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受过虐待的使女听到这些煽动到语言,往日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纷纷调转枪头擒住了自己的主子,很快,没有被杀掉的贵女都被绑了起来,堆到一处。场面完全被造反者控制住了。
永昭长公主被押跪在地上,人已吓得去了三魄,看着云雀的脸久久不能出声。
云雀挑落长公主脸上的眼罩,露出上面一条从眼角攀延到颧骨的蜈蚣形状刀疤,眯起凤眼奚落道:“长公主嫉恨貌美女子,原来是因为自己丑陋不堪啊。”
永昭长公主下意识要捂住疤痕,手腕闪过一阵疼痛,才反应过来双手被反绑在背上,慌忙偏下头,把左脸埋入左肩窝,尽量地遮住自己的疤痕。
云雀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扳过她的脸,让那条疤痕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冷声道:“躲什么!”
永昭长公主听着四周对她的议论,心中冉起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她颤抖地闭上眼睛——这群贱人,等她脱身后,定要将它们抽筋剥皮!
黑暗中,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靠了过来,紧接着身旁“咚”的一声,被放下一重物,一股热气爬上了脸颊,永昭长公主惊恐地睁大眼睛——她的右手边放着一桶冒着烟儿的热油。
看到她眼中的惊慌,云雀挽起袖子,拿着舀子在桶内搅了一下:“看来,长公主也没完全忘记。”
“你不是云鹂,你到底是谁!”永昭长公主挣扎着往左边挪动,被押着她的奴仆左脸朝下,按倒在地上,她惊叫着咒骂,“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贱人!贱人!”
云雀听到妹妹的名字,怒火中烧,抽起舀子拍在永昭长公主右脸上:“闭嘴!别脏了我妹妹的名字!”
被热油烫过的铁皮贴在人的肌肤上煎起一阵“滋啦滋啦”的响声。
“啊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永昭长公主蜷缩成一团,挣开摁在脖子上的蛮劲,在地上翻滚起来。
“这便受不住了?”云雀上前掐住永昭长公主的脖子,双眼噙着泪水,声音嘶哑,“你把我妹妹扔进油锅烹煮时,可有想过她的感受!”
她和云鹂是孪生姐妹,出生于农户,幼年遇到大荒,迫于生计,她为了家人自卖入了乐籍,成了绮梦流连的一员。度过荒年后,她们一家人都在努力存钱,就是为了早日替她赎身,只差一点儿,他们就存够钱,可以一家团聚了。可天公不作美,元道九年,她妹妹上京看她,不幸被丁家的三老爷看上,强娶作了外室,这丁三爷便是永昭长公主的驸马。永昭长公主知道她妹妹的住处后,领着一群奴仆,闯进门,烧了一锅热油,把她妹妹活烹了。
她散尽钱财,拉拢同样受过迫害的贱民,教她们歌唱舞蹈,筹划两年多才等到了今日这个机会,她今日一定要手刃这个害死她妹妹的人!
“是她该死!”永昭长公主声嘶力竭地喊,“她一个贱民,竟敢勾引驸马啊啊啊啊——”
没等她说完,云雀提起永昭长公主,把她的脸按进油桶内,刹时飘出一股肉香,有胆小的捂住口鼻,背过身去忍不住吐了起来。
“贱人?”云雀提起长公主,看着她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心里闪过一丝畅快,“我确实是贱籍,可我妹妹是良人!李晗你凭什么杀她!”
“在她们眼里,除了比她们高贵的,谁还不是个贱人呢?”另一仙姬打扮的人手持软剑,徐徐走了过来,把软剑递过去,“杀了吧。”
“我…我还没报仇呢。”刚才的使女听到这仙姬的话,上前一步小声说道。
那仙姬咯咯笑了起来,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银簪,手腕一转,把软剑递给了她:“你来吧。”
藏在水下的乐安郡主听到这里再也藏不住了,她松开木桩,准备游上岸,徐怀慈忙拉住她的手臂,向她摇了摇头。
乐安郡主哭笑着,扳开徐怀慈的手:“就算是死,我也要和母亲死在一起。”
或许她的母亲真的做了很多错事,可那是她母亲!最爱她,最疼她的母亲!
李蕴安翻上栏杆,拖着湿漉漉的衣服直奔永昭长公主:“求求你们饶了我母亲吧。”
“哟,漏网之鱼。”远处一仙姬迎了过去,提起剑就要砍掉李蕴安的头颅,剑将落时被从另一方向飞来的一个银盘砸歪了剑锋。
“别杀她!”徐怀慈还维持着扔东西的姿势,爬上岸已经废了她半身力气,她喘着气继续说道,“她没坏心的。”
她在赌!赌那个暗中在帮她的人不会让她的同伴伤害她,赌这些造反的人只杀曾经伤害过她们的人!
丝竹鼓乐还在继续,欢快的乐声和现场的肃杀形成一种怪诞的氛围,十五名仙姬收起剑,聚到云雀身旁。
李蕴安没了阻拦,跌跌撞撞跑到永昭长公主身旁,紧紧搂住她,不敢大哭:“母亲,母亲,我是安儿。”
永昭长公主疼得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听到女儿的叫唤,强撑着张开几乎糊在一起的嘴唇,朝云雀磕头:“安…安儿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我花钱把人打发走了,她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你要杀我就杀我吧,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我女儿……”
十五名蒙面仙姬齐齐望向云雀,云雀看向徐怀慈:“难道我妹妹就有坏心吗?”
徐怀慈看向那些被缚在角落的人,这些没有被伤害的贵女都有一个特点——她们的使女一直待在她们身边,就是被缚着,两人也依旧紧紧依偎在一起。
“你们若真想滥杀无辜,就不会让她们活到现在了。”
云雀眼神闪烁了两下,她们是来报仇的,不是来乱杀人的。
“就只剩她了。”一位仙姬扫了一眼地上的永昭长公主,凑近云雀耳边道,“姐妹们的仇人都已经杀了,就只剩云姐姐的了。”
“你要报仇就赶紧,我赶着杀她呢。”云雀抬眼看向使女。
使女深吸一口气,上前推开李蕴安,手起刀落,利落地砍断了永昭长公主的手筋,紧接着大笑一声,提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旋了半圈。
血柱喷涌而出,洒在十六名仙姬的衣裙上,如一朵朵灿烂绽开的山茶花,看到这一幕,十六名仙姬和奏乐的人脸上都带上了凄然的神色,她们做了这些事就没想过能活着离开。
“没时间了。”一仙姬催促云雀。
云雀看着已经晕死过去的永昭长公主和护在她身上的李蕴安,摇头丢下剑:“她这副样子,活着恐怕比死还难受。”
李蕴安一听不杀她母亲了,朝着云雀磕了三个头,拖着她母亲挪到了那一群幸存下来的贵女之间,心里默默期盼这些人快些离开。
“云姐姐就是太过仁慈了。”原先准备杀掉李蕴安的仙姬弯身捡起剑,抬手指向那一群贵女,面露凶意,“依我看,就应该把她们都杀了。”
“对呀,我们难道不无辜吗?”三两个仙姬开口附和,“她们出去了,该享福的还是享福,我们呢?我们是无穷无尽的逃亡!”
“可是……”云雀看着那群贵女,面露难色。
“云姐姐不忍心,我们动手便是!”内中一位仙姬向前一步,举起了手中的剑。
趁众人意见不合,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徐怀慈偷偷打开了刚才上岸时从自己那堆衣物中找到的火折子,背在身后甩了甩,引燃了它,又悄悄地挪到那些挂着彩绸的柱子旁,点燃了彩绸。
对她来说,可以赌,但不能全靠赌。
等造反者注意到时,火舌已经顺着连绵的彩绸满院子乱窜了。
看着冉冉升起的浓烟,云雀不可置信地看向徐怀慈,马上扬手做了一个暗号:“府上的人恐怕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快撤!”
鼓乐声骤然停下,分在四角的乐人快速地聚拢到东面的角门,有序地离开了。
此处院子的东面连接着一处梅园,再翻过梅园便是府外了。如今梅花已败,园中少有人出入,确实是逃跑的好路线。
大势已去,几名仙姬不甘地看了徐怀慈一眼,最后还是扭身跃到东角门跟上了。云雀重新戴好面纱,拉起身旁迟迟不肯走的一位仙姬,劝道:“快走吧!”
那仙姬摇了摇头:“你们还有家人,你们走吧。我没有家人了。”
说完,她挣开云雀的手,提起剑奔向那群贵女,当她腾空跃起时,一道银光如游龙般闪了过来,击穿了她的身体。
“铛——”
一支红缨枪斜插入地,发出一声铮鸣。
“哇,好险!”赵长缨站在廊檐上,拍了拍胸脯。
云雀和余下的五名仙姬纷纷望向半空,除了赵长缨,廊檐上还站着十来个卫兵,他们正张弓搭箭对准她们。
“巡逻队的人来了。”仙姬们持剑背靠背,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救人!救火!”
同时,府里的仆人见到浓烟后,都丢下手上的活计,提着水奔了过来,冲开了西、北两扇角门。
“快请御医!快来人!”见到救援的人到了,乐安郡主忙扯开嗓子大喊。
为首的奴仆反应过来,急忙扔掉水桶,冲过去救人:“长公主遇刺了!!”
其余人听到后也一窝蜂涌了进来。
廊檐上的卫兵看到底下的仆人已经把人质护住了,不再犹豫,齐齐放箭,六名仙姬勉强挡住了攻势,可每个人身上都大大小小带了一点儿伤,云雀的肩膀中了箭,手已经提不起来了。
她把剑换到另一只手上,看着六尺外的徐怀慈,苦笑道:“我们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好好活着罢了。”
真的要放任她们死掉吗?徐怀慈心底冒出一个声音,她看着云雀缓缓抬起左手,把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好像也不对!
徐怀慈再也没有犹豫,奋力往前一冲,撞倒搁在地上的油桶,油顺着满地的水到处漂移,一颗火星落下,那群撤退到一半的贵女和奴仆脚下瞬间燃起一片火海。
这一变故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有人在原地乱跳,有人跑出门脱掉鞋子,还有些人慌不择路跳进了湖里,现场乱作一团,卫兵被迫放弃放箭,纵身跳入园内救人。
“你家娘子呢?”赵长缨把在围墙下急得跳脚的秋雁提溜到廊檐上。
秋雁身上披着一件披风,手上还搭着一件,快速看了一圈,瞥见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在水下挣扎,左手腕上分明戴着一只银珐琅珊瑚宽镯,忍不住尖叫起来:“那是我家三娘子!”
赵长缨揉了一下耳朵,捞过秋雁手上的披风,飞跃到一小船上,三两下划到徐怀慈身旁,把人提到船上,兜头盖下披风,隔着披风在她头上揉了揉:“你可欠我一个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