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走到温清桉的住处,从窗外看去,那屋内没有一丝光。
温清铃还是走到门外,静静敲了好几下门,但估计他是睡了,或者不想见到她,一直没有开门。
她站了半天,走廊的灯光从白到刺眼到熄灭,单薄的身影显得有几分凄凉。
她失望地转身,出了居民楼,游荡在街边。
结果却在转角的巷子口看到了温清桉,他坐在一家小饭店里,桌上摆着数瓶啤酒,一个满脸淡漠的女生坐在他旁边,被喝醉的温清桉抱着胳膊,挣脱不开。
温清铃拧眉,不是让他早点休息嘛,这么晚了,在外面喝酒就算了,怎么还纠缠人家女生?
宋伊蓝率先发现走过来的温清铃,微微呆愣过后,眸底冒出一丝星光。
随即意识到她严肃的表情,立时慌张地推开温清桉。
温清桉本就喝醉,这措不及防的用力一推,差点栽倒在地,温清铃面色一变,宋伊蓝一看,大发慈悲地扶了一把。
把温清桉放趴在桌上后,宋伊蓝紧张地捏着围裙,又怯又亮的眼神看向她,对着她没头没尾地喊了一声:“姐姐。”
温清铃被这一声姐姐喊愣了,自从温清桉不叫她姐姐后,她都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嗯,你好,我是温清桉的姐姐,我叫温清铃。”温清铃点头应下了,看着眼前漂亮的小姑娘,猜道:“你是,清桉的女朋友?”
宋伊蓝刚还高兴她没有制止她的称呼,听到后面惊得瞪大双眼,登时摆手:“不是不是,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
末了,又暗戳戳叫她一声:“姐姐,我,我叫宋伊蓝,伊人的伊,蓝天的蓝。”
“嗯,很好听的名字。”温清铃对她笑了笑,看她表情不似作假,也没再误会其他。
至于称呼……只当小妹妹是喜欢叫人姐姐。
“他怎么喝醉了?”温清铃上前拍了拍桌上的人:“清桉,温清桉?”
“他就是学习上不顺心。”宋伊蓝说道,结果下一秒就被拆穿了,只因温清桉含糊地喊了几声妈妈。
温清铃动作微滞,心口绞痛,眼底染上一抹沉重的悲伤。
宋伊蓝观察着她的神情,上前关切道:“姐姐,我帮你一起扶他回去吧。”
温清铃垂下眸,看着他酡红的脸,谢绝了:“没事,我扶得起。”
她抬起温清桉的一只胳膊,架在肩上,一米八几的高个全部压在她身上,有些许吃力。
庆幸的是温清桉自己醒了,迷迷糊糊中看到是她,开口就喊:“姐姐……”
一句姐姐,令温清铃僵硬地不敢有下一步动作,呼吸被她屏住,从喉咙里应答出一声轻嗯。
但温清桉很快清醒过来,踉跄着远离她,跌坐回椅子上,在她伸手时,一把打开,说:“走开!你才不是我姐。”
温清铃握紧了手,忍住没再打他巴掌,嘴唇抿得死死的。
“温清桉,你有病吧!”宋伊蓝抛却刚才的软萌,冷着脸替她说话:“你姐好心找你回家,不然你真以为我会收留你?”
温清桉心里冒火:“小聋子,你才有病吧!你跟我姐认识吗?你就这样护着她?”
“我……”宋伊蓝心虚地闪了闪眼,偷瞄温清铃,却见她皱着眉斥道:“温清桉,谁教你这么喊别人的?跟人家道歉。”
别以为这时承认她是他姐,就可以揭过他骂别人小聋子的事。
温清桉不服气地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小聋子。”
温清铃还要说什么,被宋伊蓝拦住,她扬起一抹牵强的笑:“没关系姐姐,我戴了助听器,听得见,我不是小聋子……姐姐不要嫌弃我。”
这么可爱乖巧的小妹妹,温清铃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接着揪住温清桉的耳朵,冷声道:“道歉!”
虽然姐弟俩的关系不复从前那般要好,但温清桉还是会被压得死死的。
他疼得呲牙咧嘴,却也只能开口道歉:“对不起!”
宋伊蓝沉侵在刚才被摸头的温柔里,闻言扫他一眼,没说话,只专注崇拜地看着温清铃。
姐姐在维护她,真好。
温清铃继续教训:“以后不准再那样叫别人,妈妈……”教过我们要有礼貌的。
后面的话她梗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紧张地观望他的表情。
果然,下一秒,温清桉恢复往常的冷淡和疏离,歪头甩开揪住他耳朵的手,嘲讽说:“我一个没爹没妈的人,自然没什么教养。”
“清桉……”温清铃仿佛被打入冰冷的地牢,再厚的衣服也温暖不了她的身体。
“我也没有姐,不用你假惺惺,我自己回家。”温清桉说完,跌跌撞撞站起来,躲开她伸出手,向门外走去。
温清铃站在原地,看着他倔强的背影,感觉这个冬天格外的冷,四肢百骸都是凉意。
“姐姐,”宋伊蓝担忧地上前,扯住她的衣袖,仰头望着她:“他不要你当姐姐,我要你,你给我当姐姐吧,我一定不惹你伤心。”
听着这暖心安慰的话语,温清铃面色恢复了点血色。
看着矮她十厘米的小姑娘,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微微弯唇:“好啊,我给你当姐姐。”
宋伊蓝本是试探,没想到她会真的答应,高兴得不知东南西北,以往淡漠的脸上浮现出两个小酒窝,弯起的眉眼倒真与她有几分相似。
“姐姐~”宋伊蓝甜甜的喊。
没等温清铃应答,返回的温清桉就气得想咬人,冲着她们大吼:“宋伊蓝你个强盗!谁是你姐姐?她是我姐!才不是你姐姐!”
吼罢,上前一把分开她们,拉着温清铃的胳膊就走:“回家!”
温清铃任由他拽着往前,眼眶却是红了,忍不住想,哪里是她的家呢?
自从妈妈没了,她就无家可回了的……
身后的宋伊蓝挽留的手终归是放下,没上前去捣乱。
无神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昏黄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出几分孤寂。
“明明你才是强盗。”她低声呢喃,眼眶有点热。
*
最后,还是温清铃扶着脚步虚浮的温清桉回了住宿。
一进门,他就倒在沙发上不动弹。
温清铃看着,揉了揉眉心,认命地去厨房给他煮醒酒汤。
再回客厅,温清桉已经自己给自己盖上了棉被,看她端着碗出来,拿过来一口喝下,随即倒头就在沙发上睡过去。
她站在一旁,望着他久久不语。
最后还是温清桉耐不住性子,睁开眼道:“你不去睡觉站在这干嘛?”
“清桉,不管你信不信,当初不是我不来看你,是奶奶拦着不让我来。”她低声解释,语音满是疲惫:“你不要跟姐姐赌气了,好不好?”
温清桉蓦地坐起来:“如果不是你那时候还在想着和他谈恋爱,奶奶会不让你来看我吗?”
温清铃白着脸摇头,“我没有……”
“你没有?那你为什么还留着那些礼物?”温清桉愤怒地质问:“为什么不去相亲?十年了他都没回来找过你,你还等他干什么?”
她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因为她确实,还在等江索。
“……清桉,昨晚我遇见他了,他回来了。”温清铃固执地认为:“当年,他肯定有苦衷。”
“什么苦衷都不行!”温清桉气得掀开被子,站起来骂道:“姐你是恋爱脑吗?凭什么他消失十年,你就要等他十年……”
“是我甘愿等他的。”温清铃轻轻打断他的话。
温清桉一下消了声音,半响,他坐在沙发上,头疼地按住太阳穴。
“姐,那你知道当初我有多难过吗?”他放缓了语气,颓废又难过:“妈妈没了,我就希望你来看看我,安慰我,可你在干什么?你跑去找别人,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温清铃的心脏瞬间揪住,上前想要安慰他,“不是的,我那时候没去找他……”
温清桉拍开她的手,“那你去哪儿了?你说转院后奶奶满着你,可是之前呢?没转院那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温清铃哑口无言,她该怎么说呢?说出来他们可能真的做不成姐弟了。
“无话可说了是吗?就是去找他了是吗?我一个亲弟弟还比不上他一个外人?!”温清桉又气又委屈。
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心病,他总是会想起,当初他痛苦地躺在病床上时,他姐姐宁愿去找别人,也不来看他。
他也希望当时她是有苦衷才不来的,可她一直不说,每次都是这样沉默,让他连个不怪的借口都找不到。
“清桉,”温清铃注视着他,哑声问:“我会永远是你姐姐对吗?”
只要你说是……
“不是!”温清桉再次口不择言:“我没有姐,你才不是我姐姐!”
温清铃霎时住了口,看着他越过自己进了卧室:“你不睡卧室就窝沙发吧,我去卧室睡。”
卧室的门嘭一声关上,独留她一个人在客厅里静静站着,不知时间飞逝了几瞬。
良久,她安静地走去厨房洗净碗和锅,随后悄悄出门,打车回了学校,跟保安好一通解释,才得以进门。
回到宿舍,刚洗完澡就收到了温清桉发来的消息。
【你大半夜跑哪儿去了?生怕没人拐你是吧】
【已经到学校了,别担心,记得定闹钟,明天早读不要迟到了,头疼就自己喝点蜂蜜水】
对面没再发消息过来,温清铃叹了口气,关掉手机,放在床头柜充电。
同时拿起桌上的相框,里面是他们一家的合照,几乎都笑得很牙不见眼。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里面笑得最温柔的女人,“……妈妈,你叫我一定要幸福,可是自你走后——”
她极力忍住眼泪,只让语气哽咽不堪:“所以我想‘抓住’江索,他是我唯一喜欢过的人,妈妈,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相框里的人不可能回答,但温清铃知道,妈妈一向支持她的选择。
放下相框,她打开抽屉拿出瓶罐,倒出一粒安眠药吃下,然后关灯躺去床上,眯了一会儿。
想起什么,又睁开眼,伸手摸出枕下的MP3,打开歌曲,开始播放。
MP3的音量很低,但细细听来,也能发现这些英文歌全是同一个人清唱的。
当初高考完不见江索人影,杨艳芳就让她先替江索收着。
里面的听力材料早已被删除了,全是他录音清唱的英文,也不知他是怎么弄去歌曲一览的。
这些还是她大学要考四级时,才终于发现的。
最后一首歌的末尾,他停顿了数秒,呼吸声萦绕在她耳畔,仿佛他就在她身边。
可下一秒,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想:【温清铃……别等我了】
泪水淌过另一只眼,自合上的眼尾滑落,滴在枕头,温清铃抿紧唇,没发出一点声音,她艰难地咽了咽喉咙,重新循环听了一遍。
江索,即使你的离开早有预谋,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有苦衷。
但十年等待,她已经分不清是喜欢多一点还是执念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