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须臾间,寒露已在云华山两年有余。眼见着要到仙门大比了。

    随着体能的提升,术法的精进,寒露的眼睛变得越来越灵敏,启动观微极目的越发自然迅速。而因自小熟知针灸之法,运用瞬移极目点穴也是得心应手。

    洛一本是仙门之后,第一年便尘垢除尽,测了五行为金。岳予随后,五行为土。之后是叶芝,五行为木。卯元,五行也是木。测五行的时候,卯元哭的最厉害。叶芝哄了这个小师弟好久,寒露不会哄人,知道这五行刺痛身体,余痛也要留一阵子,便给他熬了些止痛的药。另两个师兄便只是笑话他。

    那之后他们便各自认师去各岭修炼了。洛一入了云雷顶,师从云烁,修金火。岳予则是去了云林顶,师从云岚,修木土。叶芝,卯元则是云溪顶,师从云雪,修水木。

    因不在一个岭,见面也少了许多。除了叶芝之外,其他三位也是有近两年不见。

    而师父因担心寒露无护身之力,而极目又受觊觎,一直未让她下山。叶芝他们每年元日会一起下山回家。叶芝回山后会来看她,都带些好吃的,并和她讲些人间热闹之象,让寒露好生羡慕。

    如今寒露的瞬移已经可以习得了整体步法,在练对打时灵活应对变换范式。这灵活范式开始练已近一年。

    这日卯时未到,寒露便开始练习。步子滑行顺利,她便越滑越快,专注于脚下,竟然没有看到周围,转到了一颗珙桐树下,叶子突然挡住眼睛,然后她一个惯性失衡,脚一别,要摔倒了。这时云隐突然出现,拦腰把她抱到了怀里。

    寒露扑到了师兄怀里,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师兄的脸,一时间忘神。

    云隐微微一笑,轻柔的说,“把身子立住。”

    寒露这才反应过来,立马立了起来。却见云隐抬手伸向她头顶,拨弄她发丝,寒露疑惑,也伸手摸头,却见云隐取了两片叶子。

    对她说, “你看,你都转到珙桐树上了。”

    寒露瞪大了眼睛,“这两片叶子,居然一模一样!”

    云隐定睛观察,果然如此。

    寒露伸手拿过叶子,反复看着,迎着阳光仔细看着叶子的纹理,“这.....是不是就像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世界?”

    云隐一愣,想到了什么。

    这时寒露递过来一片给云隐,笑嘻嘻,“送师兄一枚叶子,谢谢师兄救下要被我撞上的树。”

    云隐接过了叶子,仔细观察。

    寒露翻看着这叶子,“这叶子掉了便会很快枯萎了,也是可惜。”

    “确实可惜了。”

    云隐说着,便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右手指印,左手中的这片叶子,便飘起落于云隐锁骨之下,进入皮肉之中,与全身经脉相合,生长到一起。

    寒露目瞪口呆,这就是移花接木?

    “万物相通,这样这片叶子便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 云隐笑向寒露,“另一片便接于你身上吧。”

    寒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云隐以为她害羞,笑说,“我闭着眼睛。” 说着真闭上双眼,“准备好了告诉我。”

    寒露羞红了脸,轻轻扯开衣襟,露出了锁骨。“好了。”

    这时另一片叶子轻轻飞到她的锁骨之下的肌肤,她只感到一股气息涌入,那片叶子便长到了她的身上。

    寒露和上衣襟。心跳如鼓。

    云隐睁眼,便伸手向自己的叶子输送气息,寒露顿然感觉到自己的叶子那里一阵暖流,下意识捂住叶子所在之处。

    “果然如此。” 云隐笑了,“这两片孪生叶可以同声相应。这样,我也就方便随时护你了。”

    今日寒露状态极佳,傍晚的时候躲过了师兄一个完整的招式。还将针差点便插师兄笑穴。就差那么一点,突然被师兄躲过,抓住她的手腕,说他淘气。寒露哈哈哈笑着,今天练的好,看师兄被捉弄的样子,更是心情愉悦。

    “今日练习不错。就早些结束吧。” 师兄说。

    “这还不到酉时!” 寒露觉得师兄一定是吃错药了。

    “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云隐笑道。

    寒露茫然。

    “今日是元日,人间最是热闹。叶芝他们都回家,今晚我就带你去人间看看吧!”

    寒露啊的一声跳了起来。云隐看她笑得开心,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下山要注意下不透露身份为好。书房里给你准备了衣妆。收拾下,我们下山。”

    寒露高兴的跳了起来,“师兄太好啦!”

    然后冲回了书房,抱起衣服就跑到了寝室,关上门,开始梳妆。

    云隐换了一件青白相间的凡间公子衣妆,便到书房等着寒露。许久不见寒露出来,踱步到门前想敲门又停下。又踱步走开。见暮色落下,又在书房中点上烛火。想是这个日子光亮多些更好些。

    终于,寒露的门开了。云隐回头,见寒露从屋内走出,竟一时怔了神。

    她着了云隐备好的那身如晚霞般的霓裳,橙红色与蓝白色调交织,收腰振袖,水芙色纱带裹着曼佻腰际,耳旁坠着一对星月的银白珠光衬着面容柔美雅致。用一支银簪挽住乌黑的秀发,盘成精致的柳叶簪。身子不像初见时那么骨瘦如柴,丰腴了些,面色柔和白皙了,双眸依然如星辰般明亮灵动。气质不似叶芝那大家闺秀的雅致,也并非希儿般妩媚多姿,而是自带一分野性三分英气。她笑盈盈的走近云隐,烛光中肌肤胜雪,杏眼含情,明眸流盼,桃腮带笑。

    见云隐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她仰起头得意的笑着,“师兄,我好看吗?”

    云隐回过神来,由衷的说,“好看,甚是好看。” 说罢又仔细端详着寒露的妆容,笑着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寒露心中得意,喜笑颜开,“那这位公子带本姑娘下山吧。”

    山下华灯初上,到处流光溢彩,热闹非凡。很久没有下山的寒露目不暇接,刚要跑开,被云隐一把抓住手腕,寒露回过头一脸迷惑。

    云隐认真的说,“不要乱跑。人这么多,很容易走丢的。”说罢便放下手,扬起衣袖,“抓着我的衣袖。”

    寒露便乖乖的抓住。安静的走了还没有两步,就又是甩胳膊又是跳,惹得云隐哭笑不得。

    人间元日的景象,让寒露想起了和父母在村中过节的情景。如今她已释怀了父母的离去,更多的是怀念以前美好的时光。她指着摊位上挂着那些文字酒令,依次给云隐说这些事“人名令”“五行令”“拆字令”“飞花令”,还有说些未曾展示的曲牌、中药、节日、花木令等,走着走着又看见了投壶,一时兴起便拉着云隐开始投箭,因为习得了些功法,箭术也准确了很多,高兴的手舞足蹈。寒露一边走着一边开心的说着各种花灯,服饰,小吃,还有这些投壶啊射覆的游戏在她的村子是什么样子的,父母当时是怎么带她的。

    云隐一路笑着听着应和着。他一直在仙界流转,即使在凡间,也未曾真正的融入到凡俗生活中去。寒露让他尝一些奇怪的小吃,玩一些游戏。

    便问他:

    “知是何物?”

    “可曾见过?”

    他便是呆愣且认真的回应:

    “不知”

    “未曾”。

    惹得寒露一阵好笑。寒露就连编带猜的给他讲,他看到寒露手舞足蹈的样子,一些烟火气也在他脸上洋溢了起来,他笑得不像以前那样的总是优雅得体,充满仙气,而是多了很多大笑,惊异,痴愣,甚至搞笑的神情。

    他们绕到一处射覆的摊位来,寒露欢喜不已拉着云隐去猜那覆盖下的东西。寒露猜了几波都是盲猜,偶有猜中。云隐却仔细得看着这上面的卦象,觉察出其中的真意。寒露指了几个让云隐猜测,前几个都猜对了,众人一阵阵喝彩,摊位的老人明显对云隐刮目相看,看了一眼他和寒露,便笑着指了一个让他猜。这个卦象甚难,云隐聚眉头微蹙,认真思考,说出那下面应是一碗里装着的一枚如意状木梳。一开确是如此,众人欢呼。他接过梳子,高兴的回头找寒露,却发现寒露不见了。

    寒露这边迷迷糊糊,好像看到面前站着一位俊俏的红衣男子,又或者是一位女子,又是一位像女子一样美丽的男子。寒露不知道为何莫名奇妙就到了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眼前这样一个俊俏的美人在凝视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怎么会在这里?师兄...师兄呢?”

    对面那人笑了起来,妩媚的很,“我带你去找你师兄呀?”

    “好...好啊。”

    “我问你,小美人,你看着我,你说你师兄和我,谁更美啊?”

    “师兄呢...” 寒露感觉那人的脸越来越近,五官如画一般,令人头晕目眩。“你...你好美啊...”

    “对嘛,那和我一起吧?” 那人越来越近,有种诱惑的气息袭来,她顿时感到难言的欲望。他的嘴唇好像要贴了上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突然一条青藤打到她们面庞之间,那红衣男子眉头一锁,哼了一声转身一阵红烟,消失了。

    寒露摇摇晃晃倒在了云隐怀里。

    云隐见她面色绯红,眼神迷离,手放到她额头,喃喃说道,“原来是一只狐妖。你啊,怎么这么招妖怪。”

    这时余韵未消的寒露突然一只手抓住云隐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在云隐的脸和唇上滑动,绵绵的哼出 “师兄,你真好看。”

    云隐心里一震,“露露,醒醒” 轻柔的想要唤醒她。

    寒露却绵绵的应了一声,然后突然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踮脚起身靠近云隐的脸。。

    云隐一时间愣在那里,任凭寒露将双唇重重的压在他的双唇。

    然后她便突然又软了下去,晕在了云隐的怀里。

    云隐将寒露抱回她的屋子,放到床上。见她面色上红晕消散了,静静看了会,便出门回屋了。

    躺在床上,脑中时常浮现方才之事。不知为何,竟心跳如鼓。他试图理顺自己的心绪,却是越来越乱,最后的结论是露露今晚是真好看。

    已近子时,心头烧灼不已,他手扶心脉,知是内丹躁动所致。他起身出门,飞至灵池,宽衣入池,想以灵池之水,化解这内丹的火气。不久,这池中寒水便如热泉一般,浮起一层雾气。云隐感到内丹火气散了些,内心舒适了许多。似有些隐隐睡意了。

    寒露身上狐媚术散了后,感到锁骨处有些烧灼,醒了过来。解开衣衫,觉察是珙桐叶滚热。寒露心里狐疑,这叶子偶尔便会如此灼烧,但往往午时,阳火鼎盛,倒可理解,但此刻已是子时,为何如此?又一想,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了屋子,似乎印象还存留在师兄在认真射覆,而她目不转睛的样子。脑海中那狐妖的面容若隐若现,犹如梦境,梦里似乎还亲了师兄。她一时间又羞又喜,不停的摇头怪自己怎么还做起了春梦。这时叶子烧灼之气渐渐弱了下来,她也失了困意,便起身出门,看窗外月色正好,银盘一般高挂正空,旁边只见一颗太白。正细细赏月时,却见远处有雾气腾起,看方向是灵池那边。心里好奇,便走了过去。

    只见云隐在灵池里沐浴,肘撑着岸石,头枕在手上,双目微合,似在浅寐,半身露出水面,浴衣亦有些散开了,前胸露出大半。寒露入神的凝视着月色下雾气中俊逸的男子,心怦怦跳着,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书中诚不我欺。

    云隐察觉有人,便睁开双眼,四目相对之时,寒露才恍然惊醒,自己这样实在是不妥,啊的一声忙回过头去。连忙说着什么没看到。

    云隐见是寒露,心中一悸,伸手整理了浴衣,顿了顿说到,“醒了,感觉可还好?”

    寒露赶忙点头。然后也不敢回头,问道,”师兄我们是怎么回来的?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了。“

    云隐心想,她不记得了,这倒是免去了些尴尬。

    “你被狐妖抓了去,中了狐媚之术,险些做了狐狸夫人。” 云隐故意逗她,此刻已起身穿上外衣。转身走到寒露前面,笑着对她说,“不过珙桐叶引我找到你,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什么好事嘛...” 寒露知道师兄逗她,低头嘟着嘴想,这不是做梦吗?难道那不是梦,她突然抬起头看着笑着看她的云隐,“难道不是梦?啊?!我难道真的轻薄了师兄?”

    云隐见她突然想起,一时脸色红了,躲开了眼神,轻轻说了句,“莫要胡说。”

    寒露没见过云隐这番样子,猜想梦里可能确实是真的。一时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云隐说到。

    “师兄为何不睡觉,子时了还跑过来沐浴。这水汽,都要升到月儿上了。” 寒露也不敢抬头看云隐,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体内内丹的火性与我灵气不符,有时候会燥热异常,需要借这灵池水化解。”

    寒露不解,抬头道,“内丹不都是由自己的灵气所修,为何不符?”

    云隐看着寒露,沉默了片刻,转头看下这灵池水渐渐散去的雾气。淡淡说到,“我这内丹并非我之物,是救我之人的。”

    寒露愕然。元神是成仙之人修炼凝魂而成,由内丹维系。如若将内丹相赠,自身不仅会修为散尽,也基本上会魂飞魄散。

    “师父找到我时,我虽然仙骨尚在,但是记忆全无,已是凡身了。” 云隐淡淡说到,“许是修为尽失,元神已经涣散至混沌,若不是有仙人以内丹相赠,我应是归于天道了。我留着这内丹,是想着或许能与恩人相应。”

    “那师兄如果恢复了记忆,是不是就能知道恩人呢?”

    “恢复记忆?”

    寒露点头,“以前阿父医过失去记忆的人,是可以恢复的。”

    云隐笑道,“若是未修元神的凡人,魂魄与肉身一体,记忆附着在肉身,尚可恢复。但我既然身有仙骨和灵力,必然是以灵力凝魂聚元过的,元神散记忆散。再修成的元神,不会是同样的灵力所致,恢复不得。”

    “可是那位恩人若是以内丹相赠......”寒露理解了为何张仙人要云隐放下。

    “我知恩人生机渺茫。”云隐顿了顿,“不过纯火内丹修至仙人的十分罕见,多是因其自身火气精纯,没有杂系,才不会利用五行相生之法修炼。传闻火系有焚身聚魂的法术,也算是一个可能。我暂时也并非需要修成仙身,还可逍遥几日。”

    寒露默默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也明白了为何云隐气息冰冷。体息不调,寒气甚重,这样外热与外冷都会使他内耗的厉害。

    云隐见寒露低头沉思不语,笑道,“又在想什么?”

    寒露凝视着云隐,认真的说,“我自小跟着父母习医,平常人体内寒气过重的话,危害极大。而师兄体内灵气无半点火气,那师兄所修习的春生之力,不是如同冬末春初,生气了了?我在想,若是师兄心里自有一处灵池,可以疏解灵丹火气为己所用,且又不消溶这内丹,那是极好了。”

    云隐笑了,“这想法倒是好,只是这灵池对云华山极为重要。我可不敢据为己有。”

    寒露看着云隐,并没有笑,她心里似乎已有了打算。

    云隐看她认真的样子,笑道,“好了,快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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