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烟此行是偷偷出来的,只带了两个亲卫。
虽说他们二人都是外祖父亲手训出来的顶级高手,但一下子面对如此多人,又不能杀,盛风和石头这一次,打得可真是憋屈。
况且,他们还要一边防敌,一边护着三个小丫头。
“怎么还没行?是你们平日里过得太好了吗?就两个人都打不过?等会儿回城的时候,要是过了城门关闭的时间,我拿你们小命试问!”
遇上那不要脸的恶霸可真倒霉!那么她就要让他们更倒霉!可在此之前,她可不能有什么损害自身利益的事情发生。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总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惊动影竹他们吧?
那外祖父可真的要驱车北上来看她了。
要不……束手就擒?
也不行啊,简直太丢脸了,到时候就算被爹爹救出来,绝对也要被阿娘说道的。
她还得去武会堂睡,那地儿可不好!
姜烟轻抚脖颈间挂着的骨哨,那骨哨朴实,着实不起眼。
她眼珠四处转悠了一会儿,不知在谋划些什么,突然眼睛停留在一处不动了。
随即,姜烟大声朝一棵树喊道:“嘿!你好啊!你躲在树后面做什么?看着我们打架吗?你也不知道过来站个阵脚,帮帮忙也好啊!”
这一番话,引得众人都往那棵树后面看。那棵树倒是什么变化都没有,树干与枝叶都没入黑暗,融为一体。
只有小佩在那处瞪圆了眼睛,她看了眼姜烟,悄悄挨过去,方要对姜烟说些什么,又愣了一下,又闭上了嘴。
姜烟也看了一下小佩,只以为她是怕了,没多想。
她又继续道:“看你随身佩剑,是不是会武功啊?哦我知道了,是爹爹派来暗中保护我的吗?难怪每次出来爹爹都知道……那这林子里是不是还有很多人?你让他们赶快出来吧!我身处这种局面挺难看的,忒丢脸面。”
蓦地,几片枯叶像暗金片一样从那片黑暗中飞射出来,刚一出现,就径自在空中化为剑阵,汹汹士气,直冲那领头少年的脑门儿。
他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吓得动弹不得,愣愣地呆在原地。
“危险”眼瞧着将要到那少年的脑门儿,紧挨着他的眉毛,一就近的侍卫大着胆子朝那少年出手。
掌风还未及,那枯叶好似自刎一样殒身破碎,散为零碎的粉末飘散,像是与他们玩一样,懒懒地躺倒在地上。
待那领头的少年回过神来,他猛地往林子望去,竟隐约地瞧见了数十名黑衣人在林间夜行,面裹黑布,手执弓羽。
一阵树摇影晃后,一眨眼便又消失了。
他的心一颤,立即道:“住手!都给我回来!”
这姑娘是哪家的?
竟然这么多护卫守着!
简直比他这个皇子的阵仗还大!
姜烟也被吓了一跳,她纯属瞎说想要吓唬他们的,没想到真的有人在那儿。
但姜烟只是扑闪了眼睫,瞬间反应过来,也跟他一样喊道:“盛风!石头!回来!”
两方的打斗被两人接连的喊叫不得不暂止,中间空出了一条道。
姜烟慢悠悠地走上前,秀眉上扬,也没向他们靠太近,止步在了盛风和石头的中间,笑道:“怎地?这就怕了?继续啊,这以多欺少,向来可不是我的作风。但人嘛,总要有点突破,要懂得随机应变,你说是吧?来啊,比比哪边的武功更高一筹,还要不要开个武林大会?花灯节嘛,除了猜灯谜,放花灯,再增点彩头,让大家都乐呵乐呵。”
“你是哪家的姑娘?”
“呵,我难道看着很像傻子吗?我告诉你了不就是向对头自报家门?难道我还要跟你说我家在哪儿条街哪儿条巷,好让你来寻仇,找我麻烦的时候千万别走错了?”
那少年不知是被姜烟以这种口气怼多了还是怎地,竟也不恼,他道:“我说你的声音怎么有点熟悉,但我却一时之间听不出是哪一个,许是这面纱遮着,你将面纱取下来或是告知身份,我现在就放你走。”
说是怎么说,怕是心里已经有了猜忌吧?
糊弄谁呢?
姜烟不答反问:“你又是哪家的公子?”
“你难道是……丞府千金?”
怎么猜的这么准?他们莫不是见过?
“我要是丞府千金,那我还说你是五皇子呢!”
与王美人长得那么像,除了眼睛。
怎么猜的这么准?
那少年气极了,道:“不是!”
“那我也不是。”姜烟对他们冷声道:“走开,后会无期。”
那少年却反常道:“不!也许我们会再见的!”
谁要和你再见。
姜烟回道:“再见的时候,我会让你跪着,给我磕头认错。”
说罢,姜烟没再理会他,头也不回地往林中走了。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小丫问道:“这方向,也不像是回城的。”
“刚刚你们可有看清是何人出手相助?”姜烟边说,边往四周环顾。
夜间的林子幽静,冬日更是寒凉之地。漆黑中倾洒几片月色,微微光亮了几处。树影婆娑,随凛风摇曳。
“难道不是相爷暗派的护卫么?”小丫问道,一脸茫然。
“你呀!”姜烟转头对向她,戳了戳小丫的脑袋,无奈道。
“以叶为刃,身手不错。”盛风难得的点头赞道。
“那处太暗,当时混乱,就算有人,也应该在众目所聚之前走了。”石头终于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引得姜烟的另眼相看。
三人都回话了,仅有小佩默不作声。石头低头看着她出神的样子,也没吭声。
“小佩……小佩?”姜烟一瞧就知是有事儿。
“啊?姑娘。”小佩从凝眉深思中醒来,一抬眸就看到了姜烟眼中的疑惑。
“你有看清是谁出手的吗?”
“不认识他。”
“真有人在那儿?”
“我刚刚一直在想他是谁,但是好像没有见过。”
“来描述一下?”
“约摸着,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挺高的,也很凶,他不让我跟姑娘说他在那儿。”
“隔那么老远,他怎么跟你说的,隔空传音吗?”姜烟突然有些激动,眼睛登时放大了。
当真有神人相助?还会隔空传音?活这么大可从来都没有听过有哪一位会这一出!
“不是的,他的眼睛和动作告诉了我,他用手夹着叶子在脖子这儿,这儿,还这样,比划了一下,忒凶了。”小佩手舞足蹈地诉说,模仿着他的样子。
“……哦。”姜烟看似有些低落,她又问道:“盛风,以叶为刃,距离都能控制的那么好,这是几等功力?”
“应当与我和石头可以齐平。”
“那可真是罕见了。”姜烟乐道,却若有所思。
“姑娘以为如何?”
“我还以为可能是什么机关呢……”
姜烟失望地迈步走开,望了望天,总感觉等会儿要下雪了,这雪路可不好走,就准备起步回相府了。
“我们回去吧,还是京城热闹些,有烟火气。”
可姜烟走着走着,忽然感到脚边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她又踹了几下,隔着厚重的冬衣,往下一瞥,一开始只瞧见了一小端物件的样子。
她稍倾身,这才发现,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黑木静静地躺在她脚前。
“咦?难道这是……”
姜烟俯身捡起,先是上上下下摸了摸,端详了几许,她才笑道:“看来我猜的也没错嘛,那叶子似叶却不是叶,当是用别的法子做出来的,伪成枯叶的模样。”
“哦,这还是用黑木做的。”
“姑娘,奴婢不明白为何要如此?暂不提那些个嫩叶子,这枯叶再怎地也不能杀人,即使被击中了,也就伤点皮毛罢了,根本不足为惧,瞧刚刚那样,距离远些,连目标都击不中。”小佩忽然问道。
“以表象暗表内象,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可我们一开始不也是觉得以叶为刃的他是个顶级高手么?这是为了震慑对手,让对手产生危机感和畏惧感,对自己的真正实力不可估量,下意识地往高了估去,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斗争,亦或者给自己争取逃离的时间。”
姜烟方说完,便觉林中不对。
盛风和石头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眉急皱,同往深林中的几处狠眺去。
北风飒飒,在冬日,冷风刮过,树摇影晃,这看似很平常。
“蹲下!”盛风与石头异口同声道。
三人都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弯腰蹲下,盛风和石头则挡在前面。
噗咻!数十只冷箭刺入土地,穿入树干。可想而知,这阴翳平静的林子里,暗藏着多少只豺狼虎豹!
光是瞧这破风入木的势气,不免预想,若是方才没避过去,他们现在早已经被钉死在地上,穿心而亡。
“走!”姜烟喝道。
姜烟把面纱篷子摘了,不然会阻碍她的视线,容易绊倒拖后腿。
一语后,他们毫无迟留地越过草丛,踏过泥地,飞速地疾驰在树木林里,各处穿行。
那伙人看他们往林中去,并没有立马追过去,而是停了一会儿,像是在给他们逃跑的时间,才带着箭阵在他们身后紧紧跟着。
盛风与石头的剑已出鞘,挡着如流水一样的冷箭。银光闪闪,危险如恶兽捕食般猩红地逼近。
“不行,不能往那边去,那边有迷雾,阿娘与我说,一入迷林不见袂,要换个方向走。”姜烟眼看着越来越往迷林深处行去,急急开口。
“换不了,他们是故意把我们逼过去的,后面三方都有人,且都在暗处,也退不了,约摸着有三十多个人,若硬战,我和石头虽然可以取胜,但此时他们有箭阵,暗箭难防,可能会将你们伤着。”盛风边挥剑,边回道。
“低头!”
命令式的语气,若是还加个“姑娘”的什么的称呼语或前缀,便就迟了。
石头剑锋一偏,哗啦一声,便将姜烟眼前的箭头砍断了,箭身碎成几片。
而另几只箭也被他一手拍散,化为齑粉。
姜烟被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凝滞呼吸,喊都喊不出来,也没时间给她震惊。
她的心跳得十分快,在胸口似要胀出来。
姜烟是怎么也没想到,在天子眼下,竟也会有这些危险。
想她在坞昔的时候,可从未经历过这种险情,也就来京城的路上会有。
莫不是爹爹的仇家?
亦或是外祖父在京城的对家?
果然,她就该听娘的话,不要出城了,现在即使是后悔,也为时已晚。
倒不是担心回不去什么的,只是……今晚不知能不能回去了,这时间离关城门是越来越近了。
盛风道:“姑娘,等会儿快到迷林的时候,我们会把你们放在一个较隐蔽的地方躲一下,不要出来,可以么?”
“好。”
他们方这么约定着,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你们可真是如他一般无心冷情,他们是何其无辜?为何非要这般逼迫?”
而伴随着这道清冷的声音,一卷凉风席地而起,呼呼地刮过密林。