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痘脸从少管所里面出来。
他脸色阴沉,因为作息规律,饮食健康,脸上的痘倒是下去了不少,只剩下一些痘印。
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盒烟,用火柴盒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来。
盯着少管所大门,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绿色的大门发出一声“刺啦”的响声,缓缓地打开,一个瘦得快成骨头架子的男孩走出来,摸了摸自己的寸头 。
痘脸喊了一声:“赵宽!”
宽脸朝着这边走过来,接过一根烟。
赵宽人如其名,虽然已经不像是从前那样,脸又宽又圆,但轮廓在那,脸型依旧是正方形。
他点燃烟,猛吸了一口,有些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等两人蹲在墙角把烟抽完,沙哑着嗓子开口:“现在去哪?”
痘脸盯着地上的蚂蚁,看着它背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剩饭,颤颤巍巍地往洞穴里走。
站起来,一脚踩上去,又碾了两下。
这几年,两人在少管所也算是把事情想通了,终于意识到自己跟傻子一样被人摆了一道。
赵宽见痘脸不说话,也站起来,眼神阴沉:“秦守,你说,我这回绝没二心,咱俩把这个仇给报了,要不然对不起这三年。”
痘脸,也就是秦守,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衣袖,问道:“那个小胖子,该上几年级了?”
赵宽:“算着应该上初一了。”
秦守又抽出两根烟,点燃,在一片烟雾中,冷笑道:“先去找他。”
张小民的父亲找找关系,又请老板吃饭,真的把差了快十分的儿子送进了桦林大学附属中学初中部,可惜的是,宋袭野升到了高中部,跟他不在一个校区。
这天,张小民正喜滋滋地啃着路边买来的饼,迎面走来的两人忽然撞了他一下。
他心痛,下意识地弯腰低下头想要去捡起来,一只脚踩了上去。
里面馅都挤出来了!
谁啊,这么不长眼!
张小民怒了,抬头正要骂,看到了眼前的两人,愣住。
接着冒出冷汗。
是宽脸和瘦脸,他们怎么出来了?!
张小民下意识地想跑,但被赵宽抓住了胳膊,那瘦得只剩下骨头的爪子十分有力,扣进了他的肉里。
赵宽笑道:“以前不是挺能说会道的,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见面就想跑?”
他拍了拍张小民肥嘟嘟的脸蛋,脸颊的肉一颤一颤:“你这样,我怪伤心的。”
张小民这些年跟着宋袭野几个,把玩心收了,也不再跟工厂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兄弟混,去四处惹事。
活得特别平静。
导致现在看到瘦脸,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一点气势都没有,吓得脸色苍白。
他们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完蛋了!
这可咋办啊?
张小民被赵宽拉着,拉进了一个小巷子里,他本来要防抗,结果背后一个东西顶上来,刺了他一下,瞬间打了一个激灵,一个寒意顺着脊梁骨上去,竟然是刀?
腿都吓颤了。
张小民翻兜:“哥,哥!你们要钱吗,我有,我有好多,都可以给你们……”
一直在旁边的秦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就是我俩刚出来,现在什么也不熟悉,问你一点事……”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校门:“你这混得不错啊,连桦林附中都考上了,厉害啊。”
“侥幸考上的,我一点都不厉害……”张小民急忙解释道。
“那也是有本事,不像我们,这几年光在少管所混,啥也没学会,这辈子算是完蛋了。”秦守说得轻描淡写,但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射过来。
张小民只能跟着他们走。
秦守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三面都是墙,一个死角。
“说吧,当初都是谁的主意?”
张小民结巴道:“哥……哥,你在说什么?”
“装傻是吧?”旁边赵宽笑了一声,把刀拿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要是再不说,这刀子就进去了……”
“我真的不知道啊!”张小民被那白光一闪,快要哭了。
“当初陷害我们,把我们弄进少管所这事情,是谁出的主意?”赵宽把刀在他脸上拍了拍,“别说是你,就你这个胆子和脑子,想不出来。”
张小民肯定不能把宋袭野供出来。
她一个女孩子会被吓死!
但现在要是不说个明白话,估计走不了。
张小民犹豫道:“当时就有个人给我传了一个纸条,让我这么干的,我也不知道是谁。”
“撒谎是吧?”秦守瞥了他一眼,冷笑,“让你干,你就干?”
“我当时害怕,纸条上写得很可怕,我要是不照着做,他们就要打我。”
赵宽抬眼:“他们?”
张小民一愣,反应过来后,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不知道是谁,怎么可能知道有多少个人!
这下真的完了!
秦守从兜里掏出一块布,手猛地按住了他的头,然后把布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赵宽在张小民手臂上划了一道。
伤口不大,但冒出了血。
张小民跌在了地上,剧烈地挣扎。
秦守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扇到第五巴掌的时候,张小民吐出了布,鼻涕都哭出来了,但咬着牙,不敢再出声。
秦守抓住他的头发,弯腰:“说,是谁?”
“哑巴,是那个小哑巴。”张小民哭着把傅卫军供了出来。
秦守点头:“还有呢?”
他凑近,身上浓烈的烟味要把人呛死:“瞒我是不是?我也知道有谁,才来找你,这要是对不上,今天咱谁也别走出这个小巷子。”
“还有……还有李军。”张小民想着当初还有谁露了脸,被这些人知道,想来想去,只有李军。
赵宽在小胖子身上蹭了蹭刀,然后对着秦守点头。
秦守松开了,忽然笑了一声:“没想到,一个孤儿院,把咱俩整死了。”
#
张小民肿着脸出来后,疯狂地朝着孤儿院街道跑。
傅卫军除了去聋哑学校上学,还找了一个泥浆店,跟着师傅做学徒。
见到张小民的时候,他正挑着刷子,认真地刷墙。
裤腿上沾着白色的泥浆,耳朵上的助听器被取下来放在了盒子里,最外层包了一层布。
感觉有人拽他的时候,最后一条线涂歪了。
锋利凌乱的眉毛蹙了蹙,低头往下看,就看到张小民肿起来的脸和抬起手臂后露出的伤口。
他即刻跳下来,找到师傅,解释,然后带着张小民出来。
在门口的院子里,傅卫军打手势,问:“怎么了?”
张小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傅卫军:“……”
他把助听器的盒子拿出来,那层布留给了张小民擦眼泪鼻涕。
傅卫军带上助听器,等他哭完,情绪稳定下来,一只手指横于嘴前转动了两下。
——“说。”
张小民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又哭道:“我把你和李军都供出来……”
“对不起……”
傅卫军面色未变,问道:
——“宋袭野呢?”
张小民摇头:“我没把她说出来。”
他一手食指指向了了对方,双手握拳,上拳打下拳,紧接着手指作出D的指式,一手拇指之间抵食指根部,向下一沉,一手握拳,向上伸出拇指:
——“你做的很好。”
张小民看懂,哽咽道:“可他们真的很可怕,这次拿着刀,还说周六会到孤儿院门口找我们……”
傅卫军回屋,找了几张纸,让他擦眼泪。
然后握着他的胳膊,扫了眼伤口,又捏起张小民的下巴,看了眼左右两边脸被扇得红肿的印记。
眼神冷了一些。
下颌紧绷着,瞬身散发出有些野性的凌厉。
他做手势:
——“没关系,让他们来。”
#
周六。
天气清朗。
孤儿院的树上挂着一个青少年,留着中长的头发,上身脏兮兮的白色短袖,笑呵呵地看着外面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不超过5个人。
嗤笑了一声。
这少年是隋东,一年前爷爷去世,也被送来了孤儿院。
他回头,朝着下面喊:“我……我当是多有面儿呢,才这么几个人。”
李军学校放假了,他掂量着手中的棍子,不顺手,又换了一个,抬头问道:“几个人?”
“就四个。你也要……要出去?当……当兵不影响吗?”
李军冷笑:“都被人欺负到家里来了,我要是缩在屋子里,还当个屁的兵!”
傅卫军却站起来,按住了李军,然后把他拉在身后。
李军甩开他,指了指自己鼻子:“膈应谁呢?躲你身后,我?想得美!”
傅卫军蹙眉,打手语:
——“你初三,考高中,要是打架出事,上不了。”
李军犹豫了一下,提当兵,感觉还挺遥远的事,但一提中考,就联想到自己这三年拼死拼活地努力,还要打工赚学费……代价顿时有了切实的感触,总不能临门一脚因为这档子事考不成吧?
他不再倔,点头:“那行吧,你先解决,不行我再上。”
近十人走出去,站在最前面的是傅卫军,李军等人。
几人不再是当初瘦弱得能被扔进水坑里的小孩了。
他们身材高挺,锋利得像是一把刀。
李军看向这群来找事的人,心中产生了微妙而复杂的情绪。
扫过赵宽瘦削的模样,发现他竟然还没有隋东高。
小时候怕得要死。
过几年看,巨山不过是一个小土坡。
呸!
怪不得当初只抓着小孩欺负!
风吹起,勾勒出傅卫军精悍的身材线条。
他把棍子扔给了隋东,然后抬着下巴,目光冰冷而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