨晚米糕清甜,心里痒痒,就溜去昨日存放米糕的窗前。

    翁语四下没听见声响,迅速将簸箕提起一边,打开条小缝,另一只手轻车熟路地摸了进去。

    顺走了两块米糕。

    将作案现场恢复原状后,周遭依旧一片死寂。

    他心中暗喜,踮着脚几步窜回了自己屋,慢悠悠咬了上去。

    好吃。

    晾了一夜似乎更好吃了。

    乐滋滋解决完吃食,翁语才装模作样地揉着眼打着哈欠出了屋。

    他四处寻了一遍没见着人,心中一喜,面上却疑惑喊出了声。

    “阿暄姐?阿翁?”

    真没起啊。

    莫不是病了?

    翁语有些不知所措,平日很少见到这个点还没醒的叶暄凉,偶尔几次还偏偏都是病了。

    他正胡思乱想,就听对面卧房传来了响动。

    门忽的开了,却是扶醉月面无表情走了出来。

    手上还握着一枚梅花镖。

    “有人避过了你们的机关,阿暄她还昏着,你看好她。”

    “……什么?”

    翁语眼皮狠狠一跳,正欲追问,扶醉月却一言不发疾步翻了出去。

    他没多想,顺着打开的门进了卧房,一眼见到不省人事的叶暄凉。

    唤了几声没听见应答,翁语脸色一变,探了她鼻息还算稳定,才稍稍安下心。

    怎么回事?

    倦梧庭的机关皆是他与翁常一手打造,机关一开,平日甚至他自己稍不注意都容易走错,外人论是如何也避不开的。

    他径直从这卧房窗子翻进了院,细细检查起院子每个角落。

    最后来到控制机关的总闸口处。

    木制的把手被人摁下,摇摇晃晃地要升起来。

    翁语盯着把手沉默片刻,忽然想起来这木头一直就有问题,松松垮垮,叶暄凉每回拉动把手都会特意加固……

    莫不是昨日忘了?

    不对。

    翁语眼皮突突直跳,心里不好的预感横冲直撞,直去了扶醉月卧房。

    “阿月姐?你可醒了?”

    无人应答。

    “不在吗?我先前有件东西落在这客房里,那我……进来拿了?”

    进来就进来。

    翁语念叨着“反正没回应你就是不在”,轻轻推开了门。

    然而屋里一片狼藉。

    茶碗碎了一地,茶桌也被撞翻,桌腿上横七竖八订着几枚梅花镖,正与方才扶醉月手中的一致。

    另一侧豁然躺着个人,身边血泊一片。

    是扶醉月。

    翁语眼前一黑,险些要直挺挺晕倒。

    怎么……真的有两个扶醉月?

    面前这位身上一件薄薄单衣,面色苍白已不省人事,小腹处似乎中了一刀,还汩汩冒着血。

    怎么……难道真不止叶暄凉一人擅长易容?

    可是他从未在何处听说过。

    翁语心思烦乱,将扶醉月抱起让她躺在榻上,自己则寻了块细布打了温水,小心翼翼掀起她上衣衣角,慢慢洗着伤口。

    好在是小腹,若伤到了别处,他或许还要犹豫一下。

    性命攸关抛弃男女之别并没有错,可他做不到也怕她多想。

    简单清洗处理了一下,至少伤口已经不似方才可怖了。翁语轻手轻脚替扶醉月包扎好,见没再渗出血方才松了口气。

    这应是真的吧?

    翁语没替她换衣裳,就只简单取了件外衫给她盖上。

    今日踏花。

    然花谢了。

    手上闲下来,翁语就开始胡思乱想。

    阿翁从头至尾似乎也一直没有动静,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翁语锁紧了窗,着急忙慌出门刹那,险些被门槛绊倒。

    翁常房门紧闭。

    “翁语?”

    叶暄凉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过来,声气不大,语气有些奇怪。

    像是在试探什么。

    翁语想起方才逃走的那个冒牌货,自己也失去了认知,慢慢怀疑起来。

    叶暄凉方才还在房里昏着,他去找扶醉月之后也没再去查看,确实说不清此时出来的是真是假。

    “阿暄姐,你好些没?”他不动声色打定主意,就地转了身,面上写着关切,“可有伤到何处?”

    他边睨着叶暄凉脸色,边“自顾自”继续说:“我听阿月姐说了,有人避过了所有机关——她听到动静去找你,结果一分神就被那人逃了。”

    叶暄凉面不改色,下一刻手中暗藏着的细簪就扣上了翁语脖颈。

    “撒谎。”

    细簪一面竟是利刃,尖利的簪尾已经刺入翁语脖颈,然而由于叶暄凉举起的手还微微颤抖着,利刃已经斜斜划开了一道伤口。

    翁语心中有了数,就不躲不闪任血流了下来。

    叶暄凉怔住,握着细簪的手慢慢松下,脑中一阵眩晕,缓了一会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今日踏花,要吃什么?”

    “米糕。”

    叶暄凉脑中紧绷的弦悍然松了,她后退几步勉强站稳,原地回想了一会,急忙转身去往了客房。

    客房门虚虚掩着,还未进屋,她便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她跌跌撞撞走到榻前,头又隐隐作痛,见了扶醉月苍白的脸色甚至眼前一黑,仿佛被人按着头打了一顿。

    她想起方才半梦半醒之时听见的那声动静,很轻,但还是吵醒她了。

    门外也有响动,那窸窸窣窣的动静顷刻停住,房内便愈发寂静。

    翁语拖沓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叶暄凉没敢睁眼也不敢多动,只好缓慢地在枕下摸索,却摸了个空。

    她一贯放在枕下的短刀不见了。

    对,昨日窗子没关严实,夜雨绵绵,被褥被打湿了,她就临时换了一床。约莫是她收拾时动作太快,刀也许被卷进了被褥里,也许是掉去了床下。

    糟。

    不知来人是谁,也不知他目的为何,叶暄凉听着愈来愈近的声响,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会是贼。

    谁家贼青天白日来偷东西啊。

    那就只能是,来者不善了。

    来人在床前立了许久,叶暄凉按捺住呼吸,觉得自己要装到天荒地老时,那人动了。

    短刀迅速扎下,饶是叶暄凉有所准备飞快翻了身,头发仍被断去了一截。

    她一手扯开被褥,拼力往那人头上招呼,随后又顺势一脚踹了过去。

    叶暄凉一气呵成将那人踹倒,自己飞快地翻到桌案前,抄起了一只羊毫笔。

    没什么大用,但勉强能挡上几刀。

    定定站住时,她才注意到了来人样貌。

    扶醉月。

    叶暄凉没来得及猜测背后因果,那扶醉月的刀又锋芒毕露横了过来。

    她一闪身躲过,谁料对方身手亦是极好,紧紧纠缠着她步子,不给她一丝喘息与回头的机会。

    几番过招之后,羊毫笔没能经受住几刀砍击,彻底断裂开来。

    叶暄凉被逼到角落,手脚忽然就绵软无力,一时间险些没站住,重重靠坐在了桌案旁。

    糟。

    居然栽在了毒香上。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