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eonora极力不让皮埃尔的话影响自己的心情。她对于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感到十分不适,尤其是她从未有过他所暗指的心思。
她悲哀而嘲讽的想,自己于他们而言从始至终都是一件漂亮的摆件而已。用来摆在家里充当门面,或者是一朵花,可以随手折下把玩。
又或许不仅仅是她,许多如她一般的女孩儿都是。她和她们,都被当做男人的附庸品、家族的装饰物,挥之即来,抛之即去,一旦稍有自主意识,就会被立刻鞭打惩罚。
可怜的女孩儿。可怜的女人。
上位者的怜悯傲慢而奢侈,Eleonora忽然意识到她再也不能指望贝卢斯科尼能大发慈悲的放她回西西里、回归原来的生活。
这场悲剧从她出生起就已经拉开了序幕,她已经无法退场,只能顺着掌声和闪灯光继续作舞。
当这个意识在Eleonora的脑海里形成时,她便不再反抗“贝卢斯科尼”这个姓氏,不再与她的“父亲”以及“仇人”为敌——既然利用关系已经形成,那不如更“公平”一点儿,互相利用吧。
Eleonora想要往上爬,爬到足够高的地方,将那些痛苦平等的还回去,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拿回来。
思想逐渐成熟时,她的身体也开始发生不知不觉的变化,一个夏天过去,她整个人便长高了4公分。
这个夏天里,她在科莫湖学会了打高尔夫球——安德烈亚·阿涅利在这里拥有一整个高尔夫庄园,同时也是个耐心的好老师,在他的指导下,Eleonora没花多少功夫就融入了他们的“运动社交”场合。
而当时间来到最炎热的七八月时,玛丽娜和皮埃尔姐弟俩带着她乘坐游艇,沿着地中海岸线一路朝着撒丁岛前进。中途路过波西塔诺、波托菲诺、卡普里岛,进行一周的短暂停留(他们在每个地方都有一座姓贝卢斯科尼的度假别墅,真是奢侈得吓人),最后才在卡利亚里的度假行宫里落脚。
撒丁岛的阳光灿烂炽热,连绵起伏的土地上长满了爱神木、野生百里香、刺梨和矮橡树,而风中的海水腥咸气味总是能让Eleonora想起有关西西里的一切。
贝卢斯科尼和芭芭拉一家不在这里,于是Eleonora便释放了天性,像在巴勒莫时那样,她没日没夜的泡在海水里,游泳、冲浪、潜水,或是骑着马在沙滩上散步。
一个多月下来,Eleonora身上被晒出密密麻麻的斑点,雪白的皮肤也变得黯淡,就连那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也因为海水的浸染和太阳的暴晒而变得发黄发枯。
对此皮埃尔嬉笑着调侃,说她现在真成了地道的“农家渔女”,而玛丽娜则是为此心焦,于是在返回米兰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带她去往自己信赖的美容院,进行“度假后调养”。
就这样往返折腾数次,总算把Eleonora变回了原来的“亚平宁明珠”模样。
也许是得益于这两个月的假期,Eleonora噩梦次数减少了很多,同时也鲜少再出现梦游的情况。在又一次的复查后,医生将她的药物量降低为最低标准,一切似乎都在走向正轨。
九月份的一个风和日丽下午,Eleonora正在家中试穿为她17岁生日定制的Valentino礼服。
作为创始人兼设计师的瓦伦蒂诺·加拉瓦尼一边为她量身一边将需要修改的地方报给助理。
当听到那句“腰围放宽2公分”时,Eleonora就忍不住红着脸轻声道:“我长胖太多了……连礼服都需要重新做了。”
“不,亲爱的。你只是长大了而已。”
瓦伦蒂诺收起软尺,一边替她整理着礼服的裙摆,一边朗声道:“每个女孩儿都会长大,就像你马上就要过17岁生日一样……没有人能对女士们那么苛刻,埃莱奥。你永远不能要求一个人永远保持长不大的姿态。”
Eleonora笑了起来,连带着那双漂亮的蓝宝石眼睛也熠熠生辉。她牵着设计师的手翩翩然的转了一圈儿,礼服的轻纱裙摆立刻像重瓣芍药一样绽放开来来。
“您给我设计的衣服永远都这么美……真希望到死的时候都可以穿着您为我设计的殓服下葬。”
“我的职责就是让你一直美丽,我的埃莱奥……”瓦伦蒂诺轻轻吻了一下自己这位小“缪斯”的额头,语气温柔低沉,“所以,你可以尽情成长……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会有最适合你的美丽衣服。”
午后金子般的秋阳,时装大师与总理之女,光影里的携手起舞,相视一笑。
面对这样如梦似幻的一幕,一旁的随行摄影师忍不住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多年后,这张照片被挂进了Valentino罗马总部的沙龙室,甚至出现在瓦伦蒂诺·加拉瓦尼的自传里,在这张照片旁,他写下这样一段话:
“在我成为设计师的许多年里,我从未像这样期待过一个女孩儿的成长……她的美丽无与伦比,以至于让我的作品成为为她加冕的王冠、让她所向披靡的武器和盔甲……”
女孩儿会成长。蓬松梦幻的公主裙摆下可以是水晶鞋,也可以是足以踏破荆棘的长靴;头上可以戴满鲜花,也可以戴上王冠。
——她们终究会长大。
夜晚的米兰街头流淌着老电影般的陈旧光泽,因扎吉载着Eleonora行驶在市中心错综复杂的马路上,带她一起去和队友们聚餐。
“我听保罗说你的17岁生日在下个月举行?”
“是的。地点在米兰王宫……”
Eleonora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微笑着问:“到时候你们会来吗?”
闻此,因扎吉挑眉,脸上倏地出现一抹玩味的笑容,“如果收到邀请的话,我一定会去;只不过你哥哥每次看到我的时候,都像是恨不得要直接拿出一条鞭子、把我从你身边抽走一样。”
“被这样对待的又不只是你……每次芭芭拉看到我和你待在一起时,也像是要直接放狗咬我一样。”
两个人默契且无奈的一笑。
车子在一条巷子里停下,因扎吉下车替Eleonora打开车门,然后顺势在她鬓发上落下一吻。
“这种感觉真奇妙,莱。”
他的目光温柔而热烈的落在女孩儿那张年轻姣好的脸庞上,“你是第一个在我眼前的长大女孩儿……所有的变化简直像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一样。”
Eleonora垂眸,脸上绽放出若有似无的浅浅笑容,“你会对每个女孩儿说这样的话吗?皮波。”
“当然不是。”
因扎吉牵着她走下车子,轻和的语气里多了些不太常见的认真与严肃,“我承认我也许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是我发誓、你是唯一个于我意义如此特殊的女孩儿。”
十月份的米兰夜晚已经多了些秋末冬初的凉意,Eleonora望着男人那双深邃俊美的眼睛,心头隐隐的生出一些不知名的悸动。
——她到底在悸动些什么?期待这个像蝴蝶一样美丽多情的男人会为自己倾慕吗?期待自己在他心底或许占有一席之地?
Eleonora心烦意乱,直到皮尔洛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她和因扎吉之间的沉默暧昧气氛。
“Hey!你们两个在搞什么呢?临别分手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吗?”
男人靠在餐厅门框上,戏谑的看着对面的人。
面对队友的调侃,因扎吉则表现得不以为意,他一边牵着Eleonora的手走进餐厅,一边问:“其他人都到了吗?”
“都到了,就差你们两个……”皮尔洛挤到两个人中间,勾着他们的肩膀笑着说:“我和保罗还以为你半路带着小莱私奔了呢。”
因扎吉笑了笑没有说话,反倒是Eleonora红着耳朵、伸手在皮尔洛腰上拧了一下,然后听着他发出的痛呼道:“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三人一齐来到餐厅,马尔蒂尼等人都已经在捧着酒杯聊天。
落座之后,Eleonora才发现舍甫琴科身边多了个陌生的面孔——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长相十分英俊,穿着体恤、牛仔裤,看起来简直像个高中生。
“看起来你们似乎多了一位成员?”
Eleonora对那位陌生的年轻男孩儿点头微笑了一下,好奇的向舍甫琴科询问着。
“他叫里卡多。来自巴西,”舍甫琴科将她最喜欢的一道“Osso buco”挪到她面前,微笑的做着介绍:“他可年轻了、比我们小几岁,比你也大不了几岁。”
“巴西?”
Eleonora不禁有些惊讶,她仔细的观望着里卡多的眉眼,只觉得这一点儿也不符合她对巴西男人的印象。
也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直勾勾,年轻的巴西球员露出了局促的表情,连带着一张英俊的脸庞也变得有些发红。
而加图索则是坏笑着用胳膊捅了捅卡卡,打趣说:“你在害羞吗?遇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你应该主动和她打声招呼,而不是把头藏到桌子底下!”
“你好、我叫里卡多……很高兴认识你……”
巴西人有些腼腆的用意大利语和她打着招呼。
而Eleonora则是用巴西语友好的回应着他:“很高兴认识你里卡多,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诺拉。”
听到熟悉的语言,卡卡忍不住愣了一下,然后惊讶的看向她,结巴道:“你、你的巴西语说得很好……”
“因为特地学习过。”Eleonora谦虚的笑了笑,挑眉道。
“她可是意大利的‘第一公主’,里卡多。”马尔蒂尼喝了口酒,看向女孩儿的眼神满是骄傲与欣赏,“没有什么是她不擅长的。”
闻此,Eleonora就用那双美丽的蓝眼睛,满带骄矜、自得的笑看了男人一眼,整个人仿佛是一只昂着脖子优雅踱步的波斯猫。
“希望以后在我犯蠢的时候,你也会像现在这样吹捧我。”
马尔蒂尼靠在椅背上无奈的笑了起来,叹着气说:“你总会让我无言以对,莱。”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再当着我们的面调情,”皮尔洛拍了拍马尔蒂尼的肩膀,又冲Eleonora抬了抬下巴,意味深长的说:“有的人可是会吃醋的。”
他的这句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默契的看向了女孩儿身边的因扎吉。
对于队友的目光,因扎吉已经可以坦然自若,他淡定的伸出手将胳膊搭在Eleonora身后的椅子上,以不动声色的姿态宣誓着“主权”,“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可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男人。”
“哦,那当然。”加图索率先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的说:“也不知道是谁因为诺拉收到一束红玫瑰而到处盘问了一个小时……那当然不是你,对吧!”
此言一出,男人们便一齐大声哄笑起来。
在他们的笑声中,作为当事人的舍甫琴科暗自红了脸,而唯一知晓这件事的马尔蒂尼则是选择转移话题道:“好了、你们的嘴巴都不需要吃东西吗?明明今天晚上是你们决定邀请莱一起聚餐的……”
听到这话,大家才放过了这段“公案”,开始聊接下来的比赛,以及Eleonora的17岁生日。
原本球员们都以为她的生日应该会是个温馨、热闹的私人聚会(为此皮尔洛等人甚至还特地买上了很多用来整蛊的小礼物打算逗一下Eleonora)然而却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场连梵蒂冈都要派红衣主教参加的大型庆典。
众人为此感到十分吃惊,而Eleonora则是满不在乎。
——她的“父亲”不惜血本的想要将她打造成一件价值连城的“商品”、一个只属于贝卢斯科尼家族的图腾象征。他带她去见意大利的民众、带她混迹于意大利的上流社会;教她礼仪、教她语言、让她成为自己的社交手段。
Eleonora对这些感到厌恶,但却如他所愿的成为了一个“美好”而“有价值”的“女儿”。
这次的生日派对被交给皮埃尔打理,这个从小就生活在万般奢靡里的男人似乎立志于把这打造成一个隆重无比的王室活动。
他将举办地点选在米兰王宫,被誉为意大利之父的国王埃马努埃莱二世就在这里加冕;场地上的鲜花要有意大利的国花雏菊,以及从荷兰、厄瓜多尔空运而来的芍药、玫瑰;而生日蛋糕更是高达6英尺,预计用掉几百颗鸡蛋、无数桶牛奶。
在一大帮人为此忙得焦头烂额时,皮埃尔则是带Eleonora来到了罗马,在Bvlgari的总部试戴为她生日定制的珠宝。
从耳饰到项链、手链、戒指、胸针,所有的珠宝都是成套成套的铺展在他们面前。
绿得仿佛能沁出油水的祖母绿、矢车菊与皇家蓝的大颗蓝宝石、红艳如鲜血的缅甸红宝石;大大小小、形色各异,从花卉造型到繁复的动物形象……所有的一切简直像个小型珠宝展。
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捧起首饰为Eleonora戴上,不知道是怕失手碰坏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还是怕那些冰凉的宝石碰坏了这个像玉石般晶莹剔透的女孩。
皮埃尔靠在沙发里,一边随手把玩着一枚沉甸甸的祖母绿胸针,一边打量着对面的女孩儿,悠悠道:“我和玛丽娜为你挑选了这些宝石……虽然她说红宝石和黄钻也会很适合你,但是我觉得还是蓝宝石最衬你的眼睛,你觉得呢?”
Eleonora垂眸,不咸不淡的说:“我已经有很多珠宝了,没必要再添这些。”
“你在开玩笑吗?我亲爱的妹妹。”
皮埃尔闲适的撑着脑袋,玩味的看着她道:“我可不能让你戴着那些像小孩儿玩具一样的货色去玩过家家,我要让你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公主、或者比真正的公主还要尊贵……如果不是爸爸说太招摇,我会为你定做一顶真正的王冠。”
Eleonora摘下耳朵上那对重得让她耳垂发痛的硕大钻石耳坠,对他露出一个有点敷衍的浅淡笑容,问:“我能好奇一下到时候会有哪些人受到邀请吗?”
“很多人。有些你见过、有些你没有见过。”
“包括哪些我见过的人?”
“都灵的安德烈亚会来参加、你上次在科莫湖见过的爱马仕家族夫人也会来……哦对,还有你的‘钢琴老师’波切利……”
“那球员们呢?”
“球员?”皮埃尔挑眉,随即目光变得深邃,“哪些球员?”
“当然是AC米兰。”
Eleonora对他骤然冷下来的脸色视若无睹,沉着淡定的说:“他们也算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会邀请他们的,对吗?”
“需要我再次提醒你一下吗?埃莱奥诺拉。”皮埃尔的语气变得冷厉,“你和他们走太近了!没有哪个像你这样身份的女孩儿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我已经17岁了。哥哥。”
Eleonora回过头,对皮埃尔无奈的微笑。一双在沙龙室暖色灯光下闪闪发亮的蓝眼睛,以及那声带着点儿轻和意味的“哥哥”,成功让男人呆在了原地。
“我长大了,有我自己的认知与想法……我已经可以自由选择想要相处的朋友了,所以,不要担心我,因为即使发生点儿什么,你也会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对吗?哥哥。”
Eleonora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像只天真而狡黠的猫,让人心生怜爱。
皮埃尔的怒气就这样被三言两语的摆平,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女孩儿,犹有点不甘心的想要挣扎,“那如果我坚持不邀请他们呢?”
“那我会失眠、会梦游、然后身体健康直线下降……这样大概好久都不能再陪爸爸出现在媒体面前了。”Eleonora状若遗憾的叹气道。
“……”
在思考片刻后,皮埃尔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吧。我会邀请他们。”他不情不愿的说着,“不过你得向我保证,你到时候不会和他们过多接触。”
“当然。”Eleonora满意的笑了起来,同时转过身,让对方的视线无法触及自己那双瞬间冷却下来的眼睛,“我一直都很听话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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