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缕缕,月色清新。
孙胜清一进府中,属下迟琰就已急切地出来相迎。
“将军今日怎这么晚才回来?诶,将军的披风呢?”
孙胜清继续往房内走,没有接他的话,反问:“你这么闲,我先前交代你的事你都办好了吗?”
迟琰垂眸,似是不服,辩驳道:“办好了!属下查到骠骑大将军死前受了重伤,拖了很久没人医治,后来欧阳将军带来的大夫说是给大将军治病,但却越治越差,最后将军死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孙胜清紧眉思索,只见他继续道。
“不管后来带来的大夫是不是奉了欧阳家的命令,但将军的病拖了这么久才迟迟医治,早已错过最佳治疗的时间,怎么说欧阳家都脱不开干系。”
孙胜清了然,吩咐迟琰:“你先去查查军中欧阳家近来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一一查来”。
接着她说又想起百花宴上欧阳家的女儿,也就是永王妃,衣着华贵,且欧阳将军病后一直未曾立军功,虽有天子给的俸禄但也不至于如此富贵,又对迟琰补充道。
“先从账簿记录查起,看看他们的银子收入,再查查来源。”
迟琰领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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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皇帝召集了各位将军入宫举办家宴,孙胜清也不例外。
宴会上皇帝与大臣们把酒言欢,酒气入肠,畅快淋漓。
林帝手执酒杯站起,举起,面向各位大臣,亲切说道: “来,孤再敬你们一杯。”
各位将军与大臣起身回敬,一饮而尽。
不时,皇帝便开始叹气。众臣见状,不明所以,出声问道:“皇上因何事而叹气呀?”
皇帝见时机到了,就叹息道:“孤若不是诸位将军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孤是绝对没有今天的享乐的,为此我从内心里一直念及着你们的功劳,然而当皇帝十分辛苦,倒不是你们当臣子自在。”
孙胜清不知所然,众臣大惊失色,连忙问道这是什么原因。
皇帝解释说:“皇位的诱惑太大了,谁不想当皇帝呢?我十分了解各位爱卿,虽无异心,但是当天下太平,皇位推到你面前时,也是想躲都躲不掉的。”
桌前的大臣们你望我,我望你,都已明白皇帝的意思,帝王家生性多疑,天下安定时却各位还手握重兵,各位都深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都担心自己日后会因此招来杀身之祸,就纷纷下跪。
“臣已年老,愿主动放弃兵权,告老还乡”。
孙胜清手中的云骑军是他父亲从前救济的各地难民、穷苦孤儿组建而成的,属于孙家私人军队。虽不允许私练军队,但这支军队跟随大将军一战成名,威力极大。不过放弃军中其他军队的军权,不包括云骑军在内,他清楚皇帝的意思,一同附和。
“臣愿主动放弃军中兵权。”
皇帝见这局面也大喜,眉开眼笑。
“孤会令人妥善安置你们的后半生,为你们置办田地。不过孙将军还需护送太华公主出嫁,便特许你留一支军队在身边,待事成归来再归还兵权。”
众臣们接旨:“臣等谢皇上隆恩!”
“哈哈,喝酒,继续喝!”
宴会过后,孙胜清将他收集到的证据携带着去到了养心殿内。
孙胜清语气恳切,开口说道:“臣有要事禀告。”
皇帝沾了酒气,面色红润,问他什么事。
孙胜清将手中的账本及各证人的证词一同递到皇上的桌前,皇帝拿起看了看,不时瞬间清醒过来,重重地拍了桌子,“啪”一声响起,桌子震动起来连带着青花瓷的茶杯也撞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皇帝龙颜大怒:“”真是岂有此理!天下之财利天下之民,欧阳家竟冒领数十万饷粮,却只给士兵每日发零星半点,这些钱全贪到他自己府了去了!”
皇帝虽怒气冲冲,但喜怒皆不形于色,面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孙胜清还等着皇上的处置,却不曾想他只是说道。
“孤知道了,自会有处置,你先退下吧。”
孙胜清告退了,皇帝还坐在原位上思考。这些年他不是不知道欧阳家贪,但身处官位,各家多多少少会给自己谋一点私利也是常情,但不曾想欧阳家竟贪了如此之多,一时怒涌心头。
但碍于他惩罚的是如今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孙家力量雄厚还需欧阳家制衡,若是欧阳家倒下,孙家势力会渐长,独立于朝廷,眼下还不能大惩欧阳家。
想到着,他传来身边的公公,严厉说道:“传我指令,欧阳家贪墨军饷,其罪当诛,但念其侍奉朝廷多年,军功有嘉,需用欧阳家的银钱补上国库的空缺,再罚其一年俸禄。”
圣旨传的速度很快,第二日宫里便来了人到欧阳府中搜获银两。
院内太监们各司其位,将府中各种玉瓶、金饰用木箱子装着搬到院中。
人群来来往往,欧阳夫人面孔惊慌,试图拦下一个搬木箱的太监,大声喊道:“这个不能搬!不能搬!”
但太监丝毫不理会,撞开欧阳夫人后继续忙自己的活。
欧阳夫人被撞一下后跌坐在地,狼狈不堪。儿子欧阳逊从厅中走来,连忙扶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指着为首的大总管怒目圆睁说道。
“狗仗人势的东西!来日必饶不了你们。”
大总管慢条斯理,不怒反笑:“奴才们也是奉旨行事,谁让你们被孙将军揭发,如今皇上宽恕你们,已经很仁慈了,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欧阳逊“呸”了一声,咒骂:“又是这个孙胜清,处处作对!必不会放过你。”
待半日过去,搬完后大总管行礼讥笑道:“奴才们告退,世子保重”。
欧阳逊又骂了一句快滚,他们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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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茯苓收到迟琰送来的消息,说是宁贵人自尽了。
唐如英听到消息第一反应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茯苓抽泣,解释道:“公主,千真万确,昨日晚上皇上召见了南国的各位嫔妃侍寝,其中点名了娘娘,娘娘向来忠贞不屈,因而撞墙自尽了。”说到这,茯苓也声音颤抖。
“小周后也被召幸,无力抵抗,但陛下也只能忍气吞声,想来他定是难过不堪。”
唐如英没有办法平静这一切,想到自己的父亲短短几日间从最高地位跌至最下层次,在这苦乐悬殊的对比他定是沉哀入骨。况且小周后与他夫妻恩爱多年,他此刻定是抑郁悲愤。想到这里,她便跟茯苓说。
“你帮我转告迟琰,去求孙将军,帮我送好酒好菜给他,添些衣被,总不至于日子太难过。”她想,她这辈子作为女儿,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皇权之下,百官诚服,是天经地义之事,试图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另一边,违命殿内酒气弥漫,迟琰双手环抱一张棉被,孙胜清手里则拿着一盘酒菜,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殿内走着。
而此刻的唐煜正伏着身子,卧在廊间的椅上,倚着阑干,目光暗淡,空空如也,是难以言说的孤独之情。
院内下过一场雨,春寒料峭。
殿内朱墙碧瓦,几棵梨树的嫩叶因雨水的滋润更焕发生机,歌唱着生命的复苏和延续。而小院的主人却是个无指望的囚徒。
孙胜清将酒菜放下走廊间的椅中。
见状,唐煜只是抬了抬眼,冷嘲热讽:“林帝既已经把我囚禁,又送来这些做什么呢?”
孙胜清专注低头倒酒,面无情绪。
“这是太华公主命臣送来的,陛下保重,臣告退。”
说罢,孙胜清已转身离去,迟琰放下棉被后也跟随离开。唐煜顿了顿,眼神迷离地似是在回想太华公主是谁?不一会儿,便无奈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周后侍寝后他才感觉到失去自由、失去家国的滋味。自己的女儿太华公主,自小便远离家乡委身他国,这些年间她跟他一样限制府中,没有自由,而这些都是拜自己所赐,她如今却还记挂着自己这个父亲。
想到这,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一杯一杯酒下肚,喝得不省人事。他只有过去,没有未来,这浓郁的春光再不属他所有,只余旧时月色,留他依稀回忆。
自从宁贵人去世后,林帝允许唐如英前去安排她的葬礼,经过初丧、哭丧、做七、送葬等仪式过后,她的出嫁日程也到了。
因唐如英以母亲过世为由,提出守丧三年,林帝虽不反对,但也要求她先去到邑王府上住,待到婚期再举行婚礼。
不日,出发南海这一天,唐如英收拾好包袱,拜别了太后,就往宫门外走。
整座皇城巍峨静谧,陪她出嫁的人只有四个丫鬟,送行的人只有太后身边的顺夕姑姑。
宫门外,整装待发的队伍行列整齐,浩浩荡荡,孙胜清骑在马背上一身象牙色骑装显出他几分温润,光风霁月,眉目间盛气逼人。
见唐如英出来,他翻身下马,走到跟前,两人俯首行礼。随后唐如英在茯苓搀扶上坐上马车。
车轮辗过城中的青石子路,满满驰过街巷,城内百姓见此纷纷让开中间一道,站到一旁。
人群踮着脚尖,仰起头,好奇地张望着,喧闹声此起彼伏,问道。
“这是哪家出门这么气派?”
“我看是从宫里头出来的!也许是哪个公主皇子出来玩了。”
“诶,我前日听官员们说啊,这南国来的什么公主嫁去给邑王殿下了!”
“唉,南国都亡了,一个亡国的公主能有什么好下场呢!那邑王殿下最是风流,妻子死了后常年流连青楼,听说小妾都死了好几个了!”
马背上的孙胜清听闻,回头给了迟琰一个眼神。迟琰领会,下马行至路旁,手里拿着剑脸色阴沉,气势汹汹说道。
“再胡说八道的通通压进大牢!”
不多久两道的百姓再不敢胡说,安静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