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凌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小屋,可过了约定时间连个人影也没有。
今夜是最后一晚了,这人是爽约?还是有事没来?还是......
陷阱?
绮凌警觉起来,连忙撤回树林中,可还没来得及跑路,就听到背后有声音响起:
“姑娘也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欣赏月色?”
声音中特有的邪魅狂妄使她能轻易对号入座。
星魂。
尚未细想,一只手便蛮横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撞到树上。
丝毫不留情面的劲道令绮凌脸部顿时涨红,一双手都没碰到星魂就因缺氧无力垂下。
要死了。
没想到星魂骤然放开手,在绮凌拼命调整呼吸时转而单手附上她的头顶。
雄浑霸道的内力冲进绮凌体内,以不可阻挡的趋势开始侵占她的意识。
对星魂来讲,一个人最诚实的话语是从傀儡术中得到的,所以他不会与不认识的人有太多废话。
“来吧。让我看看你是谁。”
几息过去了,半盏茶过去了,绮凌竟然还未开口。他看着她苦苦支撑,嘴开开合合却连个气音都没有。
有趣!他第一次见到没有内力却能在他手下撑过半盏茶不说话的人。
他有点舍不得把她制成傀儡了。
但情报还是要问出来的。
二者内力差距如同蚍蜉撼树,终于过了几炷香后绮凌开口冲星魂说了第一个词:
“甘……罗。“
清澈的眼神中带着倔强和决绝,但这两个字足以引起星魂的重视了。
他右手同时运功,问:“你知道些什么?“
凌厉的风声倏尔从耳后传来,星魂神色一凛,侧身。
几根白羽入木三分。
一抹身影鬼魅地出现在他身侧,羽刃离星魂脖颈不到半毫。
然而不得不停住。
因为聚气成刃已在绮凌脖颈处划出血丝。
另一只手也做好了防御态势。
白羽白衣,不到双十年纪的高手。星魂转瞬判断出来者,抬眼问:“她是流沙的人?”
哼笑一声,白凤反问:“是又如何?”
“你想好:我死她也死。”星魂作势推了推手中的气刃,“你能舍得?”
传闻白凤做事不拖泥带水,能杀死的绝不会断胳膊断腿再给个遗言时间。如今能在这里谈判,更证明此女子非同小可。
他瞧见白凤微不可见的皱皱眉,便知道猜对了。
“你想试试?”白凤语气不屑。
“你想试试?”星魂挑眉回击。
“我若试试你还能报仇成功吗?”白凤就着绮凌之前“甘罗”二字赌道。
停顿几下,星魂反驳“我若试试你还想待在流沙吗?”
竟是真的!
“那就试试吧。”白凤边说边挥动手中羽刃,同时另一枚羽刃射向星魂聚气成刃的手臂。
星魂反手点了绮凌几个穴位,又挡住羽刃,借着力道急退,几息之间就脱离了白凤的视线。
白凤并未追上去,拦腰抱起绮凌朝听竹轩奔去。
希望张良能在,他自己可是时间紧迫。
等周围在无声响,李清掀开了棺材盖儿。
月光下她的脸上还画着灰白色的“死人”妆,仿佛还魂的怨灵穿梭在林间。
出了林子就有马匹接应,天高地广任鸟飞了。
猛然间一道掌风从身侧袭来,李清反应及时拿包裹一挡。强劲的内力将外层的布料轰成碎片,内里的东西也叮叮当当坠到地上。
下一息多枚飞镖便射向李清的脑门,脖颈,心脏等致命部位,李清长剑出鞘拦住头部以下的暗器,随即一个仰身躲过余下的镖。
紧接着双剑碰撞声响起,借着月光李清勉强看清来者。
全身黑衣,黑布蒙面,从攻击至今不过几瞬但招招致命。
是杀手无疑。
二人见招拆招,没多久李清痛苦地认清现实:她打不过他。
杀手显然是排得上名次的,内力霸道深厚,步伐敏捷老辣。李清虽然剑法在儒家属于中上游可实战经验比这名杀手少太多,兼之女子力气远不如男子,她渐渐落于下风。
包裹中的救命烟火早已不知所踪,她的手臂也在数次交锋中被震得发麻,“咣咣”声中长剑落了地,她再无依靠。
桃花簪在打斗中被轻易甩落到地上,激扬的尘土落下令它失了光泽,密密麻麻的裂纹脆弱到堪堪未断而已。
李清转身欲逃杀手却不给机会,几步追了上去持剑朝后心刺去。
她堪堪躲过却也被狠狠划了一道,鲜血溢出,而对方并无猫抓耗子的闲心,剑锋在半空中被内力催使一转又向脖颈划去。
哪有什么嘴炮劝人,跪地求人,绝地反杀,高手相救的骗人场景,李清甚至没说话,脑内没走马观花回忆自己的一生,人头便落了地。
杀手一句废话没说,拿着画像对比确认,又摸摸脸,碰碰下颌交界处,利落斩下头颅放进准备好的布袋中。
余下的尸身随着化尸水彻底融进地面。
他转身离开。
小圣贤庄
颜路忽然觉得心空落落的,握笔的手都有点儿不稳。
张良问向颜路何事,二当家摇摇头,说许是这几日熬得太晚了。
他望向窗外,正好是李清下葬的方向,一片漆黑。
是长夜漫漫。
三位当家与其余授课者熬夜奋战,第二日便出了最后结果。
小厮将结果张贴出来,为期两天的大考才算落下帷幕。
此次大考可谓史上最难,不仅在于抽签的不确定性,考题的发散性之广,理解性之难,复杂性之高亦是数年未见。
有弟子私底下戏称这是为皇家寻求谋士呢吧。
离开之人中不乏有聪明伶俐的洒扫小厮和奋勉勤学的贫苦孩子。
很多弟子看不下去,几次求情,大当家狠了心说老祖宗之规不可废,闭门不见。
念着木清刚下葬,谁也不敢去惹心情明显不好的二当家。
而三当家,早不知溜去哪里了。
大伙儿便死了心,结伴离去。他们带着柳枝与回忆走过每一处学堂,含着泪许下来日再战的誓言。
拜别师长时他们收到了伏念准备的包袱,里面是救急用的干粮,水和一些钱币。
归乡人中有位叫项伯,年纪轻轻却‘早已无家’。
下相带来的除了血腥与杀戮再无其他。
他不愿回去可如今又能去哪里呢?
时至午时,项伯浑浑噩噩找了块儿阴凉地休息,随意摊开包袱,粮食,衣服跑到地上也丝毫不在意。
这时他意外看到两份竹简。
打开其中一份,上面用端正的小篆写道:伯射御皆可,乐谓之上佳,然数理差宜多省之。重情重义偶有冲动,望畏天知命,三思后行……
原来伏念批完后就挑灯为离去之人写了临前赠言。从五更到午时,几十个要走的人,他一笔一划道出他们的优劣,给出建议;倘有适合学习别家的天分,亦会点出并直言若需推荐会修书一封。
伏念写得并不长,可字字真切,看的项伯红了眼。
合上竹简,他好奇打量另一卷,掌门所写一卷足矣,不知它……
果真第二份字体已是不同,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写道:“项伯兄……”
小圣贤庄
送走了弟子们,伏念回庄准备一个半月后的过年事宜。
本欲叫上张良,结果判完卷子他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时刻践行‘男大不中留’。
这样也好,伏念心想,省的惹得他心烦气躁。
出完大考的主意就跑,送没送走间谍不知道,他看重的几位弟子如子伯也被误伤离去实令伏念黯然神伤。
但儒家不可失了公平,他只好在离别的竹简中尽力弥补。
此时外面有个洒扫弟子称有急事要拜见,事关儒家三当家。
人进来后伏念认出那是大考中分数极差的洒扫弟子,按理应离开儒家了,此时拜见,
“你有何事?”
子玉埋低了头,跪地带着泣音说道:“弟子,弟子,弟子有冤啊!求掌门大人做主!三当家给的评价低实是因为。”他顿了顿放声道:“实是因为弟子看到他在屋中藏有一女子,师德败坏。不想被戳穿才借此大考欲赶走弟子。”
这话无异于惊雷,旁边端茶倒水的小厮杯子差点丢到地上。
伏念最先反映过来,喝到:“放肆,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掌门若不信可去听竹轩查明真相,小的以性命担保。”
弟子们早在听完第一句话便自觉撤了,可“坏事传千里”,伏念相信不到半天全庄就该知晓了。
他令弟子跟上,疾步出了门。同时吩咐关门弟子赶紧把二当家请过来,让三当家滚回来。
他要在事态扩散前弄清来龙去脉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来到听竹轩,见院门换了锁,自己没有钥匙,伏念脸色更是黑了几分。
他咬牙提拉着子玉直接用轻功闯了进去,从窗户进了屋。
屋内静悄悄的,伏念凭自己的功力也没有听到任何呼吸声。
他暗自道了声失礼推开了所有屋子的门。
没有一个人。
他转身,带着内力的巴掌扇上了子玉:“你可知罪?”
伏念身为儒家掌门武功深厚,弓弦一旦勒紧,能稳住不慌的屈指可数,就如现在。
子玉当即出了血,脑子嗡嗡地听不见任何声音,全身瑟瑟发抖。
他想说我也不知道,我是被星魂大人逼着来的。
是高高在上的左护法说昨晚他赏月时遇见个女子,颇感兴趣,结果被人劫走。从时间,地点,救人者推算大概率是张良屋里藏了个美娇娘。
于是他逼着他回到儒家捅出个连样貌都只知道是黑发的姑娘。
听描述都知道是阿素嘛,信义湖旁说着‘有你在真是太好了。’,张良还能藏个第三者?
但左护法那句今日之事必须做大,否则明日我就拿你的家人试刀简直是将他放在火上烤。
他的身份不可暴露,可这些万万不能与伏念说。
大当家的嘴张张合合,垂死中子玉灵光一现:“旁边。”他喊出来,“是旁边的院子,张良知道会有人找。他将那个人放在了旁边的院子!”
伏念对此将信将疑:信韩非师兄的屋子常年无人居住可藏人,疑洒扫弟子胡编乱造拖延时间。子玉见状连滚带爬拽住伏念的衣角:“我……我保证,若是有错我亲自朝三当家道歉,任凭几位当家处置。”
速战速决,伏念拉着他翻进旁边的院子。
入了会客厅,空荡荡的。
但是他听到别的屋内有呼吸声。
十分平稳,但确实有人。
伏念脸色刹那变了,定定神他狠心推开门。
绮凌闭眼躺在床上,腰上锁着软链。
子玉软了腿,跪坐在地上。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