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明月不流光 > 公主,揽月

公主,揽月

    元明月不甘示弱,反手掐着阿篱的胳臂,她用力拧着阿篱的胳臂上的嫩肉,咬牙道:“放……放手!!你给我放手!”

    阿篱吃痛,抬手正要甩去一个耳光,明月反扑过去,压着阿篱,捏着她的衣襟,眦目道:“我告诉你!尔朱兆败了!尔朱世隆、尔朱天光、尔朱智虎都已押回洛阳,择日斩首!你在这里对我发疯,只不过是毫无意义!”

    这话将她们不愿承认的现状血淋淋地剥开说与她们听,阿篱听罢,被元明月唬得瞠目结舌,满眼里惶然。

    尔朱英娥听不得此话,一同凑上去与元明月撕打:

    “住口!住口!我叫你住口!”

    明月不再忍受这泼妇,用了全身力气一推,使她一下子撞倒了桌案,头上怼了个血窟窿,咕咚咕咚地淌血。

    尔朱英娥坐在桌下蜷成一团,捂着脑袋嘤咛。阿篱见状,也不揪明月头发了,连滚带爬抱住尔朱英娥,不住地安慰道:“姑姑……姑姑!姑姑你没事吧!”

    阿篱靠在尔朱英娥肩头,看她半晌不吭声,忽的决堤似的泪如雨下,慌张道:“姑姑,你不要紧吧,你说句话……姑姑,阿篱只有你……阿篱只有你了……你说句话啊,姑姑……”

    元明月看在眼里,她们二人的影猝然和自己与可玉的影子重叠。好像某一日,可玉或是她,也这样靠在对方的肩头,哭着说:“只有你了”。

    尔朱英娥蹲在地上绝望地缓了缓,她青丝覆面,噙着泪抬眸,对元明月嘴硬道:“……怎么?元修刚刚登基,你就要狐假虎威了?”

    明月斜斜瞄她,淡然道:“几年前,你用香炉在我头上砸了个大洞,今天,算你还我的。”

    尔朱英娥头疼欲裂,气不打一处来:“好,元明月,好!你好本事!”

    “自然不及皇后娘娘的本事,事到如今,还能这样嘴硬。自以为泄了恨,就能图一时之快,实际上连明天去哪都毫无头绪。陛下已经登基,你们以为,还能继续住在这昭阳殿吗?曾经风光无限的皇后,今天也不过是皇宫里的弃子,连人质都算不上。”

    尔朱英娥含泪蔑笑:“元明月,你来昭阳殿,就是来看我的丑态,来踩我一脚的吗?”

    元明月说道:“我不会落井下石,只不过想来这儿瞧瞧故人,你我现在,都是寡妇了。”

    尔朱英娥垂下眼,握住阿篱的手,不复刚才的激愤,深吸一口气后又回到最初的颓然。她挂着泪珠,沉沉问了句令元明月意外的话:

    “元明月,你那时在晋阳,离他很近。那他……陛下他……死得痛吗?”

    她口中的陛下是元子攸。

    明月讶于她忽然提起,也沉沉回复道:“我没有亲眼见到,但我问过尔朱兆,他说是缢死的。”

    “那一定很难受。”尔朱英娥仿佛泄了气似的,“……我们什么也没打算做,我和阿篱……只不过是想回到晋阳去。”

    明月疑惑道:“回晋阳?可北乡公主都投了高欢,你不去找北乡公主吗?”

    尔朱英娥摇头:“母亲她,有自己的活法。我想回乡,想回去。”

    阿篱泪痕未干,摇着尔朱英娥问:“姑姑,你跟她讲这些做什么?”

    元明月一挑眉头,听她继续说道:“元明月,我太久没出过皇宫,我有个宝匣子,里头黄金翡翠珍珠白玉,任君拿取,你能不能帮我找找我的母亲……你告诉她,就说英娥想回家……”

    尔朱英娥话语一落,她那悬挂已久的眼泪终于滴落,晶莹得像一串露珠。

    “姑姑……?”阿篱嗫嚅着。

    尔朱英娥握紧了阿篱的手,试图给她以力量,她牵着阿篱缓缓起身,头上的血洞依旧在淌血,沿着她的侧脸耳垂,一路流到下巴尖。

    尔朱英娥期许着回乡,她杂乱的青丝下藏着双向阳而生的眼:“元明月,如果你能见到她,请你告诉她。”

    明月微诧,她看着尔朱英娥脸颊上的血迹,那流淌着的猩红血色刺眼的要命。

    尔朱英娥缄默了一瞬,这才发觉自己说的话多么可笑,她自哂一声,又垂头往殿内走去:

    “……还是算了吧,你又怎么会帮我呢……阿篱,让她走吧,人家一步登天,和我们这些阶下囚不同了……”

    阿篱不再多说,眼里只剩她这唯一的亲人,她挂念尔朱英娥头上的血洞,追着尔朱英娥脚步进了殿内,想着帮她涂些药酒。

    尔朱英娥扶着墙壁歪歪扭扭,不曾回头,自言自语似的,又轻飘飘地丢了一句话:

    “不知道这次,元修又能做多久的皇帝呢……”

    尔朱英娥刚准备走进内室,空寂许久的昭阳殿忽的又热闹几分。门外叽喳扰攘,只见可玉、孙腾,还带着几个内侍,猛然间挤在了昭阳殿门口。

    可玉慌慌张张,口无遮拦,在殿外远远唤了一声:“娘子——”

    孙腾用胳臂肘戳了戳可玉,当即呵斥道:“大胆!”

    元明月不明就里,孙腾弓着腰毕恭毕敬趋步而来,身后一连串的内侍鱼贯而入,或捧珠宝、或捧银两、或捧绸缎,殿外还站了数十宫娥,比这昭阳殿里的都多。

    明月觉得奇了,孙腾躬身行了一礼,这才道:“恭喜县主!将才在大殿之上,县主已进封为平原公主,实食封八百户,不日即行册礼!这些都是陛下的赏赐,难为下官满皇宫里找您……只不过公主尚未在宫外设公主府,陛下便赐公主移居揽月阁……”

    尔朱英娥在旁瞧着,讥讽似的冷哼一声。

    曾经,那可是帝女才可被敕封公主,尽管母亲北乡公主也是越矩加封,但这两者又略有不同。

    一个是被推在风口浪尖上封的,一个是心甘情愿封的,能一样么。

    尔朱英娥不禁啧啧道:“瞧瞧,陛下对你多好,将你当了亲姐姐。”

    孙腾听见尔朱英娥说话,也弯着腰对尔朱英娥行了一礼,恭敬道:“孝庄皇后,北乡郡长公主想要见您一面。”

    尔朱英娥迫切道:“……什么时候?!”

    孙腾弯着眉眼,缓缓道:“您稍等片刻,北乡公主一路上风尘仆仆,还在梳洗。您是孝庄皇帝的皇后,自然是公主前来见您。”

    尔朱英娥喜上眉梢,几乎喜极而泣,她捧着脸,纵然刮了一手黏腻的鲜血也毫不在意,语无伦次:“太好了……太好了,母亲来了,母亲来救我了……”

    明月望着半疯半痴的尔朱英娥,隐隐觉得可悲。

    “公主?”孙腾沙哑着唤她。

    明月回过神来,便见孙腾挤着笑容,眼尾扯出了一条长长的鱼尾纹。

    “公主移步吧,下官送您去揽月阁。旁人的事,与公主无关。”他说。

    是的,与她无关,可谁也不能得意过早,兴许明日的她,便是今日的尔朱英娥,了无所依。

    北乡公主会送她回乡吗,似乎不见得。北乡公主惯会权衡利弊,然而如今的尔朱英娥,仍还有些价值。

    明月缄默良久,幽幽道:“……走吧。”

    天色渐晚,出了昭阳殿,孙腾便随在明月身后喋喋不休:

    “陛下对公主没得说!陛下和公主曾经同患难,第一个敕封的女眷便是公主,连陛下的亲妹都尚未受封!陛下已派人去打扫揽月阁,今后守得云开见月明,享不尽的荣华——我看公主面色不好,应是气血不足,回头下官命人送些补药来,还望公主笑纳?”

    明月睨他一眼:“孙将军,你的话真多。”

    孙腾低头道:“是,是……回头啊,下官叫玉仪入宫来,多陪公主聊聊天。”

    孙腾说完便干咳一声,行伍后快步走来一个瘦削内侍,垂着头呈上一柄颇有分量的玉如意,瞧着就价值不菲。

    孙腾嘿嘿一笑:“请公主笑纳。”

    明月睐了一眼:“孙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孙腾又絮絮道:“好玉配美人,这玉只有在公主身侧,才能光彩照人,放在下官那儿,岂不是暴殄天物了。公主苦尽甘来,当然要庆贺一番,这只不过是下官小小敬意……”

    元明月不耐烦地打断他:“孙将军还是拿回去吧,明月受不起。天色不早了,明月告辞。”

    玉仪说过,孙腾是有意拉拢她,若行至水穷处,她骑虎难下。

    孙腾望着元明月的背影哑口无言,不甘心地甩了甩衣袖。既然她不贪图富贵,那么还有玉仪,玉仪可是孙腾手里的王牌。

    孙腾狡黠地提提嘴角,对身旁哆哆嗦嗦端着玉如意的内侍招了招手,两人就这样消失在黄昏的夹道上。

    可玉领着明月去揽月阁,那儿临近中宫,在永巷的北面。可玉偷偷瞟了明月好几眼,明月不禁问道:“你瞎瞧什么呢?”

    可玉偏过头去,“没什么,娘子做了公主,瞧着一点也不高兴似的。”

    明月道:“我不觉得做公主有什么稀罕。”

    可玉道:“既来之,则安之,以前公主死都不要离开洛阳呢。”

    明月喃喃道:“是啊,我还想看看那宅子呢。得了这些赏赐,也够修葺了。”

    明月一路走到揽月阁,走到夕阳如血。谁知第一个迎接她的,又是三哥。

    元宝炬如山玉立,缤纷夕霞不及其色。

    “三哥。”她冷冷地唤。

    元宝炬阴阳怪气道:“你都是公主了,还叫什么三哥。”

    明月也刺道:“公主不过是虚名,哪比得上三哥官拜太尉,掌天下兵马。”

    元宝炬走近几步,单刀直入,“你在宫里好好儿住着,哪也别乱跑。国舅府也不用再回去,那地方风水不好,去岁就拆了,建了座尼姑庵。”

    明月鼻子一酸,连最后的念想都没了。

    元宝炬勾着嘴角道:“过些日子陛下大婚封后,到时候连你的封仪也一并做了。可惜,陛下初登大宝,要不然,我非要劝他封你做个长公主才好。”

    他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明月微诧着问他:“大婚封后?怎么突然大婚封后?他的两个侍妾应早已死了。”

    元宝炬看着明月一脸茫然,佻笑道:“新的中宫姓高,是咱们大丞相的女儿。名字和你倒是很像,叫明珠。”

    高家明珠,掌上明珠。

    又是一个重复着尔朱英娥和阿篱命运的女人,被父亲送上后位,好像这样就能把握皇帝,高枕无忧。

    高欢聪颖,也学了这么个手段。

    元宝炬黠笑道:“人家年方二八,可比你年轻得多,但若说美貌,我相信我妹妹不遑多让。”

    明月刚想驳斥他,阁里悠悠走出个小内侍,扑通一跪,蚊蝇似的禀道:“……公主,阁里打扫好了,请公主移步。”

    元宝炬挠着耳朵根,不耐道:“哪弄来的小子,说话都听不着,大点声,大声说给公主听!”

    那小内侍赶忙跪伏道:“禀、禀公主!阁里扫好了!请公主移步!!”

    三哥就爱为难人,明月无奈道:“别跪了,我听见了,起来吧。”

    小内侍道了谢,抖抖衣衫起身,他悻悻地低垂着头,似是不想叫明月瞧见他的模样。明月似觉古怪,刻意望去,明月讶然高呼道:“得豆?!”

    得豆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头低得不能再低,“……”

    明月戚戚然问他:“你来洛阳,就是来做这个吗?”

    进入这重重宫墙里做内侍,做奴才,做……没有根的男人,做个……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人。

    得豆沉默。

    明月转念一想,又沉吟道:“也对,总比饿死在外头强。陛下心肠真好,还将你送到我这儿,知道我不会苛待你。”

    明月提裙要迈进门槛,元宝炬忙转到她身侧笑道:“不请你三哥喝口茶么?我口渴了。”

    明月白了他一眼,不知他又想怎样,甩下一句:“喝了茶就赶紧走人。”

    元宝炬满意笑笑,后脚跟着明月进了揽月阁。

    宫女在室内安静点着灯,那琉璃灯罩翡翠屏风,无一不是上好的;就连那梨花木桌案上的镇纸,都是白玉雕刻;珠帘幔帐,如云若雾,似雨如星;竹帘木椅,芬芳满溢。

    明月还来不及惊叹,元宝炬先赞叹道:“瞧这镇纸,连我都没用过这么好的。”

    元宝炬随便找了个椅子一坐,宫娥也识相地上了杯茶。元宝炬用茶盖刮着茶叶,语意深长地问:“陛下这下娶了亲,你呢?你要怎么办?”

    明月不知道三哥又在打什么主意:“什么怎么办?”

    元宝炬但笑不语,浅浅抿了口茶。那茶口感醇香,口腔里回甘,回味无穷。

    待到这口悠长的茶意犹未尽地品完,元宝炬才卖着关子问她:

    “向我提亲的人多呢,你说,你要怎么办。”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