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浓浓,生机盎然。
金銮殿上一席龙袍光彩夺目,栩栩如生的群龙缠绕腰间,眉间器宇轩昂,叫人肃然起敬,不敢侵犯,如一条蜿蜒的巨龙在无形中的震慑。
林国皇帝林胤年近四十,在位以来支撑着摇摇欲倒的江山,几十年间巩固基业,开拓疆土,曾经十国并立,如今林国已相继征服六国,现与南、齐、槐四国并立。
其野心勃勃,昭然若揭。
皇帝挥袖,神情烦倦:“骠骑大将军在对汉国一战中重伤去世,虽立下大功,但当务之急应先择出一位合适的将军,接管大将军的兵权,各位爱卿可有人选?”
兵权一向由骠骑大将军保管,带领云骑军所向披靡。书中曾云:凡兴师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王符,乃敢行之。可见其重。
台下文武百官交错相谈,一时之间堂上哄闹。
不久,兵部侍郎苏策站出,弯腰行礼,恭敬说道:“臣闻欧阳将军曾与骠骑大将军一同征服过滇地,昔日腿伤修养一年也已痊愈,毕竟曾与云骑军作战过,想必一定烂若披掌,不如由欧阳将军接管云骑军。”
皇帝听闻沉重地点了点头,眉头紧蹙思索着。
大臣虽不熟知但也略有耳闻,欧阳家与骠骑将军孙家一向不和,两家素不对付,也在七嘴八舌讨论着。
“臣可接管”。
声音冷厉,带着几分严谨,似山中坚冰,春日暖阳益不可融化。
皇帝抬眼,台下身影孤身而立,弯腰俯首地继续说道。
“臣随父亲征战多年,虽不及父亲战功显赫,游刃有余,但这些年间跟随父亲已学习他的做派风格,且与云骑军队同生共死多年,没有人能比臣更了解云骑军,有臣在,臣愿接管父亲的兵权,誓死护卫林国的荣耀”。
此话真知灼见,字字珠玑,孙胜清多年随父出征的衷心日月昭昭,不少大臣思及此,前来附和:“臣附议,举荐孙将军”。
“臣附议”。
皇帝见状,若有所思:“罢了,既然众爱卿举荐孙将军,那孤便封孙将军为忠武将军,云骑军继续由孙家接管,乘胜追击,而欧阳将军既刚养好伤便再养精蓄锐,由新晋的将军辅佐,争取早日一统天下”。
“臣谢皇上隆恩,定遵使命。”孙胜清跪下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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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
“太后娘娘真是挑了个好日子,您瞧,满园春色,万紫千红。”
唐如英身着一袭栀子色百蝶穿花衫裙,长发乌黑及腰,只戴梅花形银簪,身量娇小,往那一站竟比春日花朵还要娇嫩。
太后闻言,和蔼地笑着。
她站马车下搀扶着太后上车,马车一路颠簸,沿着蜿蜒小路向天灵山的普云寺去。
太后此去是为国事祈福,唐如英深知自己身份特殊此事不宜多言,心里叹了口气,默默祈祷若是不影响到自己国家就好。
杏花开满枝丫,贯穿红墙绿瓦,渗透蓝天之间。
唐如英心想:这样好的景色,若是唉声叹气岂不辜负?
但是人间悲喜也许相通,孙将军府中也为国事烦劳。
孙府大门雄伟壮丽,高墙投下暗影,透露着一丝沉闷,门楣上悬挂白布,白旗飘扬,悼念骠骑大将军。
太尉之子宋景明步履匆匆,跨进孙府,径直穿堂而过来到大厅中。
孙胜清立于厅中,神情淡淡,听见脚步声,抬头看清来人便开口道。
“你来找我何事?”
宋景明身着青玉色长袍,头顶部分黑发冠起,身量高挑,长腿跨过木椅便自顾着坐下,手里已拿起茶杯喝下,一口喝完似乎回味无穷“啧”一声。
“胜清家的茶今日怎么换了,往日里的常喝顾渚紫笋,如今怎换了西山白露?”
孙胜清骨节分明的手执起铜色茶壶,茶水从壶嘴涓涓而出落入杯中。
他一边续茶一边说道:“顾渚紫笋茶香醇厚,虽回味爽口但我还是更喜西山白露的温香、清甜。”
宋景明听着话便打趣他:“原来孙兄喜欢清水一挂的,人应如茶,茶似人,想必孙兄定是喜欢娴静高雅的女子”。
闻此言,孙胜清一时语塞,顿了顿,只言:“顾渚紫笋我父亲原先喜欢喝,如今他不在喝了也是无味。”声音清清冷冷叫人听不出其中感情。
宋景明有一丝愧疚,尴尬地咳了一声,不敢说话,拿起茶杯递到嘴边,但想到朝廷上的事,又即刻放下,着急问道:“听闻今日朝廷上兵部侍郎曾有意夺走你家兵权,举荐欧阳将军是吗?”
“嗯,皇上想收回兵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奈何一直没有借口,父亲病逝,云骑军无人带领,这也给了他们借口。不过这事多半是受人指使,欧阳将军与兵部侍郎往来不多”。
常年以来孙家与欧阳家,周家相互制衡,周家将军年事已高。骠骑大将军征战四方,战功显赫,势力渐长,孙家处处压欧阳家一头,他们自然不服。
宋景明在厅内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兵部侍郎...兵部侍郎也只是负责基础武官的选用,谁当将军去征战与他没有太大的干系,向来择明主而栖,为何会选欧阳家?”
“这便是我觉得受人指使的缘故,但至于这个人,一定是兵权有利于他者,不是皇帝的话...”
孙胜清眉眼间闪过一丝惊讶,接着抬眸与宋景明对视一眼,两人心神领会。
明明逢春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但普云寺的后山却草木稀疏凋零,唯有一棵古松树树枝繁叶茂,苍翠欲滴。
树上挂满红色的祈福带,上面用水墨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一下就吸引着唐如英前去。
太后在前殿为国事祈福,她不便跟随,便走到松树下,细细打量着。
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十尺。青黑的树叶连接浮云,与杏花之纯洁相衬,不由得想起南国里的时光。
唐如英幼时也得古柏相伴,舅舅是南国将军,有松树的高尚气质,他是南国正直秉性的脊梁,是南国百姓在风雨漂泊之际的定心丸,有他在一日南国便可屹立不倒。
她走进,将手中的祈福带挂在松树上,闭目低头,双手合十祈福。
“一愿世间太平,山河无恙”
“二愿百姓安居,人心和顺”
“三愿家人平安,颐养天年”
“小女愿倾尽所有,哪怕换得一点便已经是值得的。”
少女声音清脆,如山间清泉般澄澈,站着又如春天娇嫩的花朵,亭亭玉立。
微风一吹,光影细碎流动,杏花花瓣随着飘落到不远处白衣男子的脚边。
孙胜清长身玉立,衣袍随风飘动,一袭白衣竟似画中人。眉目间清冷疏离,山根挺直,下颚线清冷瘦削。
少年眉宇间一向冷淡的神情如今充满意外与疑惑,他想到如今的乱世,各国纷争不断,百姓颠沛流离,和平更是奢望,自己深处其中却无能改变现状,自嘲地笑了笑。
唐如英听见有声音便睁开眼睛,见有人,暗自提醒自己谨慎,蹲下行礼,孙胜清走上前,点点头示意问好。
接着,他缓缓开口道:“在下疑惑,姑娘难道不知如今时局动荡,与其奢求和祈祷为什么不想想如何自保?”
他见多了乱世中女子的下场,好的出路便是嫁得个富贵人家,最后时光享尽世间繁华或寻求庇护;或者是隐姓埋名,从此隐居山林,安享人生。还未曾见过主动舍己为天下太平的。
唐如英自小被家族的家训耳濡目染,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她是南国的公主,身处这个位置必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哪怕赴汤蹈火,因为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她本想开口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嘴唇抿了抿。
“公子可曾听过少年将军霍去病的故事,年少出征,战俘匈奴十万余;可曾听过屈原悃悃款款,朴以忠,不肯将送往劳来,斯无穷。一日是国家的百姓,便要为江山社稷所考虑。”
一字一句,孙胜清听的真切,少女纯真忠实,一心为国,令人动容。
“姑娘所言不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如此胸襟,若是自己尽力却依旧只是广种薄收,又或是徒劳无获,该当如何?”
“只当是尽人事,听天命。”
少女说完,便行礼告退。背影单薄,他却盯了许久,直至那一抹黄消失,也已深深地印在他脑海中,如春日杏花,挥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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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内燃着闻思香,香气华贵,参杂着花香,给庄严的宫殿增添一分生机。
一名小太监带着身着官服的兵部侍郎苏策前来:“殿下,兵部侍郎来了”。
苏策着急前来,抬手扶了扶帽子整顿。
殿内男人深沉的声音传出:“快请”。
苏策一进门已按耐不住,老气横秋的胡子尽显委屈之态,眉头紧蹙,问道:“殿下,如今兵权又落到孙家了,之前费尽心思除掉骠骑大将军难道要功亏一篑了嘛!”
殿内住的是皇后之子二皇子林远浩,其上还有一位安嫔之子大皇子,太子之位皇帝还未有定夺,二皇子费尽心思想帮皇帝献衷心,打算替皇帝收回兵权,却没曾想向来贪图清闲,不参与朝政的孙胜清会主动接管云骑军。
二皇子手里盘着黑曜石手串,拇指一颗一颗旋转着,语调沉稳有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孙家势力独大,就算我们不除也有很多双眼睛盯着,等到天下统一,孙家自没有用武之处”。
孙策听闻,眉头舒缓:“还是殿下思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